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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掌柜非但没气馁,反而更有信心将已经压箱底许久的墨玉冠卖出去。
  他方才就注意到,第一件箱子里的宝物拿出来的时候,两位郎君都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第二件箱子里的宝物拿出来后,只有那位稍矮些的郎君眼中涌现喜爱,这位稍高些的郎君仍旧半点都不见心动。
  能态度冷漠的对待这般宝物,说明眼前的郎君平日里对这些宝物司空见惯,或者这位郎君早就见过更好的宝物。
  无论是哪种原因,都代表这位郎君有能力买下墨玉冠且不会因此心痛。
  大掌柜又小心翼翼的朝着重奕靠近了几步,主动将手中的小箱子递出去,声音低不可闻,如果郎君愿意将三件宝物一同买下,小的愿意给您添份赠品。
  重奕扬起下巴,示意大掌柜将箱子打开。
  大掌柜低声笑了笑,从贴近胸口的位置掏出一串钥匙,找了一会儿,才试出来哪个钥匙能开这个箱子。
  箱子打开后,第一层是个小小的册子。
  竟然不是最常见的白麻纸,也不是宣纸和羊皮纸,而是类似丝绢的质地,拿在手中软趴趴的。
  重奕以手掌垫在册子下面,随意翻开一页。
  丝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人物画,体态欣长却不消瘦的男子正披散着长发坐在床上,肩上的寝袍将掉不掉勉强挂在身上,顺着寝袍上方看下去,甚至能看到一抹鲜艳的朱红。
  有另一名男子伸手握住床上男子的脚腕,似是要将床上的男子拽下去,又像是想朝床上的男子扑上去。
  已经看过粽子和粽子叶,也看过火柴人和大黑小黑的重奕无声睁大双眼,里面都是震惊和浓厚的兴趣。
  他按捺着情绪,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以他从前的经验,这个时候就大黑小黑登场了。
  仍旧是首页那个格外俊秀的年轻男子,他正坐在另一个人的怀中,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欢愉。上半身衣服完整无缺,下半身却没有任何遮挡,甚至连毛发都清清楚楚。
  啪
  重奕猛得合上画册。
  画册上的俊秀公子明明有脸,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
  重奕无声看向屏风,目光越来越灼热。
  仍旧在研究怎么让工匠改造墨玉冠的宋佩瑜默默打了个喷嚏,却没放在心上,丝毫不知道他某个地方已经被惦记上了。
  大掌柜看了重奕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做的没错。
  没想到这位郎君看着冰冷难以接近,竟然会如此纯情?
  出身非富即贵,却连画册都没看过。
  怪不得不知道契兄弟的意思。
  大掌柜犹豫下,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郎君可是还没与您的爱侣尝试过这般鱼水之乐?
  重奕沉默良久,缓缓点了下头。
  大掌柜也跟着沉默了下,才将木箱中没了画册已经彻底空了的托盘拿开,然后将木箱重新举到重奕面前。
  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玉,小则细长,大则粗长。
  重奕眼中闪过失望,与大掌柜面面相觑。
  饶是大掌柜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脸皮厚习惯了,此时也觉得有些挂不住,以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问了句,您知道怎么用吗?
  没等重奕做出反应,大掌柜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立刻将箱子放在地上,将装满暖玉的托盘端在手里,以目光示意重奕去看最底层的册子。
  重奕双眼一亮,立刻将册子拿在手中,这次不再是丝绢而是宣纸。
  他将册子拿到手中后,立刻翻看了下,发现里面没有图画都是文字,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好在重奕对真正在意的事,从来都不会缺乏耐心。
  默默翻看了几页后,重奕眼中的水润越来越甚,连脖颈和脸侧都快速蔓延上薄红,目光微妙的看向被大掌柜端在手中的托盘和托盘里大小粗细不一的暖玉。
  他不仅知道了这些东西怎么用,还发现册子后几页的药膏配方有些熟悉。
  重奕的记性向来很好,他看着册子上写的碧玉膏。
  质如玉髓,倾于手上随体温融化,初时微香,后香气愈浓
  他和宋佩瑜第一次看画册子的时候,宋佩瑜抹在腿上的膏药完全符合碧玉膏的特性。
  等宋佩瑜计划好要让匠人如何改造这对墨玉冠,正要与大掌柜商议价钱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大掌柜和重奕都不见了。
  屏风后始终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但宋佩瑜又不是重奕,他只知道屏风后面有人,却没法判断是不是重奕和大掌柜。
  宋佩瑜嘴边轮番出现重奕和朱雀都觉得会暴露身份,最后叫出口的是,宋缺?
