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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倾身将黑布从长方形木盒上扒下来,只将木盒放在腿上。
  有重奕的腿做对比,宋佩瑜才发现,这个木盒很大,之前也是因为桌上本就有许多东西,木盒也不小,才会导致木盒有一半都悬空在桌子外面。
  随着木盒被打开,里面又是几个小木盒,小木盒之间还有被胡乱团起来做填充物,防止小木盒磕碰的细布。
  昨日收拾行李的时候,宋佩瑜正好看到金宝拿着一模一样的半匹布放进箱子里。
  相比黑布下面朴实无华的长方形木盒。
  稍旧些的小木盒上都有异常精美的花纹,甚至还在花纹的某些位置点缀了宝石。
  重奕不仅找到了向公公所说的庆帝遗诏,和庆帝常用的玉玺,还顺便找到三个空白的圣旨。
  看到四个并排摆放在一起的圣旨卷轴和玉玺后,宋佩瑜抓着重奕的手放在半干半湿的汗巾上,立刻去查看圣旨卷轴和玉玺。
  宋佩瑜先去查看玉玺。
  他从咸阳出发之前,与宋瑾瑜和向公公详谈了数次,早就将庆帝玉玺的每一处细节都牢记于心。
  不用再找向公公来辨认,宋佩瑜就能肯定,他手中的这枚玉玺,就是庆帝玉玺。
  然后是四个并排摆放在一起的圣旨卷轴。
  圣旨外面缝制的锦缎材质、锦缎上面的花纹,包括圣旨所用的玉制卷轴的材质都没有任何差别。
  这是庆帝在位时,规制最高的圣旨。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只有二品以上的变动,才能用得上这种规制的圣旨。
  正在己胡乱揉头发的重奕看到宋佩瑜正在对比那些圣旨,觉的将他发现除了庆帝遗诏之外的其他三个圣旨的过程,告诉宋佩瑜。
  重奕拿到庆帝遗诏的过程,出乎预料的顺利。
  庆山行宫已经被荒废多年,按照向公公的话来说,是因为孝帝逼死君父篡取皇位,心虚之下,才不敢再踏足与庆帝年号,名字相同的庆山行宫。
  孝帝会同意启用庆山行宫,也是被逼无奈。
  他今年寿辰的意义重大不同往年,还向各国都发去请帖,广邀各国来参加他的寿辰和接下来册封皇太子的庆典。
  洛阳皇宫乃是前朝的前朝所留,规模比咸阳的旧皇宫还要小许多。
  如果容纳很多他国使臣,就没有空间再布置护卫,否则就会出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头的窘境。
  相比之下,庆山行宫作为庆帝的父亲为了称帝而修建的新皇宫,规模远超洛阳皇宫,委实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孝帝在朝臣们不停上书后,终于同意开放庆山行宫。
  荒废多年的庆山行宫却要在修葺后,才能住人。
  如今庆山行宫还没彻底修葺完,整个庆山行宫只有赵国使臣,正是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除了守在庆山行宫外,被临时调来的三千守卫,行宫内只有宫女太监。
  对于重奕来说,去哪都是犹入无人之境。
  遗诏和玉玺都没在庆帝在庆山行宫的寝宫,而是在庆帝给他父亲准备的宫殿,思兴殿中。
  重奕按照向公公的形容,找到分别在书房多宝阁背面和卧房墙内的机关,轻松拿到遗诏和玉玺。
  拿到遗诏和玉玺后,重奕看了下天色,觉得用的时间太少,回到住处也见不到宋佩瑜,就在庆帝专门留给他父亲的宫殿中顺便逛了逛。
  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重奕在庆帝父亲的牌位后面,发现向公公没提起的暗格,找到三份空白的圣旨。
  宋佩瑜听着重奕的话,仔细对比过四份圣旨,心跳的越来越快,忽然转身扑到重奕身上,捧着重奕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这三份空白圣旨都是庆帝在位时的最高规制圣旨。
  有这三份空白圣旨,还有庆帝玉玺,字迹反而最容易模仿。
  他们完全可以再伪造三份庆帝遗诏。
  宋佩瑜只是想亲重奕一下,以表示己的激动心情。
  正想亲过就扔,去研究庆帝传位于六皇子的遗诏,却发现腰间正箍着他无法挣脱的手臂,唇上的触感也变得更加柔软。
  宋佩瑜在狂风骤雨下勉强维持最后的冷静,圣、旨和、玉玺别
  然后宋佩瑜就从软塌上被移动到了床上。
  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是用咸阳带出来的被褥。
  刚躺在床上,宋佩瑜就闻到了熟悉的淡香味,仅剩的清明也烟消云散,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重奕问他,现在可以了吗?
  宋佩瑜完全不记得他有没有回答这句话。
  只记得在感受到异常触感时的困惑。
  浑身上下只穿着条亵裤的重奕,是从哪摸出的膏药?
