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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琫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还没允许你走,你便不能走,不然走下试试?
  他神情阴鸷,目光透出森冷杀意,手上转动着雪亮的匕首,似乎洛白只要迈出一步,那把匕首就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胸膛。
  洛白背心陡然冒出股冷气,竟站在原地不再动,也忘记了顶嘴。
  楚琫就那样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怎么了?生气了?生什么气啊,来来来,坐下,再陪我说会儿话。
  他又恢复成以前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看上去亲切无害,刚才的凶戾仿佛只是一场错觉。但洛白却警惕起来,不但没有跟着笑,还避开他视线看向一旁。
  过来。楚琫见他站着不动,脸上的笑容渐渐敛起。
  洛白虽然不敢明着顶嘴,脚步却往后挪了半步。
  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聊一会儿,毕竟能听我说话的人已经不在了楚琫的语气逐渐低落,垂眸看着手上的匕首,昨日夜里,我在那棵老柳树下吹了一晚的笛,可那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后,静静地坐在石头上听,给我披上大氅,说天凉了,快回去,别冻着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寂寥和失落,还有些许不易觉察的痛苦,洛白感受到这一点后,突然就生出了些许理解和同情,也就不再那么抗拒,站在了原地没动。
  所有人都瞧不起我,认为我是个只知道斗鸡追狗的废物。楚琫突然重重拍了下身旁椅面,抬头看向洛白,那双眼睛泛起了红丝,咬牙切齿地道:可你知道吗?如果我不表现得像个废物,那我根本活不到今天,也不可能坐在这里,我的尸骨早就埋在皇陵里,就像楚予策一般。
  洛白听他提到楚予策,忍不住张了张嘴,这点变化被楚琫捕捉到,慢慢收起脸上的失落和悲愤,露出个和煦的微笑,听说你能见到鬼魂,楚予策的魂魄也是你送走的。
  洛白有些震惊他变幻脸色就跟翻书似的,先是下意识点头,又赶紧摇头。
  他并不想让楚琫知道楚予策变成鬼娃娃的事。
  但楚琫对他的反应毫不在意,随意地把玩着手上匕首。那匕首很是华贵,刀鞘上镶嵌了几颗硕大的宝石,在空中转动时,折射出炫目的光。
  洛白的视线停留在匕首上,突然看见刀柄上的图案,让他觉得很是眼熟。他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个金光灿灿的五边形。
  他的记性不算差,可以说还很好,特别是模仿人的对话和记住图案。他一眼便认出这个图案,正是和那张从楚予策棺木里取出来的帕子一样。
  楚琫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视线跟着落在刀柄上,并拿起来对着洛白晃了晃:认识?
  洛白老实回道:不认识,但见过这个图案。
  楚琫微微侧头思索了下:是在楚予策棺木中的帕子上见到的?
  嗯。洛白见他居然连这都知道,便承认了。
  世人只知佛教有密宗,而密宗又分为两派,一为胎藏界,一为金刚界,可他们不知,除这两宗外还有一宗,名为真顶宗。你见到的这个图案,代表的便是真顶宗。真顶宗秉着一师一徒的传承方式,到了如今,已经是第七代了。
  楚琫说到这里,脸上突然浮起个诡异的神情,对着洛白轻声道:我就是真顶宗的第七代弟子。
  洛白本听得有些糊涂,但瞧楚琫说完后,便盯着他不做声,目光里隐有兴奋的期盼,似乎在等着他夸奖,于是呐呐道:那你很了不起哦。
  楚琫哑然失笑:很了不起?你就只觉得我很了不起?说完这句,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很是愉悦,边笑边拍着自己大腿,还频频摇头:罢了罢了,只是个傻子而已。
  洛白一个激灵,顿时又愤怒了。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个傻子。他气冲冲地对楚琫道。
  楚琫的笑戛然而止,大殿内顿时恢复了安静。他目光阴森地盯着洛白,那张清俊的脸孔狰狞扭曲,全身又透出杀气。
  可洛白现在满心气愤,也没有开始那么怕他了,觉得大不了就和他打一架,于是也凶狠地道:你本来就是个傻子啊,一会儿像是就要哭了,一会儿又笑,还凶我,不是傻子是什么?
