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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得亏绮澜尘涵养好,才没有觉得他们俩有毛病,甚至还道了谢。
  绮澜尘倾慕温晦,这一点秦湛是知道的,也不觉得奇怪。在温晦的年代,温晦就像是一轮太阳,谁都无法忽视他,对他钦慕着实是件太过平常的事,甚至都不要明说。但绮澜尘的倾慕又与旁人不同,她的喜欢藏在心底,也不与谁说,也从不做出任何表示来。
  她往往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若是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必无分毫犹疑。
  温晦飞升失败,行踪成谜。绮澜尘知道温晦最牵挂在乎秦湛,所以曾多次相帮秦湛,甚至于秦湛将剑阁的弟子尽数赶走,老宗主要对她进行处罚的时候,也是绮澜尘求动了她的师父,以桃源之名为秦湛求情。
  秦湛那时在阆风关系尴尬,她又谁都不信,绮澜尘便接她来桃源小住。
  秦湛心忧温晦,想要守在剑阁里,绮澜尘便写信给了一剑江寒,请他回来与秦湛同去。
  秦湛那时候唤绮澜尘“师姐”,也不再是因为礼节,而是发自内心的将她当做了“师姐”。
  秦湛在谁也不信的那段时日里,至少有两个人她是愿意交之以背,一个是一剑江寒,另一个就是绮澜尘。
  那时温晦乍然入魔,惹得所有人都触手不及。筑阁阁主被杀,筑阁长老大怒,认定秦湛作为温晦唯一的徒弟,定然也是个魔道的叛徒,就算现在不是,也早晚要跟着她师父的脚步屠戮正道,再给阆风一刀,引得正道动荡。
  为了警告温晦,也为了正道安全。
  他要将秦湛锁进筑阁黑塔里去。
  秦湛那时刚成燕白之主不久,自己也在因温晦入魔的消息而惊骇,满心满脑都是疑问困惑,只想着要闯进魔宫去找温晦问个清楚——忽然间却见阆风弟子皆警备向她而来,要她解了燕白剑自锁筑阁黑塔内以证清白
  秦湛哪里是会自锁镣铐来“自证清白”的人,温晦教给她的第一课,就是永远也不要松开你的剑。
  秦湛自然不从,她又与众人说不清楚,干脆拔剑便要冲出阆风。筑阁对此早有准备,老宗主经过她逐剑阁弟子一事,便对她的性情有了些了解,全阆风都布下了天罗地网抓她——纵使牺牲了她,也绝不能让她挣脱出去,成了温晦的助力。
  当时阆风的尚且活着的阁主们都是这个想法,温晦的剑在他们的骨子里刻下了恐惧。
  他们无法不将异样与怀疑的眼神放在秦湛身上——她是温晦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若是她同样步上温晦的路,阆风再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正道也承不起!
  宁可防狼在前,也不可因轻信而酿下大错。
  秦湛就这样,一个不注意被锁进了筑阁最可怕的黑塔内。其内机关阵法遍布,更有无数阆风长老捍卫守护,秦湛被关了进去,就像是被剪断了翅膀的鹰,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是再也出不去的。
  绮澜尘远在桃源之外,知道了这件事,心焦不已。
  她违反了掌门的命令,悄悄的传了信给一剑江寒,通知他去救秦湛,又靠着自己在正道修者之中关系人缘,想办法弄清了筑阁黑塔的所在地,一并给一剑江寒送了去。
  她这样的做法自然是瞒不过她的师父,老坞主一辈子未曾责备过绮澜尘任何事,却因为这件事而尤为失望。
  她质问绮澜尘:“温晦已是正道之敌,你相帮他的徒弟,有没有想过正道可能会因此而蒙难,又有没有想过桃源的千年清誉也可能因你的行径而蒙上污点?”
  绮澜尘低声答:“弟子所为皆出于弟子心,弟子在写信时便已考虑好,师父逐弟子出桃源吧?”
  桃源坞主自然不会因这样一件并未掀起波澜的事情而逐出绮澜尘,但她也未明说,只是问已做好破釜沉舟准备的绮澜尘:“秦湛值得你如此?”
