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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筋草一副“你激动啥”的表情看着她, 幺妹迅速的给它最后捋了一把头发,蹦蹦跳跳跑到河边去。
  “姐姐,海椰子!河里有个海椰子!”
  春晖正在收衣服, 准备回家了。这个点儿回去还要讨猪草,现在四婶在家挺好,她们不用做饭了, 猪草讨回家就能自个儿看书或是玩耍,比别人家的同龄小姐妹,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
  “海椰子呀姐姐~”幺妹软软的, 萌萌的摇着姐姐的袖子,示意她看坝塘。
  春晖看了一眼,“啥也没有, 只有一群光屁股猴子。”
  幺妹仔细一看, 咦,确实那个黑漆漆的大家伙又不见了。不过,如果是海椰子的话,它沉水也是有可能哒,因为它重呀!只要还在这坝塘里,小地精就一定能把它找出来哟!
  ***
  黄柔正在煮米, 把米煮得半生半熟时盛到竹篾编的筲箕里, 把米汤淋净,再将米倒进蒸锅里蒸,顺便再从淘米水里拿出巴掌大一块腊肉。
  腊肉时间放久了会风干得厉害,表皮会发一点点霉星子, 用淘米水浸泡后特别容易清洗, 用刀轻轻一刮就干净了。再切成薄片儿, 打一个大大的鹅蛋放洋瓷盆里, 加水,放几块霉豆腐进去,码上腊肉片儿……放米粒上蒸着。
  没一会儿,院里就飘起香喷喷的味道。
  幺妹第一个跑进院里,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哇哦!妈妈你做什么好吃的呀?”
  黄柔看她穿着大人衣服,知道是又玩水把自个儿衣服玩湿了,宠溺的点点小鼻子,“你呀你,就没一天不玩水的,你猜猜看呗。”
  幺妹站在厨房门口,使劲吸鼻子,“有肉,有鸡蛋,还有什么臭臭的呀?”
  作为一只很会吃的小地精,她的鼻子可是非常灵哒!回味一下,那种臭又不是非常臭,甚至臭里还有一点点香?“这到底是什么美味食物呀妈妈?”
  她蹦蹦跳跳的进厨房,踮着脚尖想要看锅里,那口水啊,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会儿冒出来,一会儿冒出来,让她说话都含着口水泡,口齿不清啦!
  春晖和春苗看着她急不可耐快馋哭的样子,都开心的笑起来。别人家的小孩馋,那可不讨人喜欢,可她们家幺妹馋兮兮的,看着都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刚沥出来的米汤奶白奶白的,特别浓稠,头上还飘着一层薄薄的米油,特别香,黄柔给她们一人来一碗,先垫垫,不然真得饿哭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啊,吃多少都饿得快,更何况还下河洗澡了,那可是最促进消化的运动。
  等大人们都下工了,黄柔的终极美味终于在一群小馋嘴的期待中端出来——那是一盆鹅蛋腊肉蒸臭豆腐!
  准确来说,是霉豆腐,还没达到臭豆腐的程度。就是买回家的白豆腐把口袋扎紧放桶里,盖上稻草闷几天几夜,闷得豆腐先是变酸,然后长毛,长出厚厚一层白毛,就是霉豆腐了。要是长绿毛黑毛,那就是臭豆腐,吃起来没有豆腐味,而是一股蛋白质腐坏的氨臭。
  黄柔本来不懂这些,可陈静是个资深吃货,哪怕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她也能想办法做出美食来,这款霉豆腐就是她教的。
  刚好,崔老太早一个星期前买的白豆腐舍不得吃,一直想留着给她们,结果她们回来又没舍得吃,想留到今晚老爷子和三伯都回来再吃……结果,好端端的白豆腐就成霉豆腐了!
  “哇哦好臭呀,又香又臭的豆腐呀!怎么还有肉呢妈妈?”
