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出了县衙,立马就回驿馆领了魏中信去了城内一家老牌的打铁铺。
魏中信拿出了他手里的另外半张图,跟顾琛手里的拼在一处,开始商量着材质。
这是一把能够连射十箭的强弩,因此,质料一定不能差,否则,很容易散架。
魏中信原本还以为顾琛不过是个普通的商人,人傻钱多的那种,可当他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懂。
因此,这样的主想要糊弄,比较难。
等到顾琛从铁匠铺出来以后,顾青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闪了出来。
顾琛问:“查到了吗?”
顾青看了他一眼,说:“那半张图的确是一直被魏中信带在身边的,而且,属下查过他的底细,他的背景基本属实。”
也就是说,这个魏中信的确是个制兵器的好手,但,却无法确定那张连弩是否真的出自他手。
毕竟,他这些年来也并未出名。
甚至可以说,他跟一个普通铁匠并无甚区别,若他当真能够画出样的图,他大可以自己把弩做出来,只要让别人看到那弩的效果后,自然是不愁有人没钱批量生产的。
毕竟,用在军需上的东西,向来花费都是不菲的,他若真有这个能耐,拿出名了。
也不可能年过三十了,还过得这般光景。
若说他淡薄名利倒也罢了,可这个男人明显是追名逐利的。
“那他的背景可查清楚了?与他交往之人中,还有谁擅于制武器的?”顾琛之所以让顾青去查,就是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个魏中信是否真的是唐婉说的那个怀才之人。
怕就怕,这只是唐婉与魏中信串通好的,专门来糊弄他的。
“属下查实过了,这个魏中信师从武从苏,自幼在武家学艺,同门中,还有两个师兄,不管是论资质还是心性,他都不算是三人之中的佼佼者。”接着,顾青又把他查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资料一并交待了一遍。
顾琛沉默了良久。
这个魏中信年过三十却还未曾出头,他若真有大才,几乎都不需要他刻意的去表现,旁人都会忍不住的找上门。
可他手里明明有那么一张上好的图纸,却从未用来制成武器,若说他是在等一个大财主,要批量生产,要高价,那么,他大可以先做一把出来。
有道是,有了实物,才能特好的开启下一笔生意。
这个魏中信应当不至于那么傻。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张图也许根本不是他画的,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按照图的样子,做成实实在在的威力无比的武器。
这般一想,顾琛的脸色便难看了下来。
若这个魏中信是个冒名顶替的,那他拆腾了那么久岂不是白费功夫?
一想到不这要再跟唐婉打交道,他心中那口气便憋得慌。
“你去弄清楚其他两个人谁的天份更高一些,若是能查到武从苏这个人就更好了,相信没有人比师傅更加了解自己徒弟的。”顾琛吩咐完以后,便挥手让顾青退下了。
待到顾琛回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唐婉这一日很不好过,又是打嗝又是大笑的,很是不好受。
可是,沁娘不肯给她解药,她就是答应了跟宋二合作,但宋二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她找到医术了得的大夫配制解药。
所以,唐婉这份罪是无论如何都得受下去了。
“去给我倒杯水!”唐婉指着碧心命令道。
碧心只是站在那里,没动,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她瞧,眸中满是清冷的光。
“你这个贱婢,是想要造反吗?”唐婉吼道。
“姑娘,你难道还会放过我吗?”她不傻,唐婉这个人,一向眼里不揉沙子。
她们主仆二人既已翻脸,那么唐婉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过她的。
与其等到回京后任人宰割,她不如趁着在这种小地方为自己搏一条生路吧。
“我总不能真的让人把你打死吧?”唐婉知道她这个时候无人可用,虽说她跟碧心有了嫌隙,但若能哄住,她最起码现在的处境也不至于太过尴尬,至于回京以后的事情,那便以后再说吧。
“你若是把我打死了倒也还好,就怕你会让我生不如死呢。”对于唐婉的心狠手辣,她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又怎么会不清楚?