  接下来的七天,洛阳就像是忘了庆山行宫中还有赵国使臣似的,就连那些对宋佩瑜表现的十分友好,离开庆山行宫的时候还念叨着要给宋佩瑜发帖子的燕国老大人们,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重奕非但没觉得己被怠慢而不高兴,也没有被人架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晾着的憋屈感,反而觉得在庆山行宫的这些日子,是他这几年最为轻松的日子,恨不得能在庆山行宫住到而立之年,再回咸阳。
  宋佩瑜也觉得在庆山行宫吃了睡,睡了醒,醒了咳咳
  总之,生活十分安逸,肚子上的痒痒肉都变多了。
  到达庆山行宫第八天的上午,宋佩瑜与重奕临时兴起,正打算去找个好地方烤肉,就听到有人来报,燕国恭王前来,要见重奕和宋佩瑜。
  恭王便是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倒霉的庆帝六皇子。
  宋佩瑜已经仔细研究过庆帝留下的遗诏,又将遗诏上的内容抄写下来,让人去拿给向公公看。
  专门问向公公,这份传位于六皇子的遗诏,与已经被孝帝毁去的那封传位于四皇子的遗诏有何不同。
  向公公直接将另一封在多年前就被毁去的遗诏默写了下来。
  除了皇子行数与姓名,几乎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可见在庆帝眼中,四皇子和六皇子真的只在伯仲。
  重奕目光幽幽的望着低着头来福,不见
  宋佩瑜一只手扒着重奕的肩膀,另一只手捂住重奕的嘴,对来福道,请恭王稍等,们换身衣服就去。
  因为想去己动手烤肉,他们都穿着扛脏的细布衣服。
  这么去见恭王,委实有些失礼。
  来福抿紧嘴角,抬头觑了眼正被捂着嘴的重奕,见重奕没有挣扎的意思,才转身退出房间,却不知道他虽然克制住了笑容,仍旧被重奕发现他在笑。
  等到来福彻底走远后,重奕才垂下眼皮看向宋佩瑜,他笑话。
  明明这句话没什么特殊语气,重奕的表情也没因此而变化,宋佩瑜却觉得他似乎听出了重奕的委屈。
  宋佩瑜露出个无奈的笑,仰着脖子贴近重奕的耳朵,小声说了句话。
  话还没说完,他耳后就悄无声息的变成了嫣红色。
  重奕眼中闪过极快的亮光,主动去拿安公公提前为他们搭配好的华服。
  恭王奉孝帝的命令赶往庆山行宫的时候,就预料到己会被为难。
  他不想接这个注定会里外不是人的差事,心中却十分清楚,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孝帝登基以来最恨的两个人,莫过于建威大将军与宋瑾瑜。
  一个在孝帝登基后不久,便公然抗旨,指着孝帝的鼻子大骂,不仅叛出燕国,还割裂燕国的土地,硬生生的从孝帝手中抢走幽州。
  让孝帝成为登基便失去国土的帝王,至今仍旧在许多老臣和世家面前抬不起头。
  一个在孝帝正要举全国之力,平定建威大将军的谋反时,突然举族在孝帝的眼皮子底下,从洛阳跑去咸阳投奔建威大将军。
  正是因为宋氏的举动,原本已经打算支持孝帝围剿建威大将军的诸多世家,忽然变得态度暧昧,只是口头上愿意支持孝帝,写上几篇辞藻华丽的檄文。
  只要让这些世家真正出钱出力,他们就会找出无数借口推脱。
  直到现在,孝帝仍旧坚定的认为,他没有庆帝在朝臣中的威严重,无法做到让朝臣令行禁止,都是建威大将军与宋瑾瑜这两个叛臣的错。
  所以在建威大将军刚称帝的时候,虽然燕国与赵国一样,都无法再承受连年战争带来的巨大损耗,孝帝仍旧力排众议,每年都要往赵燕边境增兵。
  直到在曾镇惨败后,燕国才彻底沉寂下去。
  赵国却又是在三不管地带建立奇货城疯狂圈钱,又是拿下卫国,将其变成卫郡,连带着楚国也上赶着与赵国达成联盟,双梁接连派出世子去与赵国示好
  燕国开始在与赵国的对峙中处于绝对的下风。
  或者说燕国早就不能再为赵国带来威胁,赵国给燕国带来的威胁却越来越大。
  无论是现实,还是朝堂上老臣们的意见,都让孝帝不得不打落牙齿含血吞,硬生生的忍下对建威大将军和宋瑾瑜的憎恨,主动去对赵国示好。
  孝帝内心深处对建威大将军和宋瑾瑜的憎恨却半点都没减少,甚至因为迫于现实不得不收敛,导致孝帝心中的憎恨越来越浓烈。
  怀抱着这种心思的孝帝,怎么可能看赵国太子和宋佩瑜顺眼?
  恭王知道孝帝专门让他来接待赵国太子和宋佩瑜是什么意思。
  孝帝既想让赵国太子和宋佩瑜在燕国吃闷亏,又不想承受对赵国太子和宋佩瑜出手后,赵国和燕国诸多老臣们的怒火。
  于是便将这个烫手的差事交给了他。
  赵国太子是赵国永和帝唯一活下来的孩子,甚至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赵国皇室唯一的男丁,骄矜之名早就传遍诸国。
  单看赵国太子来燕国赴宴的排场,就能猜到赵国太子必然不会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恭王很清楚,他根本就没有为难赵国太子的资格。
  孝帝不明白这点吗?