  黄柔不好意思的笑笑,红着脸催她洗手去。腊肉是顾三送来的,当然是悄悄的。
  知道崔老太不待见他们,他又想媳妇儿,只好特意悄悄的天黑以后送点吃的喝的来,只能来得及说两句话,他又回城去了。黄柔像偷偷会情郎的女孩一样,又甜蜜又刺激,生怕让闺女发现。
  当然,对家里米面粮油肉了如指掌的崔老太,东西刚端上桌她就发现了,这么好这么净的肉不是崔家的。她定睛看了脸蛋红扑扑的黄柔一眼,嗯,看来小两口感情是真好。
  她啊,也就放心了,寻思着过两天他再来,就松口。
  崔老太也是想得开的老太太,过日子是小两口过,顾老太再怎么着那也就是逢年过节周末来往一下,关键是顾学章这后生,是个好后生,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况且,作为一个母亲,她也算体谅顾老太当时的情景,不跟她较真到底。
  几个孩子可管不了那人的弯弯绕绕,她们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一盆绝对的压轴的大菜!每人盛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再淋上半勺吸收了腊肉香和豆腐臭的鸡蛋羹,拌着吃简直不要太香!
  因为肉片切得足够薄,每人能分到不少,大人三片,孩子四片,再加一块炖得软软的蓬松的霉豆腐,白米饭管饱,就是整个牛屎沟最豪华的晚餐!
  有些困难人家,大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这么丰盛一顿。一家子吃得肚饱肥圆,最后刘惠瞅着大家都歇筷了,干脆把米饭盛在蒸蛋的盆里,抬着“哐哐哐”的吃,惹得大人孩子全笑了。
  “妈妈,我想天天吃鹅蛋腊肉蒸豆腐。”幺妹洗着脚,意犹未尽的说。
  她把两只白玉似的肉乎乎的小脚泡在盆里,左脚叠右脚上,用脚底板“吱咯吱咯”的搓着脚面,仿佛要搓出两个汗卷卷来。
  “要能天天吃,那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黄柔怀念的想,自从父亲落马后,她再也不敢想这样的好日子。
  “那我们以后就过神仙日子!”幺妹自个儿擦干净脚上水汽,趿上拖鞋,把洗脚水分成两波,一波泼在牛卵树下,一波泼在栗子树下。
  真是一只雨露均沾的小地精呢!
  自个儿洗完,她还会给妈妈也打一盆来,颤巍巍的端到黄柔脚下,“妈妈快洗脚叭。”
  “妈妈,我今天看见海椰子啦。”她自豪的说。
  “什么椰子,你知道椰子?”石兰省可没这种海边的东西。
  “嗯呐!”幺妹重重地点头,张开双手比划小人大,“有这么大呢,长得像人的屁股,羞羞。”
  黄柔失笑,“椰子哪有那么大?”她见过的海南椰子也就小南瓜那么大,她比划的少说也是六七十斤的庞然大物,小丫头又夸张了。
  “是真哒,好大好大,像个屁股嘞!”想想还挺羞耻,谁的屁股飘在水里呀?
  黄柔又笑了,椰子是圆的呀,最多是椭圆,或者圆饼,怎么会像人的屁股?“小丫头,你看见的估计不是椰子。”
  幺妹很肯定的摇头,又点头,“就是,妈妈,它就是海椰子,不是椰子,它自个儿告诉牛筋草的。”于是,又把牛筋草怎么狡猾,怎么利用童工伺候它的事儿说了,小嘴嘚吧嘚吧,说得又快又急。
  黄柔被她绕晕了,“诶等等,什么椰子海椰子的?不是一个东西吗?”
  幺妹叹口气,双手叉腰,“椰子是椰子,海椰子是海椰子,妈妈这你都不知道吗?”
  黄柔感受到了来自闺女的嫌弃,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妈妈还不知道这方面的知识呢,小绿真能不能跟妈妈好好科普科普呀?”
  小丫头看了好几套科普读物,记性又好,懂得知识可多啦!
  椰子是普通棕榈,它的果实一年就能成熟,是圆形的,而海椰子是印度洋深处的塞舌尔普拉兰岛的特产,是最古老的植物之一,树特别高,能有三十多米高,扇形的叶子也特别特别大,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
  而它结的果更是大到惊人,能有六七十斤,要十年才能成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水果!”
  幺妹特别大声特别骄傲的加了一句。
  妈耶,那傲娇的啥都懂的表情出现在她人畜无害的脸上,真是无端端的有趣,黄柔没忍住,抱着她“吧唧”一口。
  幺妹这下知道害羞了,红着脸躲开,“哎呀妈妈,你听懂没?”
