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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卖消息的人手头宽裕,还可以用钱将曾白纸黑字写下来并画押的消息买回去。
  刚开始的时候,想从赵国商铺拿钱的人听闻卖消息的说法,都会面露防备,立刻义正言辞的拒绝,有的人甚至会对商铺大掌柜破口大骂,叫嚣着让商铺大掌柜立刻滚出楚京。
  也有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瞎编些不靠谱的故事去羞辱商铺大掌柜。
  大掌柜却在这些纨绔子弟将他们所说的故事写下来画押后,拿出钱匣子,当真要给这些人钱。
  知道能在赵国商铺卖消息换钱的人,都是需要典当家什才能生活,还想瞒着的人。
  大多都是出身已经落魄的世家,想要维持祖辈荣光,却不上进,只想着变卖家产维持风光。
  赵国商铺的大掌柜出手绝对能算得上大方,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是通篇扯淡的消息,他都出了百两银子。
  这些小时候有过奢侈生活,或者在长辈、老仆口中听闻过祖辈奢侈生活,如今却得小心翼翼的掩饰家中空虚,免得被外面的人瞧不起的纨绔子弟,心中嘲笑赵国商铺大掌柜人傻钱多的同时,恨不得能将赵国商铺搬空。
  赵国商铺很快便在楚国特定的圈子里扬名。
  过了大概半年的时间,终于有了个肯说实话的老实人,将他嫡出哥哥与父亲小妾苟且的事告诉赵国商铺。
  老实人的消息有理有据,且能提供关键性证据。
  商铺大掌柜收起老实人白纸黑字写下并画押的内容后,给老实人一千两银子。
  赵国商铺信守承诺,没将这件事说出去。
  老实人却在喝花酒的时候,被身侧的酒女哄得不知天南地北,一股脑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纨绔们大惊。
  一千两银子?
  这是他们两年的花销!
  没等这夜过去,就有人从花楼冲出来,直奔赵国商铺。
  然后因为擅闯宵禁被抓了起来,被家人花钱抵罪后,理所当然的被停了月钱。
  纨绔们却丝毫不慌。
  没钱?去赵国商铺就有钱了!
  赵国商铺收到的消息终于从通篇瞎扯,变成有理有据。
  在赵国商铺卖消息的人也从全员纨绔,变成偶尔出现当家夫人或者朝堂上的小官。
  不是这些人不嫌丢人,愿意亲自来卖消息。
  他们也想让心腹仆人,代替他们卖消息。
  但同样的消息,府里的管家卖和他们亲自来卖,价格差五倍。
  他们只有边与赵国商铺大掌柜说消息,边在赵国商铺大掌柜的眼皮子底下将说出口的内容,原封不动的记载下来,再按上手印,才能从赵国商铺拿到最多的钱。
  面子终究还是败给了银子。
  甚至还有人在这件事上发现商机,主动做消息的二道贩子,专门介绍人来赵国商铺卖消息。
  久而久之,众人才逐渐发现赵国大掌柜给钱的规律。
  消息越是有理有据,钱越多。
  消息有关的人身份越高,钱越多。
  来卖消息的人身份越高,钱越多。
  赵国大掌柜接待过身份最高的人,是楚国某个亲王的小儿子,甚至能经常得到楚皇的赏赐。
  他不缺钱,来赵国商铺买消息,纯属为了面子上好看,证明自己不靠爷爷不靠爹,也能比跟班们强。
  永和四年,赵国与楚国达成联盟,赵国人的商铺源源不断的在楚国开门。
  如今是永和十四年,赵国买消息的生意至少进行了九年。
  可惜掌柜们收到命令后,都急于逃命,竟然将这些年积攒的消息,都落在了楚国。金宝煞有其事的摇头,眼中却满是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
  骆勇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他的脑袋还没想通关窍,灵敏的直觉却已经察觉到深深的恶意。
  然后呢?骆勇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变小了许多。
  已经将所有文书批注分类的宋佩瑜抬起头,查抄赵国商铺的楚国人没留意,将放消息的箱子当众打开。
  骆勇寻着声音看向宋佩瑜,又往后退了两步。
  宋佩瑜笑着摇了摇头,恰好一阵大风吹来
  骆勇目光中的惊奇越来越甚,傻乎乎的问,你还会召风?
