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几年来,李锦可谓是杜士昭的难以拔除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直以来,虽然在年龄上,李锦比杜士昭在岁数上小了一轮还要多,但在朝堂上,李锦的气势从未输过杜士昭。
故此,杜士昭前来拜访李锦,算的上是奇观了。
李锦这般客套,可杜士昭却不然,他只扯了扯嘴角,看向李锦道,“不瞒李相,今日本相前来找李相讨个公道。”
闻言,李锦眸光微不可见的闪了闪,面上神色依旧平静,对于杜士昭的来者不善,李锦只淡淡道,“有什么事不妨进去再说,杜相里面请。”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杜士昭挑眉,扬着下巴看了一眼李锦,冷哼一声,朝李锦的手势方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李锦紧随其后。
去往前厅的路上有小厮在前边带路,杜士昭和李锦一前一后走在后面。
到了前厅,李锦吩咐下人看茶,杜相不客气的挑了一个上座的位置落座,而李锦则挑了杜士昭旁边的位置,二人之间仅相隔了一个红漆小方桌。
二人落座,待下人上了茶水,李锦便开口问杜士昭,“不知杜相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闻言,杜士昭鼻端传出一声冷哼,也不喝茶,只掀了掀眼皮,斜眼看向李锦,“昨日,本相的儿子在城内遭人无故打伤,此事,李相可有听说?”
话音落,只见李锦眉头紧皱,看向杜士昭的双眼满是诧异,“竟有此事?”
见此情形,杜士昭眸光骤冷,“据本相所知,伤我儿之人正是李相的长女。”
这话一出,李锦坦然笑了,自顾自的端起茶盏,用茶盖荡去浮在上面的茶叶,随即喝了一口茶,看向杜士昭道,“不瞒杜相,我那长女昨日在城内遭了刺客,眼下在家中昏迷不醒……杜相说我那长女伤了杜相的儿子,莫非昨日那些刺客是左相府的人?”
李若初昨日被刺客暗杀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李锦也不怕多一人知晓。
昨日之事,李锦连夜让人去查,事情的经过他大约也知道了。
就是没想到,杜相会为了他儿子受伤的事情亲自找上门来。
李锦这话一出,杜士昭气得不轻,当下怒道,“你这是何意?你怀疑本相找人报复你那长女?本相还不屑于那样的手段。”
“如此说来,便是误会一场了。”李锦也不恼,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杜士昭冷笑一声,“李相,事情一码归一码,你那长女伤我儿在先,这事儿起码也得有个说法才是。”
昨日,杜士昭回府之后,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杜承逸被人卸了一条胳膊,顿时心痛万分,当下便找来杜承逸的贴身小厮来询问情况,结果得知伤他儿子之人竟然是他那死对头的女儿,当下不由就更气了。
昨夜大夫为杜承逸接骨,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嚎直听的杜士昭心烦透了,加之五姨娘一直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说什么也要他给儿子报仇。
杜相府上,除了嫡妻还有五个妾室,这么多年来,生了多少个女儿,年近四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
虽然是五姨娘所出,是个庶子,但令人欣慰的是,杜家终于有后了,小儿子出生那一晚,杜士昭激动的是一夜没睡,捧着儿子是亲了又亲。
不光如此,杜士昭在府里下了严令,谁敢动他儿子一根毫毛,他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是说给后院儿里面的女人听的,虽说他是个男人,但后院儿里头女人们的勾心斗角他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很多时候,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在小儿子出生之后,杜士昭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的不得了。
杜士昭为了自己唯一儿子的安全,直接将儿子交给嫡妻抚养,甚至威胁妻子,若是儿子出现了任何差池,唯她是问。
更甚者,杜士昭还给杜承逸配备了贴身护卫,生怕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给暗算了。
今日,杜士昭才回府,便被妻子告知说杜承逸闹着要去找伤他的人报仇,怎么也说不听。
找到杜承逸之后,杜承逸一口一个士可杀而不可辱,手拿长剑非要去左相府找那女子报仇,否则他就自行了断。
杜承逸可是杜士昭唯一的儿子啊,他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要死要活而放任不理。
被逼无奈,杜士昭带着满身的怒气便来到了左相府。
“误会?”杜士昭冷笑一声,“李相最好先问问你那好女儿,再来与本相说道说道,到底是不是误会。”