  “听懂啦听懂啦,小绿真讲解得特别清楚。”
  被夸奖的幺妹却并不觉着开心,她反而疑惑的问:“那妈妈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幺妹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妈妈真笨,“那可是在印度洋的果子呀,怎么会来到我们这儿呢?”
  黄柔这才愣了一下,早在半年前,小丫头就磨着她给买了一幅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七大洲四大洋她都背下来了,虽然说不清那些国家和省份名字,可大体方位她闭着眼睛能给形容清楚,大人想要在地理上糊弄她可真不行。
  这不,她生气啦,妈妈居然一点儿也不奇怪,说明妈妈压根没有认真听她科普,“妈妈你想呀,那么远,海椰子是怎么过来的呀?坐船吗?那船要开多久呢?”
  黄柔目瞪狗呆:“……”
  对,她回答不出来,也没想到这么多。
  她发现,她女儿的知识储备量,已经超越她能教育的范畴了,好像,自从发现她认字后,她就能通过许许多多的书籍报纸来获取知识!途径之多,涉及面之广,是她想象不到的。
  “妈妈?你不觉得奇怪吗?”
  黄柔只能愣愣的回答:“奇怪,是奇怪。”
  幺妹这才满意的“呼”一声,“妈妈明天我们把海椰子抱回来吧,把它种在院子里……”
  黄柔“噗嗤”一声乐了,“那你想吃上椰子得等十年呀,到时候你都成大姑娘啦。”
  椰子居然可以吃?!哎呀,书上没说的呀!
  幺妹咽了口口水,她还没吃过椰子呢,更别说全世界一年也没几颗的海椰子,“好……好吃吗?妈妈你吃过吗?”
  “吃过,好吃。”
  “好叭,那我等它长大,十年我能等哒。”仿佛在她这儿就是弹指一挥的事儿。
  黄柔再也忍不住,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在历来克制内敛的她身上,这是非常罕见的。没办法,谁让她家小馋嘴这么可爱呀?
  不过,还有个问题,“咱们这儿跟印度洋那个什么岛的气候条件不一样,万一种不出来怎么办?”
  小地精拍着胸脯保证,“妈妈我是小地精呀,这片土地长啥都是我说了算哟。”
  这一夜,小地精激动(馋)得睡不着,她实在是太太太好奇妈妈形容的椰子是什么味啦,椰子都那么好吃,那海椰子岂不是更好吃?那可是世界第一大的水果耶!会不会也是世界第一好吃的水果?
  这个疑问,折磨得她一夜做梦,无一例外都是梦见吃海椰子的情景,口水恨不得把她枕头给泡湿!于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下河去。
  今年查得紧,牛屎沟不让种西瓜后,地里的活不多了,社员们有更多的时间花在自留地上,孩子就能解放出来,玩儿的时间明显比往年多。
  她刚出门,一路上就遇到好几个“游荡”的无业小孩,脸没洗牙没刷,好点儿的穿着开裆裤聊胜于无,差的连裤子也没有……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去村口玩耍!
  幺妹跟他们一路,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些孩子话,“我要吃海椰子啦!”
  “好吃吗?”
  “好吃!”
  “有白面饼子好吃吗?”在这群普通孩子眼里,哪天回家能别看见黑黑红红的粗面饼子,那天就跟过年一样开心!白面,仿佛是一个执念,一个美好的象征。
  幺妹虽然不觉得白面饼子有多好吃,她吃过许许多多比这好吃的东西,但她非常善解人意,“应该一样好吃叭。”
  于是,几个孩子口水流得更凶了,纷纷跟她屁股后头,走到村口大槐树下,其他孩子听说了,也毫不犹豫的加入寻椰大队。听说要去河里捞,家里有破渔网的都跑回家拿渔网,提桶的提桶,拿瓢的拿瓢,激动的穷苦的孩子们,以为这也是跟鱼虾青蛙差不多的东西!
  大家浩浩荡荡来到河边,看着宽阔的平静的水面,“海椰子在哪儿呢?”
  “咋没看见,要扎猛子吗?”
  幺妹动用她的灵力探查,很快指着坝头的开关机说:“在那儿,躲在水里面呢,很危险,咱们找大人来吧?”