  宋佩瑜的后半句话,顿时被堵在喉咙口,目光中的怪异半点都不比骆勇少。
  吕纪和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若有所思的看向哭笑不得的宋佩瑜,语气拉长,骆勇的话也没错。
  宋佩瑜说那天有风,将箱子里的消息吹得到处都是。
  那天才会有那么恰到好处的风,将众多罕为人知的消息吹得遍布楚京每个角落。
  所有消息都传开后,众人才发现,腐朽世家内部的苟且,只是最普通,甚至能称得上平常的事。
  世家之间,明面上好兄弟一辈子,私下相互捅刀子,刀刀见血,才能算得上劲爆。
  甚至有世家莫名其妙的开始没落,始终都没找到原因,直到捡到地上的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信纸,才发现是世交在搞鬼。
  至于纸条内容的真假
  大多数人只想找到导致自己不幸的罪魁祸首,然后狠狠的报复回去。
  仿佛只要这样,他们就能重新变得幸运。
  谁愿意相信自己是真的不幸呢?
  有些人错过信纸漫天飞舞的盛况,却能轻而易举的从街头小巷听闻关于自家的消息。
  个别承受能力不太好的人,当场就昏了过去,被仆人抬回的府邸。
  一时之间,整个楚京都混乱的不成样子。
  抄赵国商铺的时候,嘉王已经是楚国上下默认的新储君。
  如此重要的事,自然也是交给能代表嘉王的人去办。
  最后选定嘉王的亲表弟,皇后的亲侄子。
  如今事情出现这么大的纰漏,自然也是嘉王的表弟背锅,嘉王也难辞其咎。
  正是因为如此,已经调兵遣将准备应承与陈国的承诺,对赵国占领的燕县出兵的嘉王,才会匆忙赶回楚京。
  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别说太子梦,他今后还能不能回到楚京都是两说。
  骆勇知晓他迫切想要了解的信息,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他甚至有些懊恼,要是提前知道嘉王会匆忙赶回楚京,他一定亲自带人去伏击,不惜一切代价让嘉王回不去楚京。
  可惜成王的人也太没用了。
  直到从金宝那里确认,襄王从燕国赶回楚国后就闭门不出,也没被楚京漫天飞舞的信纸牵连后,骆勇才勉强露出笑意。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形势再次发生变化。
  楚国人心惶惶,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的储君之争,再次充满不确定,楚臣们身上完全不见拿下四分之一豫州的欣喜。
  陈国更是自顾不暇,进攻沁县不成,逃回豫州后,被疯狂反扑的燕国紧追着不放,连丢数城。
  宋佩瑜还收到消息,薛临在陈军从燕国撤离的那天受了重伤,脸上留下大片的烧伤痕迹。
  就算用再好的药,这些痕迹也只会淡去,不会消失。
  去年,薛临的心腹刚以薛临嫡兄坡脚为理由,大肆宣扬君王不可身有残缺,然后逼着显开帝将薛临的嫡兄过继。
  如今尚且不到一年的时间,薛临就面临毁容的风险。
  也不知道在陈国,毁容算不算残缺。
  宋佩瑜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薛临的心腹正疯狂打探民间名医的消息,因为过于急切,几乎没有做任何掩饰消息的措施。
  以至于宋佩瑜不仅知道薛临心腹正在打探民间名医的消息,还知道薛临的心腹不止在找能祛烫伤疤痕的名医,还在找能让男子龙马精神的名医。
  楚国和陈国都自顾不暇。
  燕国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豫州。
  重奕带领赵军北上,正与突厥激战。
  宋佩瑜每天要忙碌的事情突然变少,就连给北上赵军准备辎重的事,都有吕纪和代劳忽然觉得有些空虚。
  他原本的计划是将手头的事都交给别人后,就马不停蹄的去追重奕。
  但形势转变的太快,宋佩瑜闲下来了,却不是去追重奕的好时机。
  重奕北上的时候直奔金山关,路过数个燕国县城都没停留。
  去追重奕的人几乎完美复刻重奕的行军路线,重奕不停留,他们也不停留。
  宋佩瑜如果现在就去追重奕,就要面临随着被燕军包围,甚至俘虏的风险。
  犹豫了几天后,宋佩瑜带着邱县的三万大军前往距离邱县最近,仍旧在燕国手中的县城。
  燕国县城中的驻军离开后,县城内的消息也变得更容易打探。
  宋佩瑜早就对燕国仅剩的二十一个县城中各自有多少驻军了若指掌。
  除了几乎完全封锁的金山关,和南边不断增兵的沁县,唯有洛阳的驻军最多,也才一万人,只有咸阳的七分之一。
  其余县城,驻军普遍在一千到三千,只能维持基本治安,防备土匪。
  宋佩瑜远远看到插着燕旗的城墙,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迎风招展的赵旗和朱雀旗。
  以重奕的威名和三万大军的气势,县城内的燕军应该不会拼死抵抗?