闻言,李锦只淡声回应,“杜相尽可放心,待我那女儿醒来,在下必然会将此事问个清楚,一定给杜相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锦知道,杜士昭唯一的软肋便是他那唯一的儿子,谁若动之,他必定不会轻易罢休。
李锦也知道,杜士昭的宝贝儿子被卸掉一条胳膊正是李若初所为。
但眼下,李若初的确昏迷不醒,生死不明,加之,太子又在此处,眼下这件事情李锦只能采取冷处理。
而此刻,杜士昭也拿李锦没有办法。
杜士昭心知,其长女被刺客所伤昏迷不醒这件事,李锦绝无可能拿这样的事情说谎。
“但愿李相说到做到。”杜士昭说完这句话,起身,拂袖离开。
待杜士昭离开,杨氏才从前厅后面走了出来。
“老爷……”杨氏担忧的看了一眼杜士昭离开的方向。
闻言,李锦看了一眼杨氏,上前拉了杨氏的双手轻轻拍了拍,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每每看到李锦这样的眼神,总能让杨氏觉得心安,甚至觉得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
紧接着,李锦与杨氏一道去往溯洄阁。
太子到访,李锦回来了,自然是要去拜见太子的。
溯洄阁内,李若初还未醒来,秦瑜还在李若初的房间里默默的守护。
不仅仅是因为自责,秦瑜看到李若初昏迷不醒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像是空缺了一块儿。
他早已习惯将若初放在心尖上,此番若初生死未卜,秦瑜又如何能心安。
房外,一月在门口通传,“殿下,老爷和夫人过来了。
闻声,秦瑜起身,朝房间外走去。
房间外,李锦对太子拱手道,“微臣参见太子。”杨氏也随在一旁福身行礼。
秦瑜道,“李相不必多礼。”
李锦看了一眼李若初卧房的方向,接着说道,“蒙太子关心,是初儿的福气。”
秦瑜但笑不语,“李相客气了,初儿是本太子的未婚妻,本太子不希望她有事。”
李锦又道,“昨日得知此事之后,微臣派人连夜查过,现场已经被人清理,不见一具死尸。”
秦瑜道,“李相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李锦摇头,“微臣不知,但昨日微臣的长子与那帮人交过战,据说那些刺客个个武功高强,身手不凡。”
秦瑜点头,“若非如此,初儿也不会因此受伤了。”
“是。”李锦点头。
李锦知道,太子给李若初送了两个身手不凡的婢女,可眼下,那两个婢女也身受重伤,不知所踪,就连李若初也昏迷不醒,命在旦夕,只能说明对方是知道李若初这边的底细的。
见太子和李锦在讨论刺客的事情,杨氏便转身进了里屋,去看李若初。
杨氏站在塌前,望着那张与苗若舒相差无几的小脸,眸光闪过冷厉,但见李若初手指微微动了下,心下一惊。
她要醒了?
杨氏一双眼定定的望着李若初好一会儿,现塌上的人并无动静,也无醒来的迹象,心下放心了些。
与太子说完话,李锦进屋看了一会儿李若初,之后便和杨氏离开了溯洄阁。
溯洄阁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秦瑜的饭菜自有李若初的私厨善财做了亲自端来,可饶是饭菜如何美味,秦瑜却是食之无味。
太阳渐渐下山,夜色渐渐拉开帷幕,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夜空,一月和二月跪在院子里对着明月为自家小姐祈福,祈求小姐快快醒来。
夜色下,李若兰强忍着内心的雀跃,踏着月色,拎着食盒往溯洄阁的方向而去。
可到了溯洄阁,李若兰却被拦在了门外。
今夜门房当值的是三月和四月,李若兰虽蒙着面纱,可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三月和四月却是认得的。
三月和四月知道蒙着面纱的是二小姐,但是,太子殿下有吩咐,她们也不能不遵守,只好声好气的对着李若兰说道,“二小姐,太子殿下说了,入夜之后任何人不得进院儿打扰。”
立时李若兰身后的婢女便站了出来,对着三月和四月低声斥责,“放肆,你们居然敢拦二小姐,难道想挨板子不成。”
闻言,三月和四月对着李若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四月抬头看着李若兰说道,“二小姐,实在是太子的吩咐,奴婢们也只是遵命行事啊。”
“还敢再说……”李若兰身后的婢女又要说骂,不过却被李若兰拦了下来。
李若兰缓缓蹲下身子,亲自将三月和四月扶起,只温声对二人说道,“你们进去跟太子殿下通禀一声,就说我担心殿下不习惯府里的吃食,特地亲手做了桃花糕给殿下送来。”
李若兰想着,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来人是她,一定会让她进去的。
三月和四月对看了一眼,四月只好硬着头皮进去通禀。
而李若兰则强压着心底的欢喜,紧张的拽着手里帕子耐心等待。
不多时,四月出来了,李若兰眸中满是笑意,“如何?太子殿下是不是让我进去。”
四月抬头看了一眼李若兰,随即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子殿下只让二小姐将桃花糕留下。”
闻言,李若兰眉心紧蹙,压下心中的不快问四月,“太子殿下歇下了?”
