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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罢,转头吩咐承影道:“去厨房叫传饭。他不吃拉倒,咱们自己吃。”
  承影见两人话语间陡然多了几丝火药味,不觉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听到君少优一句吩咐,连忙躬身应是,彻身出去不提。
  庄麟见状,只得赔笑哄着君少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心疼你,怕你不知道保养身子,将来自己个儿难受。”
  君少优只坐在案前不说话,庄麟少不得又说了一箩筐的和软话,方才将君少优的脸色渐渐回转过来。
  少顷,君少优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情绪波动特别大,动不动就憋了一场无名火气,人也比先焦躁了不少。总觉得没办法静心似的。”
  说着,一脸惊疑的道:“我该不是得了更年期综合症罢?”
  庄麟不太明白君少优口中的“更年期综合症”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对于君少优适才所言的“动不动便想发火儿”的缘由却是略知一二,当即有些心虚的说道:“别想得太多,也可能是京中琐事烦扰,叫你没法子静心罢了。”
  说到此处,不觉想到之前太极宫中君臣之决策,连忙说道:“忘了和你说了,江浙一带有流寇扰民,陛下决定叫我带兵前去镇压。我请旨叫你跟我一块儿去,权当去外头散淡散淡,疏散疏散心胸。”
  君少优皱了皱眉,犹犹豫豫地问道:“这次得花费多长时间,别再赶不及明年的恩科加考,恐怕国子监中又有人要说闲话了。”
  庄麟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笑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朝廷派一万精兵前去镇压,也就三五日间,必定能平息一切事情。倒是战后的安抚流民之事,兴许要费些心神。”
  听闻此言,君少优自以为明白了庄麟为何想让他一同去江浙,不由笑言道:“你这么早便急着邀买民心,也不怕陛下见了心中警惕?”
  庄麟微微一笑,故作不在意的道:“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留在京都罢了。江浙之地不同于西北,就算是邀买人心,也轮不到我去做。咱们不过是老老实实地平定匪乱,顶多借此机会游一游江南的山水。你们文人士子不是向来推崇江南烟雨妩媚妖娆吗?”
  君少优冲着庄麟抿嘴一笑,一脸的心照不宣。
  说话间,承影已经张罗着家下丫鬟捧着茶饭鱼贯入了正房,将案席安设在西侧的小花厅内,布好饭菜后,方才进来禀报道:“请王爷公子入花厅用膳。”
  庄麟点了点头,开口吩咐承影道:“过两日我跟少优将动身南下,你带着几个丫头打点行李罢。动作精细些,将少优平日惯用的东西都带着,宁可多带了也别少了什么。”
  想了想,又吩咐道:“等会儿告诉陈总管一声,叫他这几日内将府中的马车改动一番,行动之间不要颠簸的太厉害,里面被褥多铺几层,要软软的才好。”
  因庄麟自幼投身行伍,这么多年从不安于享受,所以府中一应用度虽奢,但却称不上精致。若是此前也还罢了,庄麟自己惯于骑马奔波,从不在意。可如今多了一个君少优,庄麟宁可前头准备的费事些,也不想委屈了君少优一丝一毫。
  而君少优也是个享受惯了的,听闻此言,不觉插口说道:“等会儿我画一张马车的图纸给你,你将图纸给了陈总管,叫他吩咐工匠照做便罢了。”
  上辈子君少优位高权重,便想出了无数法子来享受生活。且因他当时颇受帝王重用,经常奔波于各省之间。为保旅途不会太过颠簸难受,便鼓动无数工匠绞尽脑汁研究了那么一辆易于出行的马车。如今听庄麟这么一说,君少优心中一动,挥挥手便拿出了一张图纸交给陈总管折腾。
  承影垂手侍立在旁,一一应了。又站了一刻,见两人不再有别的吩咐,方才欠了欠身,彻身出来。
  欣然饭毕,庄麟二人于案前端坐了盏茶功夫,照例起身前往后花园子闲逛消食。两人且走且停且闲话,少不得便提到了江浙一带流寇泛滥之事。君少优因想到前世两辈子一些经验,随口说道:“咱们大褚军队大多是马上威风,若入了海便折了一半实力。其实天下之大,除咱们脚下这一片土地外,另有无数广袤领土。所谓天朝上国,山河壮丽,与这天下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只可惜咱们偏居一隅,只看得到眼前的风光如许,若是能放眼于千里之外,铸造大船乘风破浪,兴许更有开疆扩土的机会。”
  庄麟转头看着君少优侃侃而谈,挥斥方遒的名士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故意开口挤兑道:“说的好像是真的一样,你怎么就知道大海之外还有更广袤的土地呢?依我看,不过是些弹丸之地罢了,茹毛饮血,不加开化。如若不然,也不会奔波千里来我大褚学习礼仪教化,经史子集。”
  君少优不顾形象的翻了翻白眼,冷哼道:“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俚语虽是粗俗,但总归是有道理可言的。你眼下光是看见别人不如你,处处学你奉承你,却不知道在你看不见处,人家也是进步如神,今年赶不上你,明年赶不上你,百十年后,千百年后,终有一日能赶上你。届时堂上尊变成阶下囚,那才叫哭都找不着调呢!”
