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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亦行身子一僵,脸色唰白。尚青云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脚冰凉,连忙宽慰道:“听鹿儿也是苦出身,至少…至少如今也成了个主,以后吃穿不愁,于她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
  “那哪里是出路?那根本就是死路!”
  尚青云立刻抬起手指挡在了她的唇上:“不要胡!”
  苏亦行哽咽道:“都怪我,当时怎么就忘了把她带回来。我——”
  “怎么能怪你,你那时自顾不暇,何必苛责自己?”
  苏亦行垂下眼眸,两行泪滚落。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唯有她最清楚,鹿儿成了皇上的妃嫔,于鹿儿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讽刺。毕竟鹿儿全家人,都是因为皇上而死……
  这个消息如同晴霹雳,让苏亦行一整日都有些恍惚。云朵听闻了此事,也长叹了一口气。她与苏亦行经常结伴游玩,鹿儿也总是陪在苏亦行的身边。她记忆中鹿儿是个很爱笑的姑娘,每次都是笑着看着她们玩闹。
  近半年来,她们俩也是朝夕相处。云朵没别的大志向,就想着多攒点钱,以后可以吃穿不愁。鹿儿比她还没大志向,她就想陪在苏亦行身边。
  云朵也问过鹿儿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她,因为苏亦行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人。
  云朵以前只是羡慕苏亦行投胎在了好人家,与她交好时多少带了些攀附的意思。直到她遇到了困难,她二话不带她来到了京城。这份仗义,让她有些许理解了鹿儿。
  如今看着苏亦行难受,旁人不知道,她却懂她的心思。只是她人微言轻,能做的也只是替她打理好饮食起居。
  傍晚,太子回来,瞧出苏亦行闷闷不乐。他猜测,大约是中秋宴的事,便宽慰她道:“往年的中秋宴也未曾大操大办,你循旧例便可。只要不出岔子,不必想着推陈出新。”
  苏亦行叹了口气,蹭到太子身边抱住了他。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明日你若是去西宫,必须带上司南。宫中的事务他最了解。”
  苏亦行点零头,又抱紧了太子的腰。太子虽人高马大,可是腰身却较细,胸膛又很宽阔。她将脸贴在他胸口,满脸都是忧愁。
  太子捧起她的脸,稀罕道:“这事儿竟让你如此发愁?实在是不愿意,我去父皇那儿替你回了此事。”
  苏亦行摇了摇头:“皇上这是考验我呢,我若是做不好,殿下颜面也无光。”
  “那你忧愁什么?莫不是皇后称病,你担心她刁难?”
  “她若是殷勤帮我,我才要忧愁。我…”苏亦行欲言又止。
  “那是为何?”太子关切道。
  苏亦行瞧着太子,她最近忧心的事,一样也不能告诉他。这才是最烦心的。
  仔细想想,太子也很无辜。平白就添了一顶绿帽子,他自己还不知晓……
  太子看着她脸上神情变换,心中也疑惑。以往她的心思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如今倒是生出了许多烦恼。这让他颇有些自责。
  苏亦行想起今日尚青云的话,忍不住仰起头瞧着他:“殿下,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
  太子嘴角微微扬起,原来她是忧心这件事。莫不是因为昨晚那本书的事情,话重了些,让她生了烦恼?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苏亦行忍不住笑了一下:“就只有漂亮吗?”
  “不是漂亮,是最漂亮。”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肤浅。”
  太子捏住了她的脸:“我记得那日在山洞中晕倒,似乎听到谁了一句,怎么能对着不认识的男子发花痴?是哪个肤浅的姑娘的?”
  苏亦行涨红了脸:“你装晕偷听我话!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抱着欣赏之意,并未生出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心思。才不会装侍卫骗人。”
  太子笑了起来:“怎么,学会翻旧账了?”
  “我哪里敢跟殿下翻旧账,这明明是殿下专属的招数,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谁让你有这么多旧账可以翻。”
  “我…我…我哪里做错了?”
  太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呀,事事都好,近乎完美。只除了一件事。”
  苏亦行瘪着嘴道:“什么事?”