四月想了想,摇头道,“还没歇下,太子殿下还在忙着处理公务。”
李若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随即压低了声音对三月和四月说道,“你们放心,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如若太子殿下怪罪,我自会替你们担着。”
说完也不顾三月和四月的阻拦,直接往里面冲了进去。
不过几人才进去两步,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拦身在前。
几人吓得惊叫一声,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那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面无表情道,“二小姐,没有太子殿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瑜的贴身护卫阿飞。
闻声,李若兰主仆三人朝那黑衣人看去,听这话语,原来此人是太子殿下的护卫。
“你是太子殿下的护卫?”李若兰朝那护卫眨了眨眼,柔声问道。
阿飞并未朝李若兰看,只直接对李若兰说道,“二小姐还是快走吧。”
“你……”李若兰气恼的皱了眉头,却又无可奈何。
原本李若兰想要好言哄着这护卫,放她进去,却不想这护卫一张脸冷得跟冰块儿似的,丝毫不近人情。
李若兰知道这溯洄阁今日她是进不去了,不由又气又恼,可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李若兰只好将婢女手中的食盒塞给护卫,温声道,“劳烦你将这桃花糕给太子殿下送去,我明日再过来看望大姐姐。”
说完,李若兰便带着两名婢女离开了溯洄阁。
而阿飞也并没有将桃花糕送进去,只扔给四月手中,让她们处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秦瑜始终守候在李若初的塌前,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塌上的人儿,生怕一个错眼,若初醒了他却不知晓。
直到黎明破晓之际,秦瑜突然感觉到他握着的若初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秦瑜猛的清醒,双目愣愣的看向塌上的女子,温声轻唤,“若初,你醒醒,若初,若初……”
一连串的温声呼唤却丝毫未曾将昏睡中的女子唤醒。
塌前的男子无力的垂下了头,神情极为颓废。
“不要……”
塌上的女子忽然出了呢喃声,声音微弱,并不能听清她说的什么,可秦瑜却激动的双手竟微微的颤抖。
秦瑜顾不得其他,只对空中低声唤道,“阿飞,唤柳先生。”
黑暗中的阿飞得了命令,立刻前往柳先生的住处。
柳先生昨夜是留在相府的,因着秦瑜的吩咐,柳先生留下来是方便及时传唤。
“娘,娘……”
昏睡中的李若初再一次出了梦呓,秦瑜紧紧握住她的手,对着塌上的人儿柔声唤道,“若初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一如几日前,若初陷入痛苦的梦境一般,李若初眉心紧蹙,苍白的小脸上看起来十分痛苦。
被秦瑜握住的小手突地用力,顷刻间,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只片刻的功夫,从头到脚都被汗水浸透了。
眼瞧着李若初痛苦的模样,秦瑜却无能为力,“来人。”
在门外值夜的一月和二月听到太子殿下的召唤,紧忙推门而入。
“替太子妃更衣。”秦瑜淡声吩咐。
话音落,一月和二月紧忙将事先准备好的衣裳和热水通通拿来,随即一月对着太子行了一礼,恭声道,“还请殿下稍作回避。”
闻言,秦瑜担忧的看了一眼塌上神情痛苦的若初,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住,阵阵作痛。
不多时,一月和二月已经为李若初擦拭干净,并换好干净的衣裳。
此刻,阿飞带着柳大夫也已经赶了过来。
柳大夫看着塌上陷入梦境的李若初,二话不说,从药箱掏出了针灸包,当下便对李若初施针。
李若初时常遭受梦魇的事情柳大夫是知道的,但对于若初的这种病征,柳大夫却并没有办法。
在柳大夫看来,若初梦魇的状况极有可能是因为曾经遭受过某种刺激,使得她总是陷入这种刺激中无法解脱。
经过柳大夫施针过后,李若初渐渐安静了下来,再度陷入了沉睡。
待柳大夫施针完毕,秦瑜急忙问道,“柳大夫,若初的情况如何?”
柳大夫收拾着药箱,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只对秦瑜道,“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时辰,若初姑娘便能醒来。”
闻言,秦瑜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回去。
“有劳柳大夫了。”秦瑜语气淡淡,可眸底确实掩饰不住的欣慰。
“殿下客气了。”柳大夫看了一眼塌上的李若初,松了一口气。
自打柳大夫被秦瑜带进宫中为皇上解毒,秦瑜便已经对柳大夫坦承了自己的身份。
当柳大夫得知秦瑜真正的身份时,便也同时打听了李若初的身份,同样,秦瑜也没有隐瞒。
得知秦瑜和李若初真正的身份时,柳大夫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欣慰。
在柳大夫看来,李若初实则是个苦命的孩子,虽平日里瞧着李若初似男儿一般,但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人疼爱,相府虽瞧着富贵,但在柳先生看来,尚且比不上寻常百姓家其乐融融的简单日子。
欣慰则是因为李若初遇上了秦瑜这样的男子,在柳先生看来,秦瑜虽贵为天晋太子,但对若初姑娘却是个实心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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