  张秋兰拒绝:“我爸上公社开会去嘞,没人。”
  其他家家户户都有活干,不可能为孩子淘口吃的误工,说不定爹娘还得揍他们一顿呢,谁也不敢回去喊大人……反正为口吃的,大家连豺狼虎豹都不怕,还怕水里的东西?
  几个男娃脱下衣服裤子,有裤衩的挂着几块破破烂烂的碎布条子,挡前不挡后,没裤衩的也不知羞,全都看着平静的水面跃跃欲试。
  忽然,春芽眼尖,指着水面大叫:“屁股蛋!”
  众小孩一看,那水里半掩半映的不正是个黑漆漆的屁股?知羞女孩们红着脸躲开,男孩们哈哈大笑起来,可不就像一个人,趴在水里,屁股朝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在凫水呢!
  可牛屎沟虽然山高水长,也没见过有这么黑的人,再说了,谁的屁股不比脸白?肯定不是人呗!
  幺妹激动的跳起来,“海椰子海椰子!”
  “这就是啥海椰子?”
  大家一愣,说好的鱼虾青蛙呢?虽然隔得远,可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一个木头做的东西啊!哪有半丝肉?
  于是,原本跃跃欲试的男娃们,都开始打退堂鼓了。倒是小彩鱼,春芽一路将她抱来了,此时看见碧波荡漾的河水她跌跌撞撞,几乎是跳水运动员一般“噗通”投入坝里,迅速的游过去,爬到海椰子顶上坐着,慢慢的划起水来。
  有对比,大家才发现,这大家伙是真的大,三十斤的小彩鱼就像坐在一只巨大的黑色木船上,两个大脚掌就像船桨一般,慢慢的划过来。
  幺妹却有点难过了,这颗海椰子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没有生命了,难怪昨天露过一面后再也没看见它。如果,昨天她别顾着玩,能早点发现它的话,说不定现在还能说话。
  她觉着,作为一只地精,她又失职了。
  虽然,最后的最后,小彩鱼把海椰子划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大家伙搬上岸,看着那与屁股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相似度的东西,幺妹还是开心不起来。
  因为自己的疏忽,她浪费了一条生命。
  不知道会不会又受惩罚,地精灵力好容易才到八级,她一面自责,一面又害怕灵力原地踏步,甚至倒退。
  “你们干啥呢?”有人站在坝梗上问。
  “哟,这啥玩意儿,咋像个屁股?”
  有妇女看见,红着脸啐他们几句,走了。
  孩子们终究不是大人,不会想那么多,只是大声的告诉大人:“海椰子!小福星捡到的海椰子!”
  总觉着,说是“小福星”捡到的,就意味着是个好东西,大人们听了就会开心似的。
  果然,坝梗上下来几个男人,看清这傻大个的样子,也红了脸——这他妈活脱脱就是个屁股啊!
  “赶紧的,弄回去,放这儿怪臊人的,影响社会主义队容队貌。”说话的是开会回来的张爱国,他手里还拎着两包草药。
  张秋兰的妈妈自从年前感冒没好,一直咳到现在,病得下不了炕,人瘦了十几斤,两颧潮红,形销骨立……所有人都说她是害肺痨了,可去县医院检查过,又没结核杆菌,本来挺精神能干个女人,现在就病歪歪的躺炕上,过一天是一天。
  张爱国不像其他人有心思取笑,只见他眉头紧锁,愁苦着张长脸,把药包递给秋兰,“回去给你妈熬上。”撸起袖子,抱着海椰子就往大路走。
  这玩意儿真大,真沉,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少天,死沉死沉的,他费了老大劲才给弄到村口,“还要给你送到家不?”