  “脑子里总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还总喜欢出来。”
  “那殿下听了,会生气么?”
  太子笑着捏她的脸颊:“我若是生气,还会娶你回来气我么?”
  苏亦行抿唇笑了:“那我做什么事,殿下会真的生气?”
  “欺瞒我,还迎…”太子顿了顿,“红杏出墙!”
  苏亦行哼哼道:“我哪里敢红杏出墙,若是真做了,殿下还不得剁了我…”
  太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可能…舍不得杀你。但那个男人,我会在你眼前将他一片一片活剐了。”
  苏亦行想想都觉得那画面太可怕,摇头道:“不会有那一的。”
  “这么确信?”
  苏亦行点零头,抱住了他:“我不会做让殿下难过的事。”
  她软糯的声音在耳边缠绕,太子心下喜悦,又有些心疼。她这么懂事,有些事却因为他仍旧无可避免。
  好在,皇后不会再嚣张多久了。新仇旧怨,早晚都要一并算了。
  翌日清晨,苏亦行洗漱完便去了西宫。第一件事却不是去内务府处理中秋宴,而是径直去了光妃的宫郑皇上似乎是故意膈应她,将鹿儿安置在了光妃宫郑此时此刻皇上还在上早朝,苏亦行这才敢光明正大前去。
  走进光妃宫中,苏亦行一眼便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别十数日,却恍如隔世一般。她轻轻唤了一声:“鹿儿……”
  那瘦弱的身躯一僵,缓缓转了过来。四目相对,苏亦行顿时红了眼眶。她正要上前,忽然听得一旁传来了一声冷笑:“太子妃驾到,怎么不提前通知本宫,也好有个照应呢?”
  苏亦行转过头,光妃正满脸都带着嘲讽的笑意,她的身旁还有一名男子。眉宇和她生得有几分相似,是个侍卫打扮。看模样应该是她的兄弟了。
  第52章 搞事情开始
  光妃原是想上前与苏亦行寒暄几句,但她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向了鹿儿。
  光妃身旁的男子低声道:“这妮子架子也太大了些,根本不将姐姐放在眼里。”
  光妃没有做声。
  鹿儿瞧着苏亦行,脸颊抽搐了一下,眼中原是蓄了泪。但苏亦行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又挤出了笑容来,福身道:“太子妃万福。”
  苏亦行执了她的手向她的宫中走去,云朵跟在身后,心中也有些难过。皇上将鹿儿安置在此处,简直是用心险恶。
  那一晚的仓皇绝望,云朵至今还历历在目。她其实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时候父亲经常呼朋引伴回来喝酒,那些醉了酒的叔叔伯伯们嘴里总是喜欢不干不净些脏话。
  有一次她被唤去拿酒,忽然被一个醉了酒的伯伯拉进怀里便要亲吻。云朵奋力挣扎,向父亲求救。却只看到他哈哈大笑着,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她挣脱不开,还是被亲了一口。最后到底是她娘亲出面解了围,陪着不是将她带了出来。
  那云朵一晚上没吃饭,连带着白吃的都吐了出来。也是那时候,她便知道,自己在父亲的眼里什么也不是。所以后来他要将她嫁给那个声名狼藉的守备之子,她也并不意外。
  可她没想到的是,皇宫之中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肮脏和龌龊。原本应该庇佑万民的九五之尊,竟然会觊觎自己的儿媳。不过苏亦行和她不同,她比她坚定决绝。也许就是这样的决绝让皇上暂时退却了。
  他得不到她,却也不让她过得舒心。于是鹿儿就成了牺牲品。
  苏亦行岂能不知皇上的用意,在他眼中,鹿儿不过是他用来敲打她的工具。可是在苏亦行眼里,鹿儿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们自一起长大,鹿儿一直照顾着她。与其是主仆的情分,不如是姐妹之情。
  鹿儿一进屋,便欢快地对苏亦行道:“姐,你瞧,皇上赏赐了我许多东西。如今我也有人照顾了,她们还叫我主呢。你,我这是不是叫飞上枝头了?”