  绮澜尘答:“她叫我一声‘师姐’,我与她十年交情,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绮澜尘说:“她不会背叛,温师叔也不会。”
  桃源坞主拗不过绮澜尘,却也不想自己最满意的接班弟子搅进这样一场麻烦事里,便关了她的禁闭。绮澜尘虽被关了起来,但她已将消息递给了一剑江寒。论战力,她本就不如这位昆仑最后的传人,一剑江寒收到消息,即刻赶往阆风。
  阆风皆不知这风口浪尖上,这位昆仑的弟子前来所谓何事。那时因温晦背叛的关系,阆风也不被正道所信任,若是想要抗敌,一剑江寒该去的地方应该是祁连剑派才对。
  老宗主沉吟片刻,问了一剑江寒来意。
  一剑江寒眼如刀锋,他对着阆风宗主握住了自己背后的剑柄,语气似是晚辈拜访般尊敬,话却说得定如磐石毫无回转。
  一剑江寒道:“我来见秦湛。”
  阆风宗主大怒,一剑江寒却已重剑出鞘。
  温晦有多厉害,厉害得让人不敢略其锋芒。
  一剑江寒呢?
  温晦还在的时候,所有剑修的光芒都被他遮了去,当他离开了,一剑江寒终于有机会在那一日让所有阆风的修者见识到,他有多强。
  一个年不过半百的修者,一个修为甚至未达阆风宗主一半的年轻剑修。
  他凭着手中两把剑,凭着眼中剑意,心中剑锋,偌大的阆风,竟没有一个阵法一个人能拦住他的脚步。
  他一直打进了筑阁内,筑阁有法阵相拦,他入不了,便眼露厉色,要以剑锋毁之!
  连当时的筑阁掌事者都骇其剑意,为避其锋芒,只得开阵。
  当时的冷中庭想得很简单,一剑江寒不是没有人拦得住吗?那就放他入黑塔,一并关了算了!
  可他却没想到,一剑江寒寻到了黑塔却并未进去,而是对着黑塔大喊了一声:“秦湛,我来见你,你不该出来相迎吗!?”
  冷中庭听着这话只觉得可笑,一剑江寒怕是年少气盛又生得个破落门派,对于筑阁黑塔一无所知,从筑阁黑塔内出?他真当只是几个封灵阵法吗?秦湛就算还有燕白在身,可被封了灵的修者能做什么?
  难不成就靠一把剑,与数位年过三百的修者相斗吗?
  一剑江寒未免也太过看不起筑阁,也太过看得起秦湛了些。
  温晦是个怪物,这也不代表剑阁就真强到无人可挡了!
  一剑江寒可不管那些,他只是在等。
  徐启明那时还不过是掌事弟子,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他敬佩着一身伤口拼入黑塔之前的一剑江寒,连带着也期待着秦湛能从黑塔之中脱出了。
  他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被冷中庭瞧见了,不免责骂:“你身为筑阁掌事弟子,竟然同情叛徒的徒弟,往日里教你学的那些道理,都学去哪里了!”
  徐启明老老实实挨了骂,可眼睛仍是止不住往那里看。
  秦湛被锁时他也在场。
  她指着燕白剑,就像是一只无人可挡的鹰,只是冷中庭有一句没有说错,入了黑塔,只要有封灵阵在,哪怕是鹰也是被折了翅膀的鹰,断翅之鹰还能飞起来吗?
  不止是他,许多人都忍不住看向那座塔,想等一个奇迹,想见一个奇迹。
  而秦湛就是奇迹。
  一剑江寒:“秦湛!”
  黑塔震动!
  冷中庭怔住,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巍峨黑塔——
  秦湛从内,一剑斩开了玄铁重门。
  她走出来的时候,一身白衣几乎要被染成血衣,唯有那双眼睛里,盛着剑锋冷厉,锐利骇人,直引得众人害怕。
  冷中庭看着她,只见她闲庭信步般走出黑塔,血从燕白剑身上一路滴下,几乎要汇出一条道来。
  像极了温晦。
  秦湛道:“你怎么就在门口叫唤,真朋友不该打进去吗?”
