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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白此时并没感觉到疼痛,心里只有害怕。他叼着鬼娃娃的嘴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不停发着抖,四条腿软绵绵地像踩着棉花。
  这片荒地上除了杂草,便只有几块和野猫上朝用的大石。他实在是找不到洞或坑,慌乱之下,便不管不顾地把鬼娃娃往那石头缝隙里塞。
  可石头缝隙太窄,鬼娃娃连头都塞不进去。围观的野猫们虽然对鬼气很敏感,也很抗拒,但它们不知道洛白在做什么,天性里的好奇终于占了上风,忍不住慢慢往里聚拢,探着头想瞧个仔细。
  野猫将大石围了一圈,都看着洛白叼着鬼娃娃往石头缝隙里塞,撞了几次后,那鬼娃娃似是恼了,狠狠抓了一把他的颈毛。
  嘶猫们发出惊惧的龇牙声往后退。
  洛白这次也终于感觉到了疼痛,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将鬼娃娃往缝隙里塞。正在六神无主时,见身后立着一只看得津津有味的野猫,忙叼着鬼娃娃凑了上去。
  给,送给你,接着。
  那野猫吓得惨叫一声,原地蹦起老高,落地后夹着尾巴跑一边去了。
  地面上既然找不着地方,洛白看到旁边的一棵树,灵机一动,嘴里拽着那鬼娃娃就往树上爬。
  树杈上本来蹲着几只猫,见状惊叫着赶紧跳了下去。
  洛白一口气爬到最上面,站上一根胳膊粗的树枝,小心地张开嘴,将鬼娃娃放在梢头。这过程他一直警惕着,要是对方想跑,就扑上去重新咬住。
  鬼娃娃保持面朝下的姿势,横趴在两根交错的树枝上,当洛白松开嘴后,他动了动脚,慢慢抬头看向身后。
  洛白慌得用爪子将他头一把按住。
  不!你就这样趴着,不要看我!
  明明害怕却又好奇的野猫们,也陆陆续续爬了上来,挤在其他树枝上看着。若是此时有人经过的话,会发现这棵树上好似长满了猫。
  洛白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可能就这样守在树上,就觉得爪子下的鬼娃娃似乎在发抖。
  他看了眼其他猫,没谁在动,便微微抬起爪子,再重新按上去。
  没错,鬼娃娃真的在发抖。
  洛白不禁呆了一瞬,脑子里浮出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让豹这么害怕的鬼娃娃,他自己也在害怕吗?他是在害怕我?
  嗷他试着凑近些,低低叫了一声。
  果然,爪子下的鬼娃娃抖得更厉害了,树叶都被抖得窸窣作响。
  这样啊
  既然鬼娃娃在害怕,洛白也就不那么怕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暗自琢磨,要不和他好好谈谈,大家都退一步。鬼娃娃自觉离开哥哥,自己也不用去挖坑将他埋了。
  互相吓来吓去的,真的很没有意思。
  洛白拿定了主意,对着其他树枝上的猫们叫了一声。
  过来,离我近点。
  猫们磨磨蹭蹭的不动。
  嗷!!
  你们还是不是我臣子了?朕的那些臣子,当他在大街上遇到危险时,都是拼命往上冲,去保护朕,挡在朕身前。可你们呢?你们呢?
  面对洛白的骂骂咧咧,猫们没有办法,只得往这边挪了一点,缩小了包围圈的大小。洛白被包在中间,觉得挺有安全感,这才颤巍巍地收回了爪子。
  谁知鬼娃娃却不再试图抬头,只伏在树枝上发抖。洛白耐心地等了片刻后,伸出爪子拨了拨他。
  鬼娃娃浑身一颤,肩膀也开始耸动,似乎在抽抽搭搭地哭。
  洛白心里有些懵,却也不敢去将他翻个面,只能耐心的守在旁边等着。中途有猫想离开,他倏地转头看去,圆圆的豹眼里显出威严,猫也不敢走了,又乖乖坐下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鬼娃娃平静了不少,开始慢慢转头往这边看。洛白看似镇定,爪子却抓紧了身下的树枝,整只豹的毛似乎又蓬松了一圈。
  当鬼娃娃那张惨白中透出乌青的脸朝向他时,洛白心里的小豹子爆出惊声嚎叫,在树枝间飞快地纵跃逃窜,疯狂挠着树干发泄惊恐。
  但事实上,他却坐在那里一动没动,稳重地抿着唇,甚至还轻缓地甩了下尾巴。
  看他如此镇定,猫们也就只微微起了一阵骚动,接着又安静下来。
  鬼娃娃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洛白,似乎在观察他。洛白被看得毛骨悚然,却勇敢地和他对视着,只是尾巴从旁边悄悄伸了出去,搭在一只猫的背上。
  这样和同伴搂在一起,感觉会好得多。
  片刻后,鬼娃娃撑住树枝坐起来,猫们又起了一阵骚动。洛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才稳住它们不四下逃窜,只留下自己一个在这儿。
  当然,如果野猫们真要跑,那洛白也会跑的,甚至比它们还要跑得快。
  今晚月光很好,将鬼娃娃的全身都照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洛白在内心抱怨,为什么月亮要这么圆?今晚就藏在云朵后面不行吗?