就是做,她也帮着她做了那么许多。
“那你想如何?不如明说了吧。”唐婉想,这个贱婢不过是想跟她谈条件,她且让她得意几天,等到回京以后,她定会要让她好看。
碧心岂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跟了她那么多年,唐婉眉眼棱梢一动她便知道了。
因此,她淡淡的开口道:“我要你放了我的身契。”
只有放了身契,她才算彻底得了自由,到时候,她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
哪怕是过得比较清苦,也比跟在唐婉身边有一天要被推出来做替罪羊的要好。
她算是看明白了,唐婉这个人,她要用你的时候,便对你百般的好,等到大难临头,她无数之前对你有多好,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你给推出去。
前车之鉴实在是太多了,她根本不想在走碧痕她们的后路。
“那么,你能帮我什么?”唐婉问。
碧心勾了勾唇,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吐了几个字,唐婉立马睁大了眼睛。
临近春节,瑶县的雪有融化的迹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也有了些许年味。
杨元海父子俩这个年在瑶县留定了,但顾琛已经把他要办的事情办了个七七八八的,他也想带着沁娘回京过年。
于是,离开瑶县前,姚县令便在自己府中设宴,为他们践行。
由于瑶县连连受灾,姚县令之前又掏空了私库,他能办的席面也是极其简朴的。
虽比普通百姓好一些,可在他们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看来,也委实是寡淡了许多。
“本府手头也不宽裕,粗茶淡饭的,还请几位不要嫌弃。”姚大人略有些心酸的说道。
“姚大人客气了,其实姚大人这席面已经算很好了,我们万不敢嫌弃。”杨元海端着酒杯道,“我先敬姚大人一杯。”
饭桌上也就他们几个人,并未请那些什么亲朋好友之类的,就只有姚县令陪同着他们几个人。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饭也不在乎吃得好不好,只是吃个心意罢了。
他们大老远的来一趟,姚县令能够这般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他若当真整了一桌山珍海味,他们倒要怀疑这姚县令是不是贪污了。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几个人不免生出了几分离别的惆怅来。
突然,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童蓦地从内间蹿出来,抱住姚县令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祖父。”
姚县令眸中满是宠溺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孙子,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道:“乖,去找你娘。”
小童摇头,眼睛在饭桌上那唯一的一盘红烧肉上扫了一眼,然后强行转开了视线,笑盈盈的看着姚县令道:“祖母让我管束祖父,不可多饮酒。”
姚县令的心头一暖,同时又心酸得眼眶泛红。
他这府中已有许久不开荤,今日若不是要招待贵客,他也舍不得让人做这顿有肉的菜。
众人将他的为难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也跟着泛起了酸楚。
沁娘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那个小童面嘴边,轻声道:“小弟弟,要不要偿一下这块肉好不好吃啊?”
小童大眼睁得圆溜溜的,明明很想吃,却不敢轻易的接,因为,娘亲交待过了,今日府中有贵客,肉要留给贵客吃的。
“姐姐给你,你就接着。”姚县令开口道,“长者赐,不可辞。”
小童一听,眼睛立马亮了几分,张嘴“啊呜”一口便将那块肉给吃进了嘴里。
他人小嘴巴也小,顿时那块肉便将他的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看起来很是可爱。
“行了,你下去吧。”姚县令拍了拍孙子的脑袋,将人给打发了。
小童乖巧的就了一声,便风一般的又跑走了。
姚县令有些不好意思:“小儿不懂事,搅了各位的酒兴,抱歉啊。”
众人纷纷说不在意。
短暂的插曲过后,几个人又开始喝了几杯。
这时,内堂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偶尔还能听到妇人的啼哭声,接着就是凌乱的脚步声。
姚县令皱了皱眉,正要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婆子急急忙忙的跑出来:“老爷,不好了,孙少爷犯病了。”
姚县令一听,脸色立马变了。
他豁地一下站起身来,动作大得差点将椅子给感慨颇翻了,他极力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急切,问:“怎么会犯病呢?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嫡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在坐的几个人闻言,顿时也坐不住了。
想着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几个人也不好在此搅扰了人家,便起身准备要告辞。
这个时候,那个婆子的话却令在场的人再也迈不开脚步。
就听婆子声音焦急的说道:“孙少爷是刚才吃了一块肉,过敏了。”
一句话落下,沁娘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婆子什么意思?
听这意思明显不是说肉有问题,而是在暗指,她这个给孩子喂肉的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