  不,孝帝很明白。
  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才会将不可能完成的差事交给他。
  如果他不能让孝帝如愿,也没关系,正好给了孝帝继续折辱他的借口,能拿他来出未能发在赵国太子和宋佩瑜身上的怒火。
  孝帝既要燕国与赵国联盟,又要让永和帝想起他是燕国旧臣,主动对燕国退让,让燕国处在主导地位。
  恭王听懂孝帝的暗示时,险些没忍住一口啐在孝帝脸上,让孝帝去照照镜子看看己配不配。
  好在恭王还没彻底失去理智。
  早在刚被孝帝封为亲王后不久,他就从己的封号和孝帝反复无常的态度上认清现实。
  孝帝痛快的给他亲王的爵位,不是心胸大度到已经忘记两人曾经的龌龊,而是想要快速平息登基后的种种流言蜚语。
  他是大行皇帝的亲子,被封为亲王本就是旧例。
  恭字封号,已经将孝帝的刻薄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不就是想让他在每次听见己封号的时候,都被提醒,要对孝帝毕恭毕敬?
  孝帝想通过对他的假大方,将四哥府上满门暴毙的事遮掩过去。
  越是了解孝帝的心思,恭王就越是谨小慎微,不敢踏错半步。
  宋佩瑜看到恭王的第一眼,就从恭王的眉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阴郁。
  重奕对恭王点了点头就算是招呼,抬着下巴示意恭王坐在他身侧,态度然得像是完全将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相比之下,宋佩瑜的态度就要谦逊得多。
  他主动对恭王揖礼,还从袖口中拿出个雕花木盒,打开后才递给恭王,说是重奕送给恭王的礼物。
  木盒里面是个巴掌大的琉璃挂饰,七种色彩然的排列融合在一起,乃是难得上品,就算是早就经验深厚的咸阳琉璃坊,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炼制出如此完美的七彩琉璃。
  因此七彩琉璃的价格始终居高不下,位居所有琉璃的首位,还是有价无市。
  虽然重奕的态度傲慢,但有宋佩瑜拿出来的七彩琉璃,却恰到好处的给了恭王台阶。
  恭王快速在心中权衡利弊后,选择接下宋佩瑜手中的木盒。
  他又不是傻子,燕国与赵国联盟已经成为大势,连孝帝都不敢与老臣们光明正大的对着干,他怎么可能主动去找赵国使臣的麻烦,让孝帝有借口将破坏燕赵联盟的罪名扣到他头上。
  恭王早就打定主意,他按照孝帝的要求每天来庆山行宫,却不会去完成孝帝的交代。
  大不了就是罚俸,反正他已经欠朝廷十年俸禄了,也不怕再欠更多。
  重奕不爱说话。
  恭王也时不时的陷入沉默。
  宋佩瑜努力找了几次话题后,已经发现恭王的心不在焉,便也捧着茶盏欣赏里面舒展的茶叶。
  偌大的花厅,一时间竟安静的可怕。
  太阳开始西沉,照进花厅的光彻底昏暗下来后,恭王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打起精神与重奕说了许多没用的废话。
  重奕向来不愿意理会与他说废话的人,只随便的嗯、啊应声,甚至直接端起茶盏,明示恭王如果没事,可以走了。
  恭王却对重奕端茶送客的举动视而不见,又磨叽了好半天,等到天色彻底暗下去后,才慢吞吞的与重奕告别。
  宋佩瑜借举起袖子喝茶的空挡打了个哈欠,主动送恭王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青石路上,宋佩瑜毫无预兆的开口,王爷可知道陛下特意让宋氏的人前来,说是要与宋氏解开误会。是想解开哪方面的误会?
  恭王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宋佩瑜。
  他还真知道。
  不是孝帝想与宋氏解除误会,是燕国的老大人们希望宋氏能迁一支族人回洛阳。
  看出恭王的犹豫,宋佩瑜又从袖子中掏出块七彩琉璃递给恭王。
  恭王脸上闪过浓浓的不快,伸手拂开宋佩瑜的手,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将他当成那等用钱就能随意买通的宫女太监?
  宋佩瑜手中的七彩琉璃顺着恭王的力道被抛出去,跌落在不远处的假山上碎成了几块。
  他垂下眼皮掩饰住眼中的诧异,低声道,王爷何必动怒?
  恭王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走远,再也没给宋佩瑜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金宝将地上碎成几块的七彩琉璃捡回来,放进已经被摔出裂纹的木盒中。
  这块七彩琉璃与刚才那块不同,上面有奇货城的特殊记号,能在任何与奇货城有来往的商人处换取十万两银子。
  可惜恭王还没了解这块七彩琉璃的用处,就先将七彩琉璃毁了。
  宋佩瑜瞥了眼被金宝收好的七彩琉璃碎块,感觉恭王的尊心就像是这块已经被摔碎的七彩琉璃似的,脆弱的可笑。
  堂堂燕国亲王,竟然上赶着去与宫女太监比,可真是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