  也许还会主动投降。
  不投降也没关系。
  反正这三万大军在邱县也是闲着吃粮食,宋佩瑜特意带许多辎重,其中包括足够的帐篷和军粮,能让三万大军在县城外野宿半个月。
  宋佩瑜摸了摸手腕上与木珠纠缠到一起的蓝宝石串子,终于将紧张压了下去,从袖袋里掏出个声音特殊的哨子吹响,保证能让身后的每个士兵都能听见清晰的声音。
  列阵前进
  宋佩瑜骑在赤风背上,目不斜视的盯着正前方的位置,突然有些后悔。
  应该将骆勇带出来才是,起码骆勇是个武将,绝不会以一己之力带崩全军的气势。
  宋佩瑜身侧的金宝,负责做通过望远镜观察城墙,这种不端庄又没气势的事,随时将最新发现,告诉端庄坐在马背上的宋佩瑜。
  城墙上怎么没人?难道燕国又朝金山关或者沁县增兵了?金宝的声音满是疑惑。
  宋佩瑜眨了眨眼睛,洛阳收到重奕和赵军北上的消息后,绝对不会再往金山关增兵,消失的燕军肯定是去了沁县。
  有人了!金宝的语速猛得加快。
  宋佩瑜的背脊更加挺直,几乎崩成一条直线。
  人怎么越来越多,燕军之前在干什么?竟然连最基本的守卫都不做!金宝跟在宋佩瑜身边,见惯了赵军的令行禁止,见到燕军散漫的样子,语气中充满恨铁不成钢。
  宋佩瑜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想要的信息,只能主动追问。
  燕军人多吗?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雀雀欲试想要迎战,还是张皇失措,或者神色平静打算认命?
  城墙上有没有搭羽箭,竖盾牌?看没看到守城的大型器械?
  金宝差点被宋佩瑜问傻。
  他跟在宋佩瑜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甚至对军中各种隐秘的规则都门清,却从来都不知道真正攻城的时候,要注意这么多的细节。
  慌忙之下,金宝完全凭借本能回答宋佩瑜的问题。
  宋佩瑜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宋佩瑜不问,他什么都说不上来。
  不仅金宝越是回答问题越是茫然绝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宋佩瑜也觉得,他从金宝口中得到答案后,脑海中的想法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越来越紊乱,思维几乎打成绕不开的毛球,连带着被风吹到头上,就能感受到冰凉。
  宋佩瑜将脖子上挂着的金哨子放进嘴里,按照某中特定的规律吹响,同时拉紧缰绳,让赤风停下。
  正在整齐前进的赵军立刻停在原地。
  全程听着宋佩瑜和金宝对话的副将驭马上前,因为太想掩盖笑容以至于脸色扭曲而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宋佩瑜瞥了眼副将的脸色,转过头去看近在咫尺的县城,目光依次在城墙上神色各异的燕军身上划过,面无表情的道,退后五里,原地扎营。
  等他从邱县调来个能信得过的主将后,再正式出兵。
  否则
  宋佩瑜觉得他可能会因为带着三万大军,在驻军不足三千的城池下全军覆没,成为历史书上文臣转型武将最失败的典型。
  他实在不想重奕在金山关收到,他正在洛阳做客的消息。
  噗、咳、咳、咳
  副将发现自己没忍住后,连忙伸手捂住嘴补救,艰难的将脸上的笑意转化成严肃。
  他放下手露出紧绷的面容,眉毛狠狠的抖了几下才恢复平静,委婉的劝宋佩瑜,城墙上的燕军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大人不妨先派人去叫门?
  宋佩瑜看向副将的目光由无奈变成若有所思。
  叫门?
  攻打城池也能与上门做客一样?
  究竟是他读书少,还是副将在蒙骗他。
  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宋佩瑜僵硬的嘴角逐渐勾起和善的弧度,抬头看向城墙上的燕军。
  这么近的距离,已经足够宋佩瑜看清部分燕军的表情。
  他能从这些燕军脸上看到好奇和敬畏,确实没有类似憎恨、厌恶的情绪。
  宋佩瑜却没法如此简单的认定城墙上的燕军无害。
  兵书上说兵不厌诈,谁知道是不是燕军想诱敌深入,才故意示弱。
  退
  宋佩瑜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金宝打断。
  城门开了!
  城门彻底打开后,燕军排列整齐的从里面走出来,动作整齐划一,比起赵军也分毫不差。
  城墙上的燕军也飞奔下城墙,自觉的站到已经排列整齐的燕军身后。
  副将小声对宋佩瑜道,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百名燕军抬着头,齐刷刷的走到三万赵军面前,在领头总旗的带领下单膝跪地。
  总旗高举县城的兵令,沉声道,燕国莫县驻军总旗王石,携莫县驻军降于赵国,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宋佩瑜满脸呆滞,少有的反应不过来。
  这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