  幺妹摇头,心里早没一开始的激动了。
  海椰子都死了,带回去也没用。还不如就放村口,让大家都看看吧。
  椰子壳非常硬,几乎是坚不可摧,孩子们用石头砸都砸不开,七嘴八舌商量要怎么才能把它敲开。声音一吵,顾老太在院里就听见了,赶紧伸出头来,“幺妹乖乖,来奶奶这儿,奶给你好东西吃。”
  心灵受伤的意志消沉的小地精急需零食抚慰,她乖乖进了顾家门……当然,也算她的家门。
  这可把顾老太高兴坏了,“乖乖等着,奶给你拿东西去。”咚咚咚跑上楼,端下一个簸箕来,里头是一颗颗匀称的大瓜子儿,两个金黄黄的橘子罐头,以及一堆红红绿绿的水果糖。
  顾家没孩子,也没人稀罕这些,明显是为这个“孙女”准备的。
  “来,吃块橘子,心里就不气了,啊,奶奶那天也是一时情急,说话不中听,但奶奶心里啊,可是最喜欢你的。”
  幺妹心安理得坐着,接受她喂到嘴边的橘子,又喝了两勺糖水这才不那么气呼呼了,“奶奶,我叔叔呢?”
  “上班去了,他现在真可怜啊。”顾老太故意念叨。
  “怎么啦?”
  老婆不在家的男人,再也没有一到家就热腾腾能吃的饭菜,再也没有洗干净熨烫整齐的衬衣,每天东一顿西一餐的混,衣服裤子也穿得皱巴巴汗臭臭的,能不可怜吗?
  以前没媳妇儿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做爹娘的不觉着有啥。可自从看见有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儿后的模样,现在看他,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怜。顾老太倒是情愿帮他拾掇伺候他,可顾三不愿意啊,回家来也住不了一个晚上就得走,顾老太现在是真知道错了……这折腾来折腾去,受罪的还是自家儿子?
  “乖乖,你妈妈有没说啥时候回大河口去啊?你看你叔叔多可怜呐。”
  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奶奶说了,等她不生气的时候才能让我妈妈回去。”而且,她可不想回去,牛屎沟到处都是玩儿的地方,大河口除了捡垃圾和窜街巷,也没啥好玩的。
  “真的?”顾老太仿佛不是愧疚自责了半个月,而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半个月,终于看见绿洲了!
  她赶紧又跑到楼上,准备再准备点东西,晚上给老崔家送去,只要能把儿媳妇哄回去,给老三把生活照管好了,让她干啥她都愿意。
  大门口忽然伸进来两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是张秋兰的妹子,秋雁,秋萍,“幺妹你吃什么呀?”
  “橘子罐头。”幺妹也不是吃独食的孩子,她冲她们招招手,“进来一块吃叭。”
  一瓣橘子舀出来,一分为二,姐俩每人一小口,酸酸甜甜的让她们好吃到爆炸,舒服的闭上眼睛,仿佛品酒的老头儿,在嘴里嘬一小口,完了还得咋吧咋吧嘴,“好酒!”
  幺妹同意的“嗯”一声,又给她们分了一瓣,这才盖上罐头盖子,每人拿两颗糖揣上,把簸箕端到堂屋去放好,“奶奶,我出去玩了啊。”
  张爱国虽然人不怎么样,可他老婆还算讲理,教的闺女也懂事,秋雁秋萍都不是贪心的,知道别人给的东西不能多拿,稍微意思一下甜甜嘴就行了。
  秋雁还小声嘱咐妹妹秋萍:“萍儿别吃啊,糖要留给妈妈,妈妈喝药嘴巴苦,给妈妈甜甜嘴。”
  秋萍跟幺妹差不多大,“好。”小手不放心的按了按小兜兜,生怕两颗水果糖长脚跑了。
  幺妹想了想,又跑回堂屋,抓了一把塞她们口袋,“你们给婶婶吃吧。”她昨晚听大伯娘说,她们的妈妈“不行了”,就是在熬日子,“早晚的事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感觉不是好事情。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春芽大喊一声:“不许你砸我妹的东西!”
  下一秒,就听“卡擦”一声巨大的脆响,是她们的“小木船”裂开了。幺妹赶紧跑出去一看,杨爱卫杨爱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正拿着一把大砍刀,居然把大椰子给劈开一条缝了。
  这么坚固的东西,大人还不一定弄得开呢,他俩居然用刀背被砸开了……幺妹一时呆住,不知道说他俩什么好了,怪不得奶奶说这俩小子力气贼大,要再过两年他们不搬走,院墙都能让他们推倒。
  她避开样爱生的目光,“你们砸我的海椰子干啥?”
