此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突然便凝固了。
有那么一瞬间,孟扶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她看到公孙邑眼里的坚定决绝之色时,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他想让她一起去北齐,而且,还是势在必得的那种。
孟扶歌不能理解,甚至觉得很莫名其妙。
“为什么?”
她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以及那熟悉的眼神,打从心底里根本无法接受公孙邑如此突然的转变。
公孙邑沉默了片刻,眼里露出一抹痛苦之色,道:“阿宋死了,回程途中,他替我先一步探路,被北齐来的刺客害死。宇文戟曾答应赠予我的支援精卫,并未如约而至。扶歌,一命换一命。你若跟我走,我便放过宇文戟,否则……我会想办法毁掉他辛苦打下的江山。当然……你也可以现在便杀了我,死在你的手里,我亦无憾。”
听到这个消息,孟扶歌的心里不禁一颤。
她几乎不敢相信。
宋惊羽竟然死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脑海中浮现出那翩然如玉,风流倜傥的男子,心里也是一阵惋惜。
“霁月,你先冷静一些。这件事情,我会去找宇文戟问清楚,如若真的是他手下的人有问题,我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我不希望你有不必要的误会。”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孟扶歌也是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该如何解决。
然而,公孙邑却一脸讽刺的摇了摇头,道:“告诉他……我的身份,我的处境,我的打算……然后呢?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歌儿,你若是希望我死,那么,你大可不必假借他人之手,你可以亲自动手,我更希望,与其死在旁人的手中,倒不如让你成全我。”
话落。
公孙邑便毫不犹豫的从怀里取出了一枚匕首,珍重地递给了孟扶歌,然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孟扶歌心如刀绞,蹙眉看了一眼那匕首,立刻便丢开了,道:“公孙霁月,我说了你冷静一点,我不会杀你!也不可能杀你!”
且不说,自己亏欠他许多许多,根本就还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明明他是那样聪明又强大的一个人,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没有了宋惊羽的他,看起来又是如此的可怜……
或许,对于他而言,入宫当谋士,是他如今唯一可以重新崛起的机会。
她觉得公孙邑这么做,对于大周而言不公平,是错误的,可站在公孙邑的角度,这世上之事,又何来的公平可言?
一时间,心乱如麻。
孟扶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眼前这人,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宇文戟。
她若是说了,那么,不论宇文戟如何保证,哪怕是不杀他,也会让公孙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等于是在杀他。
可是,孟扶歌怎么忍心伤害他?
“公孙霁月,你听我说。”
孟扶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放软了语气,道:“你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宇文戟。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打消这个念头,我不希望一人的错,让整个国家的百姓来承担。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公孙邑睁开眼,看着她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和我一同回北齐,我便可以放弃。”
孟扶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非我不可?”
公孙邑望着她,眼神深邃而复杂,沉默许久,方才道:“因为……我想保护你。“
孟扶歌身子一僵。
表情突然一变,眼里生出几分寒意来,冷冷道:“公孙霁月,我警告你,你休想!我绝不可能跟你走,除非,我死!”
否则,谁也别想把她和宇文戟分开!
公孙邑当然知道,她对宇文戟情深义重,也知道,她这样刚烈的性格,他根本没办法用强硬的手段。
于是,他只能苦笑一声,道:“歌儿,难道在你心里,我真的是一个那么自私的人吗?”
孟扶歌依然寒着一张小脸,警惕又冷漠的看着他。
在此之前,在她心里的公孙邑,确实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相反,他温柔得让人心疼,他就好像什么都懂。
懂得照顾人,懂得给予,也懂得放手。
但是现在,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一次的公孙邑,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虽然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变了,也感觉不到他针对自己的任何敌意,但是,就是不如之前给她的感觉舒服。
或许是因为这张面具,实在是太真了。
以前的孟扶歌,可以一眼看出公孙邑的伪装,一眼看穿他的易容术。
但是这一次,在金銮殿上,他那样侃侃而谈,她却没有再如之前那般,一眼便认出他,反而在心里几番纠结,也不敢确定。
她和公孙邑之间,突然就变得不那么舒服了。
见她如此沉默又疏离,公孙邑心里就像是被刀划过一般,很疼,很清醒。
他的脸上露出了苦涩而又自嘲的笑容,轻叹一声道:“果然……你已经不再信任我了,那么,不论我说什么,说再多,我想,你也不会信我。”
顿了顿,他起身接着道,“但是……歌儿,你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伤害你,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孟扶歌冷冷地看着他道:“所以,你终究还是要这么做,对吗?你要成为宇文烨的谋士,你要和他一起对付宇文戟,就和你之前所说的那般做。”
公孙邑转过身,背对着她,沉默。
孟扶歌眼神冷冽,道:“公孙邑!我不会杀你,我也不会告诉宇文戟你的身份。因为,我相信他,我相信以他的实力,他不会被轻易打败,至少,有我在,他绝对不会被你们用阴险的手段打败!”
然而,公孙邑闻言,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转头深深地看了孟扶歌一眼,然后语气略带几分无奈和悲哀地道:“就算他不会被我打败,他也必输无疑……他会输给自己。我曾探过他的脉象,他的身体早就已经衰败,他至多,只剩半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