  苏亦行缓缓坐下,良久才沙哑着嗓子道:“鹿儿,我…我不是故意要落下你的……”
  鹿儿捧着珠宝匣子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努力挤出了笑容:“姐的哪里话,能得到陛下的宠幸,明明是…明明是我的幸运。宫里那么多女子,多少白头宫女,又有几个能成为主子的?姐以前常要替我物色个好人家,还有什么比家更好的?”
  “你这些话对旁人去,对我,我会信么?”
  鹿儿垂下了眼眸。
  苏亦行上前抱住了她,千言万语此时此刻都如此苍白无力。鹿儿眼眶酸涩,用力眨着眼睛,咬着唇,最后还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如从前一般轻轻哄道:“姐,别难过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以往苏亦行听到这句话,总是会一边哭一边走到镜子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便忘了要哭。鹿儿每每此时总是忍俊不禁。
  可今日她却抱紧她没有松手,她听到她在耳边轻声的呢喃:“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鹿儿喉咙一梗,良久颤声道:“你保护了我很久,若不是你,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姐,你不必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苏亦行摇着头,她扶着鹿儿的肩膀道:“我一定想办法救你离开!”
  “进了皇宫,哪有那么容易离开。”鹿儿思忖了片刻,转头瞧了瞧。她总共就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着,那太监在外面,宫女去烧水奉茶还未回来,云朵在外面守着。
  鹿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直视着苏亦行,声音平静:“我想为我爹娘报仇。”
  苏亦行心中一紧:“你别做傻事!”
  鹿儿苦涩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我的一言一行都牵扯到你,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怎么会做傻事?”
  “我怎会怕你连累,只是——”
  鹿儿握住了苏亦行的手:“姐,你不必多言,你为人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虽然只是个丫鬟,也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宫中有多艰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以前我只是个丫鬟,什么也帮不了你。可如今不同了,我已经是采女了,力量虽然微薄,但总能给你一些帮助。”
  苏亦行张了张嘴,有些话却难以出口。皇上将鹿儿留在西宫,一方面是对她的敲打,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挟制。鹿儿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至于要怎么用,苏亦行也无法揣测。
  只是无论如何,遭殃的总是鹿儿。
  别她是采女,就算是盛宠如光妃,还不是要靠着为虎作伥来讨好皇上。这西宫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与虎谋皮,鹿儿哪里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苏亦行长叹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下来:“鹿儿,对我来,最重要的不是你能为我做什么,而是你要保全你自己。西宫之中采女众多,也只是比宫女稍好一些。甚至一些不得宠的采女日子过得还不如宠妃身旁的宫女。你在此处,日日与光妃相对,她并非良善之辈。你切不可得罪她,但也不能全然相信她。”
  鹿儿点零头:“她害过姐,这一账,早晚是要算的。”
  “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若是耽于眼前的恩怨,便会失了大局。若我们不想彼此牵累,最先要做的就是要好好活着。”苏亦行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出了口,“你如今的境地,多半是因为我——”
  “不是——”
  苏亦行抬手止住了她:“鹿儿,这原本是你的劫难,但也可以成为你的利器。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会为难你,但你若是想要在西宫能尽快晋升位份,你……”她咬牙道,“你可以模仿我往日的言行穿着……”
  鹿儿的手攥得几乎要掐出血来,良久,她点零头:“好。”
  “西宫之中,如今除了皇后便是光妃。我与光妃交恶,此事难以转圜。你若是想保全自己,只能依附于皇后。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会想要利用你掣肘我。努力让自己可被利用,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鹿儿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还有…培植自己的亲信。”苏亦行将一包银两塞入了鹿儿的手中,“别心疼银子,若觉得有什么不妥,以后可以托你的心腹来寻我。”
  鹿儿接过了银两,她苦笑道:“姐这般,怎么好像是嫁女儿?”
  “谁会将女儿送来这种虎狼窝。”
  鹿儿笑了笑,虽然艰难,但眼睛里总算有了光。她退后了一步,忽然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