  “河里捡到就是大家的,谁规定是你家的?”杨爱卫越来越像他那蛮不讲理的爹和奶奶,还嚣张的踢了一脚,“这女人屁股似的狗玩意儿,当谁稀罕呢!”
  这不,别的孩子都只会说“像屁股”,他却偏说像“女人屁股”,既早熟,又有那么一点不怀好意。
  幺妹很不雅的白他一眼,小心翼翼顺着裂缝往里看,有一层黄黄的,板栗内皮似的一层,里头是白白的,硬硬的,厚厚的一层,估计就是妈妈说的“椰肉”了。
  “咱们吃椰肉叭。”
  有个“肉”字,孩子们顿时来了精神,用砍刀砍,用石头砸,甚至有跑回家把小钢锯拿来的,众志成城,很快就把椰肉弄出来了。
  怎么说呢,这东西,喜欢吃的就觉着越嚼吧越香,回味无穷,不喜欢的,像爱卫生兄弟俩,嚼吧两口就给吐了,“呸,还以为啥好东西呢,跟木头渣滓似的!”
  没占到便宜,他们扛着大砍刀,去河边砍树玩了。
  幺妹把椰肉碎屑捡起来,特别小心的捡了两捧,“给,秋雁姐姐,给婶婶吃叭,这是能治病的哟。”
  刚才老槐树已经说了,海椰子能润肺止咳,滋阴清热,虽然不知道婶婶得的是什么病,但止咳应该是可以的。
  秋雁秋萍姐妹俩感激的看着她:“谢谢你啊,幺妹,小绿真,等我妈妈好了,我们就一块上你们家玩儿,可以吗?”
  幺妹忙答应不迭,真心希望婶婶能好起来。她还记得,这个婶婶曾经给过她炒黄豆吃,冬天还给春芽姐姐擤过鼻涕,笑起来很温暖。
  孩子们也就是图个新鲜,见椰子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就吆五喝六又去别的地方玩了,幺妹一直守在那儿,等到顾二伯伯回来,请他帮忙给送回家去,说好的,她要跟妈妈一起吃。
  可惜,她并没有等到妈妈,一直到奶奶回来吃中午饭才说,她的妈妈呀被抽中上市里改卷,判高小毕业生的卷子,得半个月才能回来呢。
  幺妹扁扁嘴,那就跟家里人分着吃吧。
  大伯用小锉刀将椰肉切割成核桃大的小块,让她可以捏在手里啃。那小牙齿就跟铁打的一样,一会儿就“卡擦”完一小块,她自个儿拿一块,不忘给其他人也拿一块。
  可崔家人吃不来这东西,嫌硬邦邦嚼起来费劲,太阳穴都嚼吧疼了也吃不出个啥味儿。可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啊,六七十斤的东西,眼瞅着水分一天比一天少,都快变成椰肉干了,崔老太索性给她切成椰肉干,一片片的晒屋顶,心想以后她爱吃的话,就给她炖汤喝。
  而切着切着,切到底的时候,他们发现里头居然有颗小小的核。
  幺妹用灵力一感受,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是种子,是它的种子呀奶奶!”
  “这玩意儿有种子?”崔老太半信半疑。
  “有呀,凡是植物它都有种子,不然怎么繁殖呀?”
  崔老太被孙女难住了,她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想过没有种子靠什么繁殖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书上看的呀!”小地精自从学会看书后,是越来越傲视群雄啦,她发现自己懂得越多,思考的就越多,然后就越忙,就越没时间想不开心的事。
  当然,她本来也就没有不开心的事,暂时。
  “书上还教这个?”崔老太好奇,“是图画书吗?”她想了想,“那红薯土豆没有种子呀,它们怎么繁殖的?”
  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对哦,它们的是什么繁殖呢?为什么没有种子?”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等我下次去图书馆找找看,学会了回来告诉奶奶。”
  哎哟哟,这副小大人模样,真是爱死了崔老太,抱着她“心肝儿”“肉儿”的叫,她带过这么多孩子,就没一个有这么聪明的,这么爱想问题的!要说读书有出息,眼前这个怕是整个牛屎沟读书最有出息的哟!