  楚琫听到这话后,竟然怔愣住,半晌后才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是啊,我才是个傻子,我才是个傻子
  看吧,你又傻了。洛白愤愤道:王奉,我不想和你玩,我要回去了,等你好些了再说。
  楚琫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洛白瞧他这幅模样,跺了跺脚,提步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后,他又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给元福姨说一声,让他请太医来给王奉瞧一瞧。虽然王奉说了让人生气的话,但他不想去和一个傻子计较。
  洛白匆匆回寝殿,还未跨进门,就被元福扯了进去,并左右看看,关上了门。
  屋内除了元福,还站着两名小太监,其中一名洛白见过,是他曾经上朝时,一起争着给陛下泡茶的那人,好像名叫双喜。
  双喜瞧见他,脸上也浮起一抹不自在,目光飘忽地移开了视线。
  公子,你马上离开皇宫,马上走。元福的声音绷得很紧,并从柜子里取出个小包袱放到桌上,去城西王记馄饨店,自然会有人将你藏去安全的地方。
  洛白看着那小包袱,茫然地问:元福姨,我为什么要走?
  刘怀府刚才已经被抓了,郑春和陈四密两位御史也被砍了头,大批官员被关在府中,藩王的军队马上就要进城,你留下来太危险,赶紧走。
  元福一边说,一边搜寻还要带上的物品,因为太过紧张,身体一直发着抖。
  发生什么事了呀?为什么又是被抓又是被砍头?洛白瞧元福这样,也跟着紧张起来。
  元福也不啰嗦,言简意赅道:楚琫叛乱,要夺取你哥哥的皇位。你如果被抓住了,他们会拿你的安全去要挟陛下,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啊!王奉吗?他要夺我哥哥皇位?他真的是傻了!傻了!洛白痛心疾首地问:他傻成这样,难道就没法给他灌药吗?
  双喜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好厉害,早就猜到是王奉,下一章如你们所愿,小豹豹要绑着他的稻草去北境了。
  第73章 天涯海角,也要救他
  给楚琫灌药?没法。元福开始剥洛白的衣服, 乾德宫周围已经布满侍卫,你就扮成御茶坊的内侍,我让双喜带着你从侧门出去。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千万不可让人认出你。
  洛白身上的衣袍被扒掉, 套上了一件灰扑扑的棉袍,头上的蓝宝石玉冠也被摘掉,换上了一顶内侍所戴的三山帽,正是太监们平常的穿着。
  我将玉冠收着, 等你回宫后再戴。元福将那小包袱放进一个食盒,让洛白拎着:这里面是一些金豆子,本来有人接应, 估计也用不上, 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带上点, 你得收好了。
  洛白拎着食盒, 有些无措地站着, 元福便对双喜道:去吧, 带着他走。
  哎。双喜应声, 端起一旁的茶盘, 示意洛白跟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洛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迷迷瞪瞪地跟着双喜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扭头问元福:元福姨, 你不跟着我一起走吗?
  元福道:我暂时不走, 还有很多事要我留下来处理。
  洛白眼睛里满是担忧:元福姨, 那你会有危险吗?我想留下来陪你。
  元福的眼眶有些泛红, 却笑道:不会有危险, 楚琫需要我的地方还多着, 不会拿我怎么样,你别为我担心,等将宫里的事处理好,我自然会去寻你。
  他见洛白依旧站着没动,便上前几步捏了捏他脸蛋,凑近耳边小声说:放心,元福姨又不是傻子,元福姨聪明着呐。
  洛白跟着双喜出了门,走到通道尽头,不等那里立着的两名侍卫开口,双喜便举起手中茶盘:我是刚才来送茶水的,身边这位是送饭食的。
  因为刚才已经搜过一次,两名侍卫便没在意,淡漠地调开视线,任由洛白垂着头,提着食盒走出了乾德宫。
  两人匆匆走在园子的林荫道上,双喜瞧四下没人,压低声音道:洛娘娘,小的送你从御茶坊旁边出去。
  洛娘娘?是叫的我吗?我是洛娘娘?
  洛白还在惊讶,双喜又道:以前是奴才不懂事,白生了一对狗眼,结果蒙了一层翕,竟然瞧不清洛娘娘的凤姿。奴才在这里给洛娘娘请罪,还请娘娘饶恕奴才以往的莽撞。
  啊洛白使劲回忆。
  他倒是认识双喜,却根本不记得他哪里做过需要自己原谅的事,但既然他这样讲,便也做出宽宏之态道:没事,我洛娘娘饶恕你了。
  奴才谢过洛娘娘。
  洛白被这几声洛娘娘叫得浑身酥麻,心花怒放,轻咳一声后,学着宫中那些人的口气道:双喜,你很好,既然元福姨肯托付你送我出宫,那你肯定很好。等我回宫后,一定会重重赏你。
  双喜闻言喜不自胜,嘴上却推却:奴才惶恐,奴才就是为主人分忧的,办了一点分内之事,哪里敢要什么赏赐。
  不想洛白却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要,我也不勉强,那就算了。
  双喜噎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走出几步后,终于还是道:洛娘娘,奴才的确是想讨个赏。
  洛白奇怪地问:咦?现在又想要了?