  一剑江寒道:“我还得留点力气带你出去。”
  秦湛惊讶:“你居然想得这么周到。”
  一剑江寒:“……”
  秦湛低低笑,她握着剑,一剑江寒也握着剑。两人往外走去,这一次,竟是无人敢拦。
  还能怎么拦呢?
  封灵阵和黑塔挡不住秦湛,阆风挡不住一剑江寒。
  众人瞧着他们俩,默默便为他们让出了路来。
  这是对于强者的尊敬。
  冷中庭在后痛哭,高喊:“正道危矣!”
  秦湛在前面听见了这句话,回头冷冷答了一句:“我还没死呢。”
  她这一句就将冷中庭噎住,徐启明去扶师叔,同时说了句:“我觉得秦师妹不是温晦,师父为何不信她一次。”
  顿了顿,他瞧着冷中庭的表情,说出了一句实话:“一剑江寒也帮她,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去信她。”
  秦湛和一剑江寒离了阆风,两人几乎是相扶着到了绮澜尘给他们准备的庇护所。
  一剑江寒将事情原委告诉了秦湛,秦湛感慨:“我欠师姐的,怕是还不完。”
  一剑江寒拍了拍她的肩:“她也从未想过要我们还。”
  秦湛知道,绮澜尘温柔,她施与旁人,就从未求过回报。
  后来正魔之战正式展开,阆风与秦湛致歉谈和,为表示诚意,老宗主退位,换上了对秦湛从未有过恶感的宋濂。宋濂亲自请了秦湛回剑阁。
  秦湛回去后,开始率领阆风对抗魔道,五大宗门结成同盟,精锐尽出——除了绮澜尘,她因为先前帮助秦湛一事,至今被关在桃源里。
  桃源坞主对秦湛道:“澜尘不比秦师侄一剑定天下,她要继承桃源,除了实力也需得服众。她先前为你违反了太多门规,我若不罚她,她便只有离开桃源一条出路。”
  说着,桃源坞主似是提醒秦湛:“师侄可千万别再让她犯错了。”
  绮澜尘应该是桃源坞主。
  秦湛在桃源小住时,绮澜尘也曾指着曼罗春和她抱怨过这位不甘的师姐有多恼人,那时秦湛也惊讶,不过她倒不是惊讶绮澜尘竟然也有不喜欢的人,她惊讶的点在于——这世上竟然有人不喜欢绮澜尘!
  当然有人不喜欢她,曼罗春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
  绮澜尘不过送了封信,最后竟在桃源内部闹到了桃源坞主不得不惩罚她的地步——可见曼罗春是个多大的麻烦。
  秦湛记下了。
  所以当绮澜尘终于结束了禁闭,听闻她已要与温晦拔剑相对,再一次冒着门规前来寻她时,秦湛满心想着的都是这次可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惹麻烦了。
  绮澜尘哀求着她,说:“阿湛,师姐从未求过你什么。可这次请你信一次我,我知道你不会叛变,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帮你。我也知道你师父,温阁主他同样也不会背叛我们!”
  “他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信他,你难道不清楚吗?他今日此举一定是有缘故,你该做的不是与他相战,而是去寻这缘故,去将他带回来。”
  “只有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才会结束。难不成你还真要对他举剑,要将他杀了吗?”
  “阿湛,你是他最亲近的人……”
  秦湛从未见过如此哀求的绮澜尘,她看着难受,也做了允诺。
  她说:“好,我答应你。”
  她想到了桃源坞主的话,又补充道:“师姐也要答应我,不要再贸然离开桃源了。”
  绮澜尘从来是相信秦湛的,她答应了。
  只有秦湛没能做到。
  秦湛有时也会想,绮澜尘后来憎恨她,到底是恨她骗了她,还是恨她害得她错过了所有的机会再救不得温晦呢?
  或许连绮澜尘自己也说不清。
  秦湛听见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