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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佩瑜自然不会要求楚国将改良版金叶纸的定价,定在二两银子。
  价格太低,会让楚国极不甘心,这对赵国来说反而不是件好事。
  宋佩瑜拿出他藏在柜子深处的小算盘,从早上打到晚上,记录下有一本书厚的数据。
  他觉得楚国金叶纸最好的定价,应该是在十两银子左右。
  既能最大程度的冲击陈国对纸张的垄断,也能让楚国能接受。
  当然,宋佩瑜将改良金叶纸配方卖给楚国的时候,不会直白的要求楚国将制作的金叶纸按照什么价格出售。
  宋佩瑜只会在新金叶纸方子卖给楚国之前,就先开始在奇货城和赵国其他县城,大量生产他手中其他改良完的小众纸。
  并在楚国开始批量生产新金叶纸之前,将在奇货城和赵国其他县城批量生产的其他小众纸,以全新的价格出售。
  只要楚国的人不是太笨,就能算得出来,将新金叶纸以十两银子一刀的价格出售,才能让所得的利益最大化。
  做好所有计划,宋佩瑜又仔细查看过记录下的各种数据,确定没有疏漏后,才一把合上已经装订好的小册子,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正好最近东梁也察觉到,赵国在东梁以一两银子一刀的价格出售赵纸,绝对不是出于好心,最近正暗搓搓的强迫东梁人不去买赵纸,还为此编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流言。
  他到要看看,等这些虽然小众却名声极为响亮的纸都价格腰斩后,东梁还怎么阻止东梁百姓在赵国的纸坊中买纸。
  抬头便对上宋景泽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宋佩瑜下意识的看向窗外和周围的摆设。
  窗外正黑漆漆一片,早就过了宵禁的时间,周围的摆设确实是鸿胪寺没错。
  重奕正在窗边的软塌上歪着,单手拿着白天让人送来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昏黄的烛光落在重奕的脸上,不仅让重奕因为过于白皙而显得冷漠的脸产生温柔的错觉,连眼角的泪痣都变得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将目光一直放在那里,或者走到更近的地方仔细的看一看甚至摸一下,确定那颗泪痣是否真实存在。
  重奕似乎是发现了宋佩瑜的目光,忽然放下手中的话本子,转头看向宋佩瑜,嘴角逐渐扬起愉悦的弧度。
  宋佩瑜也跟着扬起眼尾,完全忘记屋子内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但第三个人会自己找存在感。
  宋景泽毫无自觉的挡在宋佩瑜和重奕之间,兴高采烈的对宋佩瑜道,小叔终于忙完啦!我从祖母那带了你最爱吃的糕点,快垫垫肚子。
  宋佩瑜耷拉下眼尾,目光从宋景泽的脸移动到宋景泽手中提着的食盒上,最后又放在宋景泽笑容灿烂的脸上。
  他现在才明白叶氏的担心多有道理。
  就该让这个小笨蛋尝尝什么是人心险恶,才能彻底长记性!
  难道他这些天对宋景泽还不够凶吗?
  为什么这个小笨蛋还能如此毫无芥蒂的贴上来。
  如果不是对宋景泽的性格过于了解,宋佩瑜甚至会怀疑宋景泽是不是在糕点中加了东西。
  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宋佩瑜将桌子上散开的东西大致收拢了下,让出地方来,能放下宋景泽手中的食盒。
  你怎么会在这?宋佩瑜问出发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宋景泽笑嘻嘻的道,父亲说小叔今晚在鸿胪寺办公不回家,怕小叔一个人害怕,特意让我来陪你。
  重奕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宋景泽自觉让开,只能从软塌上起来绕过宋景泽。
  他走到宋佩瑜宽大的办公桌边的时候,正好宋景泽的话音落下。
  重奕慢吞吞的接上宋景泽的话,先是你三哥来接你回家,我让金宝告诉你三哥,你今日有没办完的公务,便不回府了,你三哥还不信。
  宋三到门外看了眼,又当着重奕的面盘问了金宝和银宝好一会,才半信半疑的离开。
  望着宋三离开的背影时,重奕明知道以宋佩瑜的忙碌,就算他们能短暂的脱离宋氏兄弟的看守,也不能做什么,心头却升起难以言喻的畅快。
  可惜重奕还没高兴多久,宋景泽就来了。
  突然听见重奕的声音,宋景泽立刻瞪大眼睛,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似的原地蹦了一下,然后马不停蹄的躲到宋佩瑜身后。
  知道重奕随手赏他的那块小牌子的价值后,宋景泽还是很怕重奕。
  尤其是在鸿胪寺再次遇到重奕后,宋景泽总觉得重奕身上存在若有若无的敌意,远远没有上次那么和善。
  宋佩瑜听得出重奕平静言语下的委屈,却更不忍心看到宋景泽被吓成这样,安抚的拍了拍宋景泽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宋佩瑜忍不住嗔怪的瞟了重奕一眼。
  吓唬宋景泽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欺负他大哥。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瞪的重奕顿时觉得,宋景泽当真不愧是宋瑾瑜的儿子。
  因为宋景泽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还格外认床,到了陌生的环境后,必须要有能给他安全感的人陪着才能睡着。
  宋佩瑜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后,于重奕和侄子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侄子。