  他并不想看清鬼娃娃红得不正常的嘴,还有脸上那蜘蛛网似的青色血管,便将视线下移,落到除他脸庞外的其他部位。
  鬼娃娃年约五六岁,身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外面罩着红底黑团花的马甲,垂在空中的一双脚,穿了双锦缎面的布鞋,小小胖胖的鞋面上,还绣着一篷兰草。
  他动了下身体,胸前有什么东西在发亮。洛白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他挂在颈子上的一块玉,做成了小锁的形状。
  村子里的小孩也爱戴这个,叫做长命锁,只是那些锁片都是黄铜或者白银做的,没有这块光洁柔润,还在月下反着淡淡的光。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洛白觉得可以谈谈了,便眼睛盯着别处,嘴里轻吼了一声。
  嗷
  你能听懂吗?听不懂的话,我再变成人和你说话好了。
  洛白没有等到鬼娃娃的回应,暗忖他应该听不懂,便想要不变成人吧,毕竟对方就算是只鬼,可也是个人模样啊。
  鬼娃娃却在这时开口了。
  他用虽然稚嫩却透出阴森寒意的声音,有些口齿不清地喃喃道:猫小猫。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白天中午12点。
  第27章 你看见了什么?
  洛白听到鬼娃娃出声, 倏地转头看去。但鬼娃娃却没有了其他的话,只含混不清地呢喃着,似乎在一直说小猫。
  他眼睛平视着前方, 鬼气森森的样子和声音格外瘆人, 但洛白却从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茫然。
  哎,其实怕什么啊,这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猫猫
  嗷, 是的,这些都是猫,当然我不是。
  小猫, 小猫
  嗯, 都是猫, 我们可以说其他的吗?
  小猫
  洛白耐心地回应, 胆子也大了起来。毕竟一直念着小猫的鬼娃娃, 让他觉得这好像成了个真娃娃, 不再那么令人害怕。
  当然, 前提是别去看他的脸。
  可就在这时, 鬼娃娃突然停下了念叨,身体开始轻微发颤, 就像刚才被吓着了那般。
  洛白狐疑地看着他,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就见他抖动愈加剧烈, 震得身下的树枝都在哗哗作响。
  那动静大得不是被吓得发抖, 倒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 再将他上下震颤摇晃。
  野猫们面面相觑, 正在舔爪子的也不动了, 都抓紧了身下的树干。
  鬼娃娃突然抬手抱着自己头,嘴里发出嘶嘶声,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而他脸上那些蜘蛛网似的青色血管都凸出了皮肤,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洛白倏地站起身,惊慌地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踩中旁边一只野猫的尾巴。
  嗷!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不要这样吓人啊。
  就在野猫们纷纷想跳下树时,鬼娃娃的异常反应戛然而止。他颓然低下头,两只手臂就无力地垂在身旁。
  洛白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就见鬼娃娃又慢慢抬起了头,和他定定对视着。
  那双眼睛里不再一片空茫,而是充满森寒鬼气,接着又缓缓咧开嘴,露出个诡异可怖的笑。
  洛白瞬间就起了层鸡皮疙瘩,从脚底麻到了天灵盖。可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鬼娃娃突然张大嘴,露出一排雪亮的尖牙,伸出两只手对着他扑来。
  嘶
  洛白已是魂飞魄散,猛地从树枝上跳了起来,在空中弹出锋利的爪子,对着鬼娃娃的脸狠命挠去。
  然而这一下却挠了个空,已扑到面前的鬼娃娃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野猫们被鬼娃娃那一扑吓得吱哇乱叫,纷纷从树上往下滑,有些干脆就直接往地上跳,四处一片混乱。
  洛白刚想跟着一起跑,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一声低吼震住了那些野猫。
  别吵吵!
  等野猫们安静下来,洛白抽着鼻子在空中嗅闻。但空气中只有混杂着泥土的草木清香,没有鬼娃娃的半分味道。
  他居然真的就这样不见了。
  是被我吓跑了吗?