  言语间,不由想到记忆中那历经近百年的战火耻辱,心有戚戚焉的叹了口气。
  庄麟逗着君少优说话,原本是想劝他开解心怀,却没想到一席话后,君少优越发抑郁起来。心下想了想,开口笑道:“不过是闲谈罢了,竟惹出你这么多杞人忧天来。你既想要造大船入海,这回去江浙便是个机会。咱们大褚向来盛行马上打天下,对船上的事儿确实说不上精通。但是江浙一带临海而居,多少商贾百姓都靠着海上过日子,小船大船也都不少。虽未必能乘风破浪纵横江海,但事在人为,也不过是出资建个船厂,再多招些工匠钻研罢了。你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向陛下请旨,从宫中拨几个技艺谙熟的老工匠来,咱们便呆在江浙造船,什么时候大船造出来了,咱们再回京不迟。”
  君少优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庄麟,沉吟片刻,眯着眼睛开口问道:“瞧你这撺掇劲儿,好像很希望我在江浙多呆一段时间似的。连我明年恩科的事情都不理会了,该不是你心里打着什么鬼盘算罢?”
  庄麟闻言,心下一跳,面上却不漏声色地道:“我才说你是多心多疑的人。我不过是随着你的意思行事罢了,反招来你这么多疑问。其实你在什么地方于我有何不同,左右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咱们两个还能分开不成?”
  君少优想了想,觉得庄麟这话也是。不觉开口笑道:“我这两天想事情都有些左,你别在意。”
  庄麟笑眯眯说道:“无妨。时候不早了,我们且回房罢。还得商议商议却江浙后该如何行事呢。”
  君少优颔首应是,两人相携回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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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第八十九章
  庄麟两人去岁才从西北回来,如今在京中呆了不过年余,竟又要跑到江浙一带。宸妃纵然已经习惯了儿子常年在外奔波,但临行之前,终究还是慈母心怀,颇有种依依不舍之形状。在宫中张罗着阖宫女婢太监打点行装并些丸散膏药等,至庄麟二人行前,吩咐长极宫总管钟敏怀亲自带人送了过来。
  “娘娘心疼王爷、王妃,又说出门万事难,衣食住行总没有在家中如意。何况江浙一带匪患横行,恐怕世道乱的很。王爷同王妃是入过军的人,自然不怕这些,但娘娘深处宫中却不能不挂念,遂特吩咐奴婢送了些上好的伤药过来。并不为别的,只是尽一尽娘娘的心意。”
  永安王府内,钟敏怀束手立在堂内,尖细着嗓音谄媚说道:“为了这几箱东西,娘娘从前儿一早就开始折腾:什么西域进贡的刀枪不入的天蚕衣,什么一抹上就立时能止血结疤的上好伤药,就连家常里穿的长衫武服都预备了一大堆,只怕王爷跟王妃一路上受委屈。”
  说到这里,钟敏怀口干舌燥的咽了口吐沫,伸手将一个漆黑檀木箱子上摆的食盒掀开,露出里面还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各色糕点,细声细语的说道:“娘娘今儿早上还特地下厨做了这么几样点心,叫王爷跟王妃路上做干粮呢。”
  庄麟两人负手立在当地,看着正堂内几乎摆满了一地的各色箱笼,摇头暗笑。君少优开口说道:“正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娘娘一片心意,实在叫我跟王爷十分羞愧。多谢娘娘费心,我跟王爷过午便入宫向娘娘谢恩。”
  长极宫总管陪笑着弓了弓身子,细声细语地道:“娘娘长日在深宫里,最牵挂的便是王爷跟王妃,等会子若见了王爷王妃,心内一定高兴。”
  庄麟二人但笑不语。又同钟敏怀寒暄了几句话,饮过一杯茶,钟敏怀抬眼瞧了瞧天色,只见天光已近政务,遂拱手笑言还得回宫中复命云云,起身告辞不提。
  君少优笑言且住,回头低声向承影吩咐了几句。只见承影欠身应诺,彻身而出。少时回转,身后则跟了两个捧着托盘的小丫头子。那两个小丫头子各自捧着一个蹴鞠大小的酒坛子。君少优看着有些狐疑状的钟敏怀,开口笑言道:“这是外头进献给王爷的蛇酒。听说对于治疗关节肿痛,风湿入邪等病很有功效。公公常年在宫中当差,伺候贵人时间长了,身上少不得有这些个毛病,不妨拿去一试。若果然效验,我便吩咐家下人定时给公公送去。”
  言毕,又吩咐承影包了上等封赏给随行的几位小太监。那些个小太监见状,少不得躬身谢恩,伸手掂了掂荷包的分量,心中暗笑不语。
  而那钟敏怀心中更是诧异不已。跟在宸妃身边二十余年,钟敏怀堪称是宸妃跟前一定一的心腹之人。因此平日里在后宫或偶尔至前朝各等官宦人家走动,别人看着宸妃的颜面,自然也对他礼让有加,重礼封赏更是必不可少。所以他对于这些人情往来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但君少优此番举动又与旁人不同。这坛子蛇酒若论珍贵,恐怕比不上旁人府上赠送的珍奇异宝。但若论心意,却让这位久经沉浮的长极宫总管觉得心内暖暖的,更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体面自豪的欣慰之感。
  他在宸妃跟前当差,自然明白宸妃对大皇子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看重。当初大皇子脂油迷了心窍一般执意要娶君少优为妻,别人态度又可,自家主子反抗的最为激烈。就算二人成婚之后,也不死心的撺掇着镇国将军府将大娘子林菲嫣送入宫中,就是为了能唤的庄麟回头。
  如此坚决且鲜明的态度,一直叫后宫众人都为新晋的永安王妃捏了把汗,更有无数人在暗中幸灾乐祸,准备看戏。然则君少优只入宫同宸妃打了一个照面,立时便将宸妃的态度回转过来。当中的心机手腕,着实让钟敏怀起了一丝深不可测的敬服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