  “好好好,我乖孙女真聪明,以后好好念书当你的大专家,写字儿专家,奶奶给你钱,买书去,啊。”顺着就在身上翻钱。
  “那不叫写字儿专家,叫笔迹鉴定专家,能帮警察抓坏人呢奶奶。”
  得得得,她说啥就是啥,崔老太跟着她郑重其事的念了好几遍“笔迹鉴定专家”,就把这事认定了,当即把那颗种子埋到土里,盖上一圈捏碎的猪粪。
  ***
  另一头,张爱国的老婆,名叫黄英的女人,已经病歪歪快不行了,除了两个小女儿还不知道实情,婆家娘家都在悄悄给她准备后事了。
  要说爱卫生兄弟俩为啥回牛屎沟来?还不是周树莲想回来看看张爱国老婆,又找不到借口只好说带儿子回来玩几天。虽然知道想法不厚道,可她现在还真希望黄英就这样一命呜呼的好,她少受熬煎,张爱国也少受折磨……而她嘛,自然是又多了一分跟情郎终成眷属的希望。
  快了快了,等这女人一死,她跟杨发财离婚,就能带着秋生跟张爱国过上一家三口的小日子了!
  她一面愧疚,一面又期待,等啊等,等了一天又一天,不仅没等来黄英咽气的消息,反倒听说她一天比一天精神,居然咳嗽病都快好了?
  不行不行,周树莲不信,亲自去探了两次病。本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病秧子,居然都能扶着墙走几步了!
  她悄悄问张爱国,怎么忽然就好了?
  张爱国莫名其妙看着她,“怎么,你不希望她好起来?”
  “不是不是,我这也是关心姐姐嘛。”
  张爱国也不揪她的话,对两个女人他心里门儿清,一个是灵魂伴侣解语花,一个是真正能干活的不倒翁顶梁柱,作为贪心的男人,他肯定是两个都想要的,尤其在去年,整个生产队种西瓜风生水起挣了不少钱的时候,他甚至觉着还是解语花更能懂他的心。
  可今年一落千丈打回原形,吃饱肚子成了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诉求,任劳任怨能干活的黄英,就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共同支撑着这个家,倒是动不动爱耍小姐脾气的周树莲,没那么“实用”了。
  所以,这就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他苦笑着摇头,现在别说“经济”,能吃饱就算不错了。
  “估摸着是这次大夫开的药比较对症吧。”
  “开的啥药?我看看,下次回来帮姐姐开回来,省得你大老远跑一趟。”
  张爱国把处方签递给她,周树莲这资本主义小姐,啥都不精,可又啥都懂点儿,“这不就一补肺益肾的方子嘛,跟以前换汤不换药,怎么就……”效果这么好?
  她表示怀疑。
  可黄英就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她不信也得信。
  幺妹不知道,她无意间的两把小零嘴,居然给周树莲的追爱之路竖起一个大大的绊脚石,不,后来的事实证明,不止是绊脚石,这简直就是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当然,这椰子肉的神奇不仅于此,天天把椰子肉当零嘴嚼吧的幺妹,没多久忽然发现,她的灵力莫名其妙升到九级了!一般来说,只有在她行善举做好事挽救生命的时候才会涨啊,可她最近都没印象做过这样的事啊。
  灵力涨了,在她庇护之下的植物愈发变得生机勃勃,仿佛也多了灵性。短短半年工夫,牛卵树又拔高了几十公分,结的果子又大又多,黄橙橙香喷喷的大果子把树坠弯了腰,吃不完只能全熬成了果酱,用来蘸馒头吃。
  原本不愿结果的栗子树,果然如愿的没有再结一个栗子,花儿却神奇的从春天开到了冬天,就跟不会谢似的……村里来人看见,都直呼奇怪。
  谁家栽栗子树不是为了结果的啊?老崔家倒好,光开花不结果还当宝贝,要他们,早砍了当柴烧了!白白浪费一块土地,他们家现在的院子可是金贵着呢,那土肥得不要不要的,一个土豆有别人家两个三个大,同样的面积种出来的产量是别人的好几倍!
  这要是全种成主粮,还不得堆满地窖,顿顿白米饭?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崔家早在半年前就实现白米饭自由了,只是老崔家大人孩子都低调,肚里吃得流油,面上一点儿也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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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千万别去搜海椰子的图片(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