  双喜硬着头皮应是。
  说吧,你想要玉冠还是玉簪?抑或是好看的新衣裳?
  奴才不讨这些。
  那是梅花糕,栗子糕还是枣酥?
  也不是。
  双喜凑近些道:奴才的毕生目标,就是能进乾德宫给陛下泡茶。也不奢求天天都让奴才泡,只要成为正经御茶监,不是缺人顶差的时候才让奴才上就行。
  双喜说到毕生目标几个字时,激动得声音都微微发飘,双手握拳,眼睛也冒出坚定的光芒。
  洛白顿时肃然起敬:行,那等陛下回宫后,我给他说下。
  奴才谢过洛娘娘,洛娘娘万恩。
  没事没事,小意思。
  两人七拐八拐,避过那些散落在四周的侍卫,从小道回到了御茶坊。双喜推开一扇侧门,伸出头左右看,没有见到有其他人,便对后方招了下手,洛白也跟着钻了出去。
  这处宫墙旁长了棵老槐,可以顺着树爬上墙,墙那边可能也长了棵树,再抱着滑下去。双喜指着御茶坊后院一角的那棵高大老树说。
  洛白抬头看那高高的宫墙,有些迟疑地问:万一墙那边可能没有长棵树呢?
  双喜以拳抵唇轻咳了声:有的。
  哦?洛白不太相信。
  双喜只好道:奴才经常从这儿偷偷出宫。见洛白盯着他看,又补充道:就是买点画本,五香瓜子什么的。
  洛白走到那棵树下,挽起皮袍袖子就要往上爬,双喜在旁边问:洛娘娘,陛下被困在津度城,朝里现在可有人去帮他吗?
  洛白停下了爬树的动作,慢慢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陛下他被困住了?
  双喜愕然:您还不知道?不应该啊,虽然咱们城里的消息送不出去,但边境的消息却能递进来。刚才我去陛下寝殿时,便听见有人在给元公公讲,说陛下被困在城里出不得,再过上几日,城中米粮就要断了。
  往日繁华热闹的京城,如今空无一人,只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巡逻士兵。百姓们都缩在家中,虽然什么都不清楚,但看这等肃杀紧张的气氛,也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
  午后的阳光,照在空荡荡的京城里,也照在那些被积雪覆盖的建筑物上。房顶上有团雪白的物体在移动,和积雪融为一体,很不容易察觉。
  倘若细看的话,会发现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豹,正在房顶上急速奔跑着,背上还背着个小包袱。
  洛白很快就到达城门口,但城门紧闭,守卫森严,他没有办法出去,便蛰伏在靠近城门的一架木板车后,静静等待着。当城外有士兵叫门,城门上的一扇小门被打开后,他便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守门的士兵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抬眼看去,只见一只体型硕大的白猫正飞奔在雪地里,转眼就化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风雪中。
  洛白循着双喜给他指的大致方向,一路向着北方奔跑。烈风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便半眯着努力辨认方向。小爪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梅花印,瞬间又被新的雪片填平。
  没跑一阵,便听到前方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他心里一动,可想起双喜的叮嘱,那喜悦还没浮到眼底,便被他又按了下去。
  双喜告诉他,云藩王的兵已到了城北十几里,他现在出去的话,正好能撞上,所以见到军队,立即就要藏起来。
  洛白赶紧向着旁边林子奔跑,一路刨起雪花四溅,刚刚藏于一棵大树后,长长的浩荡军队,便从他开始奔跑的路上通过。
  等到所有人都通行,再也听不见一丝马蹄声,洛白才从大树后走了出来,抖抖身上的积雪,甩了甩耳朵,继续顺着车道奔向最北方。
  他不知道边境到底有多远,也不清楚自己要奔跑多久才能到,只记得双喜说的那些话:陛下被困在津度城里,再过上几日,米粮都要断了。
  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以前的那种错,我曾经发过誓,只要哥哥有危险,无论如何也要去救他!
  洛白就这样奔出了小半日,冬日暖阳从云层后探出了头,照得小豹身上起了层薄汗,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连续的奔跑让他体力有些跟不上,四只爪子已经冻得快感觉不到,却没有休息片刻。
  不过当他穿出一片林子后,看见前面有几辆马车,和他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他虽然不介意就这样一直跑到北境,但也知道有马车坐更好,更何况他出宫得及,连稻草都还没有备上。
  在不被察觉地跟了片刻后,他终于追上了一辆马车,跳上车辕,脑袋悄悄伸进车帘缝隙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