  他也没办法,谁让他惹不起侄子的爹。
  宋佩瑜与宋景泽吃了点心后,在宋佩瑜平日里小憩的屋子里准备入睡。
  从早上等到晚上的重奕却在院子里陷入沉思。
  来福轻手轻脚的走到重奕身侧,小声道,宋大人吩咐小的给您收拾了其他房间,您也去小憩
  对上重奕黑不见底的目光,来福立刻闭嘴。
  伺候重奕多年,来福已经能从重奕状似面无表情的脸上,猜到些隐藏的情绪。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边已经隐隐有亮色后,始终在黑暗中沉默不语的重奕终于开口,去让安公公整理私库的账册。
  来福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重奕的下半句话,小心翼翼的觑了眼正望着朝阳方向的重奕后,才故意脚步声略重的离开。
  可惜直到他彻底出门,重奕也没叫住他。
  来福将重奕的命令告诉安公公后,仍旧满头雾水,忍不住小声问了句,殿下这是迁怒到宋大人,想换个人管账?
  正满心复杂的安公公听了来福的话,抬起眼皮去看来福脸上的神色。
  见来福眼角眉梢都是担心,并没有幸灾乐祸或者期待的意思,安公公才不轻不重的拍在来福的头上,办好你的差事,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来福动作夸张的捂着脑袋,连连给安公公赔罪,求安公公别将他随口胡说的话放在心上。
  安公公故意板着脸让来福多求了一会,估摸着来福长了记性,才松口保证不会再记得这件事,让来福回重奕身边办差。
  等彻底看不见来福的身影,安公公才深深的叹了口气,摸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去找账册。
  来福不知道重奕突发奇想的让他整理账册是为什么。
  他却大概能才出来些缘由。
  安公公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起码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必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勤政殿传出永和帝被重奕气到昏过去,或者永和帝提着大刀追着重奕跑的消息。
  三清保佑,肃王府只有一个小郡王委实太单薄了些,最好能再带来几个弟弟。
  宋佩瑜正想抽出时间好好与宋瑾瑜谈谈,起码不至于像防狼似的防着重奕。
  由楚国襄王带领着去西域的商队,时隔两年后终于回到咸阳。
  与此同时,楚国也传来消息,让宋佩瑜心心念念的出海船队,也在出发一年后回到楚国。
  短暂的修整后,就会马不停蹄的赶回赵国。
  宋佩瑜顿时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归来的商队上。
  带队的楚国襄王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面容也比两年前看着苍老,精神却很不错,双目中的色彩与比他年轻许多的人几乎没有差别。
  他带着赵国人去西域之前,宋佩瑜曾给他个小册子,说是在各种古籍上抄录下来的只在西域存在的东西。
  宋佩瑜希望襄王能找到这些东西,并带回来。
  襄王出发的时候,还笑宋佩瑜过于天真,竟然会相信所谓的古籍。
  他年轻时刚开始走西域商路,尤其是第一次走西域商路的时候,也如宋佩瑜这般天真,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寻找相关古籍,以为只要他准备的足够充分,就能让西域之行更顺利些。
  结果就是襄王险些被那些古籍坑死。
  吃过无数次亏后,襄王才明白,世面上流传的所谓古籍,大多都是从小就没去过其他地方,甚至连出生的县城都没离开过的人,自娱自乐写出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等到手头没钱的时候,这些人便用这些随便写出来的东西从经过的游商那里换钱。
  游商们大多都知道所谓古籍的真面目,最多也就给这些人个笔墨钱,当成话本子买下来。经过一些特殊手段处理做旧后,再卖到别的地方,就逐渐变成了真正的古籍。
  有格外好的故事,游商还会专门找人将古籍上的内容抄写在能保存更久的羊皮纸上,好让古籍能卖更高的价钱。
  心思比较多的游商甚至会特别留意谁的古籍比较畅销,专门花费比较高的价格与那个人达成共识,让那个人长期稳定的提供新古籍。
  最让襄王无可奈何的是,就算他在吃亏后,专门找来能分辨做旧还是真旧纸张的能人,还是不能避免被骗。
  因为几百年前的文人和游商,与现在的文人和游商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假古籍变成真古籍,仍旧不是襄王想要的古籍。
  就算运气好收集到的是真古籍,作者当真去过西域,也不能保证作者会不会在写下古籍的时候使用春秋笔法,稍稍省略些不愉快的事,在愉快的事上多花费些笔墨。
  总之离不开面目全非四个字。
  襄王想与宋佩瑜说别抱太大希望,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始与宋佩瑜讲解各种古籍的大坑。
  各种优美的语言在嘴边打了个转,襄王也只是拍了拍宋佩瑜的肩膀,认真的告诉宋佩瑜,他会尽量按照宋佩瑜给他的小册子找东西,但不能保证会找到。
  然而到了西域后,襄王却发现他的这次西域之行,似乎和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首先赵国作为九州距离西域最近的国家,本身又财大气粗,能给商队提供襄王完全想象不到的完美后勤。
  正式进入西域范围后,他开始按照宋佩瑜给他的小册子找东西,居然能一找一个准。
  就算暂时不能找到册子上的东西,也会从当地人口中得到这些东西的大概位置,大多都是些在西域随处可见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襄王还总会抱着册子躺在草地上怀疑人生,难道他买古籍除了上当再也没有别的作用,是他的问题?