  一定是被我吓跑了。
  这下不必费心考虑怎么处理这个鬼娃娃,洛白大大松了口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将野猫们遣散,又去藏着自己包袱的那棵树上穿好了衣衫,赶紧回了玉清宫。
  虽然被惊吓了一场,但能换得哥哥的安宁,一切都是值得的。至于那只鬼娃娃去了哪儿,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一夜好梦。
  洛白在第二天起床时神清气爽,用完丰盛的早膳后,戴上他的小玉冠,穿上浅蓝色的长衫,同色系的云纹腰带系出窄窄的腰身,在元福的细细叮嘱声中,款款出了门。
  林中阳光洒落,照得他肌肤如雪眼若点漆,路上碰到一名小宫女,他让到一旁拱手行礼,嘴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漂亮姐姐早。
  小宫女顿时红了脸,还礼后匆匆往前走,走出一段后又回头偷看。
  却见他又对着两名太监照样行礼:漂亮姐姐早。
  小宫女跺跺脚,不高兴地走了。
  洛白今天倒没有变成豹,反正侍卫也说过,哥哥允许他在宫内四处逛,于是背着手,一路分花拂柳,不紧不慢地走向乾德宫。
  只是想起自己那根弄丢的孔雀羽,脚下又拐了弯儿,朝着东园子的孔雀园走去。
  等到片刻后回来,后腰上又插了一根孔雀羽。
  洛白本来打算只在乾德宫周围转下,结果才走到正殿台阶下,就见几名侍卫,挟着一名哭天抢地的老头从殿内出来,直接下了台阶,拖着人走向宫门。
  洛白看着没有侍卫把守的殿门,眼睛转了转,飞快地上了台阶,跨进了正殿。
  正殿里依旧站满了文武官员,只是这次没有谁打架,场面很安静,个个都抱着笏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洛白悄悄站在人群最后方,从人缝里去看最前方龙椅上的人。当看见冕旒冠珠帘后的那张英俊面孔时,不由一阵心花怒放。
  程昀和李秀明两位尚书年事已高,朕已经允了他们辞去官职,在家颐养天年。现由刘怀府暂代户部尚书,吴世昌暂代工部尚书,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和詹事府詹事的空缺,下来后再慢慢商议,拟出合适的人选。
  楚予昭虽然平淡却极具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洛白见身旁的人都在专心听,没人注意到他,便从无人站立的廊柱后偷偷蹭向前。
  楚予昭居高临下的视线,偶尔会掠过这片,他便立即停步,一动不动地站着,等楚予昭移开目光后继续往前走。就这样一步步地,蹭到了最前一排。
  这排只站了一人,洛白看过去时,发现那是名熟人,不由心头一喜,往他那边挪,压低声音打招呼:王奉。
  楚琫正看着屋顶出神,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洛白后,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下,也低声问:来了?
  来了。
  两人简短打过招呼后,便各自站好。但楚琫可以说是除了元福外,洛白在宫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他觉得应该还要说几句才行,便又往他那边凑。
  楚琫察觉到洛白还要和自己说话,也应和地往他那边侧身,用笏板挡住嘴,问:怎么了?
  洛白学着他,用手挡嘴问了句:吃了吗?
  楚琫怔了下,还是认真回道:吃过了。
  洛白完成了朋友间的打招呼仪式,满意地站好不再说话,楚琫也继续望天出神。
  今天的朝堂没人打架,也没人吵架,气氛便很沉闷。一名内侍从纱帘后出来,安静地走到龙案旁,取走上面的茶盏,换了盏新茶,再极快地退回纱帘后。
  洛白盯着他,又伸手扯了扯楚琫的衣袍,等楚琫看过来时,用手指了下纱帘位置,低声道:我去那儿了。
  楚琫道:去吧。
  双喜自上次来乾德宫当差后,终于又等到了今天一次机会。御茶房的大太监今天要出宫办事,昨晚便告诉他,今天由他给昭帝斟茶。
  双喜寅时初就起了床,打井水冲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衫,怕身上有味儿熏着了陛下。
  他刚给陛下送上新泡的茶,此时虽然恭敬站着,却用余光瞟着龙座。在看到昭帝喝了一口,脸色平静地放下茶盏后,心里既高兴又激动。
  上次在乾德宫当差时,就被一名陌生人给抢了活儿,后面他回去后向别人打听,都说不认识那人,也没见过,但肯定不是高官贵人。好不容易又有了在昭帝眼前伺候的机会,今天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双喜心里正琢磨着,就觉得衣袖被人扯了扯,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在耳边低低响起:姐姐,你好啊。
  他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身体都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慢慢转头,在看清这人的脸后,不禁眼前一黑。
  姐姐,我又来了。洛白对他露出有点羞涩的笑,并肩站在了一起。
  此时正在朝堂上,双喜不敢做声,只得忍住心头的怒火,将两人面前那把大铜壶往左边挪,免得被右手边的人等会儿给拎走。
  可洛白却看不出来双喜的脸色不好,只觉得那铜壶太重,体贴地伸手帮他一起拎,放好后又退回一旁的位置站着。
  双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但看模样也不像啊。
  这个位置离楚予昭挺近,洛白一直盯着他瞧,看他微皱着两道好看的浓眉,用手指轻叩着龙椅扶手。
  大臣们一直在轮流说话,洛白并没注意他们说话的内容,但见楚予昭的脸色突然变得不耐烦,这才听进去了一耳朵。
  陛下登基已有半载,后宫一直是由秦太妃在打理。如今朝事已定,还请陛下早日立后,充盈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