  不,襄王坚决不肯承认买古籍就上当是他的问题。
  那就只能将缘由归结到宋佩瑜和赵国身上。以宋佩瑜这种碰什么,什么就能赚钱的体质,买到的古籍都是真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格外稀奇的事。
  另外不得不承认,自从奇货城建立并日渐繁华后,奇货城的热闹程度已经无限接近于江南。
  有数不清的商人趋之若鹜的带着珍藏来奇货城,只为给珍藏的宝贝找个好买家,卖个好价钱。
  宋佩瑜作为实际把控奇货城的人,手上有好东西简直再正常不过。
  找了无数个理由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襄王终于将前所未有的兴奋悉数压抑在心底,几乎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收集小册子中记载的东西上。
  能被宋佩瑜看上的东西,准差不到哪去。
  以楚国和赵国的友好关系,赵国吃大肉,楚国说不定也能捡剩骨头。
  万一这里面真有良种,大不了他们楚国花钱买,或者他辛苦些,回楚国后,再带人去一次西域。
  宋佩瑜听闻襄王说,册子上的东西已经找到十之八九,也是大喜过望。
  从西域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被摆放在专门的院子里,宋佩刚进入院子,便被顶着雪白棉球的植物吸走所有目光。
  是他心心念念的棉花!
  除了棉花之外,西域商队还带回来辣椒、茄子苦瓜等赵国没有的蔬菜。
  宋佩瑜的口水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流出。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吃过辣椒了。
  宋佩瑜在这里待了整天的时间,将商队带回来的每一样东西都记录下来。
  直到太阳西沉,才将所有东西分类放好,宋佩瑜交代金宝将整理好的册子再抄写一份送去东宫,然后带着等了整天的襄王去吃东西。
  也许是想在外人面前给重奕与宋佩瑜留点面子,这天没有宋氏的人等在院子外准备接宋佩瑜回家。
  直到宋佩瑜、重奕与襄王一行人从茗客楼出来,宋佩瑜都没看到兄长们和侄子们的身影,一时之间,竟然站在茗客楼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
  重奕拍了下宋佩瑜的肩膀,低声道,与我回东宫?
  虽然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急切的意思,但仿佛钩子似的要将宋佩瑜勾住的目光,已经将重奕心底的想法出卖的干干净净。
  宋佩瑜突然觉得有些闷,也许是方才在席间过于高兴,多喝了几杯,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往上反酒意。
  他将手背贴在脸上,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重奕,故意想臊重奕,去东宫做什么?
  重奕却说个完全在宋佩瑜预料之外的答案。
  吃辣椒?
  说话间,重奕手心朝上摆在宋佩瑜的面前,白皙的手心上正躺着七扭八歪的三四个红辣椒。
  宋佩瑜无声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拿的,我怎么没发现?!
  虽然很馋辣椒,但商队从西域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东西毕竟有限。
  之前在私宅的时候,宋佩瑜用自制力强行压下想要立刻吃辣椒的想法,视线刻意躲避辣椒的位置,生怕自己没忍住。
  辣椒籽再成熟一段时间,就能在明年做辣椒种子。
  现在就将辣椒摘下来,对宋佩瑜来说,太奢侈浪费。
  重奕手心一转,在他手上的堆积的辣椒立刻消失不见。
  宋佩瑜下意识的抓住重奕的手,顺着重奕的手摸到袖袋出鼓鼓囊囊的大片才松了口气,不满的嘀咕道,这件衣服的袖袋还挺大。
  他至少在里面摸到了六七个辣椒,浪费!
  重奕沉默不语的走在宫路上,任由宋佩瑜在他身侧数落他手太快,浪费了许多马上就要彻底成熟的辣椒种子。
  他每次侧头的时候,都能看到宋佩瑜上扬的眼尾和眼底深处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