  顿了一会,重奕的声音才从屏风后传来,我在
  宋佩瑜为重奕心不在焉的语气皱起眉毛,正想去屏风后看看,就见重奕提着个小箱子出现。
  重奕低着头在宋佩瑜面前站定,见宋佩瑜始终盯着他不说话,主动解释道,这是大掌柜给我的赠品。
  重奕很白,是那种冷白皮,与宋佩瑜从小体弱多病才养成的病态白截然不同。宋佩瑜能轻而易举的看清重奕耳后、脖颈尚未彻底消退的嫣红。
  如果不是对重奕的武力值有绝对的信任,宋佩瑜都要怀疑,重奕是不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大掌柜占便宜了。
  明知道不可能,宋佩瑜还是因为这个想法对大掌柜产生不满,似笑非笑的望着大掌柜,赠品直接拿来就是,我不能看?
  大掌柜嘿嘿笑了两声,满脸惭愧的低下头。
  他已经在方才引导重奕发现箱子里各种小东西用处的时候,想象到了重奕和宋佩瑜原本的生活有多质朴,正处于教坏别人的心虚中,被苦主讥讽几句,反而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大掌柜笑脸迎人,宋佩瑜倒是不好再追问,便直截了当的让大掌柜将墨玉冠也给他留着,三日之内,必会让人来银货两讫。
  宋佩瑜与重奕要走的时候,重奕却拎着装赠品的箱子不肯撒手,说什么都要将赠品直接带走,不肯等到三日后。
  大掌柜却不能让宋佩瑜和重奕还没付货款的时候,就将赠品带走。
  小箱子里都是能作为珍藏的东西,本身就能值上百两银子,如果不是宋佩瑜和重奕,没讲价的买下店里两件镇店之宝,还有希望买第三件镇店之宝,大掌柜根本就不会拿出小箱子做赠品。
  重奕这般前所未有的在意模样,反而引起了宋佩瑜的好奇。
  宋佩瑜瞥了眼小箱子上的锁头,朝着大掌柜伸手,钥匙,我先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重奕对大掌柜使了个眼色,低头贴近宋佩瑜的耳边,语气沙哑的道,是画册。
  宋佩瑜愣了下,突然想起被火柴人和大黑小黑支配的恐惧,狐疑的抬起头看向重奕,比从前的那些好?
  重奕肯定的点头。
  虽然对重奕的眼光保持怀疑态度,但宋佩瑜却诚实的沉默了下来。他和重奕在奇货城的时候,也算是阅图无数,见多识广。
  能让重奕如此舍不得放下的画册。
  应该不会太辣眼睛?
  至少不会比他们看过的那些还差!
  宋佩瑜小声道,把你的祥云琉璃给大掌柜做定金。
  当初在从咸阳赶往蔚县的路上,重奕说服安平王效忠,打算给安平王见面礼的时候,却发现身上没有合适的东西。宋佩瑜主动将刚到手的祥云琉璃给重奕,却被重奕扣下。
  那块五颜六色的祥云琉璃,本就是宋佩瑜随手拿来玩的东西,上面没有任何会暴露他们身份的印记,用来抵押给大掌柜正好。
  重奕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不肯搭宋佩瑜的话。
  宋佩瑜眯起眼睛,给重奕提供选择,祥云琉璃和这个箱子,你要哪个?
  箱子重奕下意识的握紧右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袖袋里的祥云琉璃拿出来递给大掌柜。
  大掌柜眼中闪过异色,他果然没判断错!
  贵人随手拿出来的东西,价值就能与羊脂玉送子观音媲美。
  大掌柜从袖袋中抽出个干净的帕子垫在手上,恭敬的举起双手去接重奕手中的祥云琉璃。
  您放心,小的会将这块祥云琉璃,与您定下的三样宝物放在一起,银货两讫之时,必定会完璧归赵。大掌柜肃容点头。
  重奕恋恋不舍的望着大掌柜手心的祥云琉璃,既不说话也不点头。
  宋佩瑜看得直脑壳疼,无奈之下,只能伸手推着重奕离开。
  他又没缺过重奕的琉璃!
  但凡琉璃坊烧制出最新的琉璃,都是挑着最好的给他送来,他再挑着最好的送去东宫。
  区区一块祥云琉璃罢了,就算是有七种色彩且相互并不打扰,在视觉上呈现出彩虹的效果,也只是讨了个吉利的巧。
  断不至于让看过不少好东西的重奕在意到这种程度。
  虽然这么想,但宋佩瑜推着重奕出玉灵阁后,还是立刻带着重奕去找钱。
  三件宝物,共花费九百两金子。
  其中帝王绿寿桃占五百两金子,墨玉冠占三百五十两金子,羊脂玉送子观音占五十两金子。
  宋佩瑜有钱,却不会随身带着几千两金子到处游玩。
  他也没想过,青县会有值得他花九百两金子的东西。
  回奇货城取钱来得及,但没没必要。
  宋佩瑜想了想,拿着盛泰然给他的信物,去找盛氏的商行。
  盛氏再有商队去奇货城时,只要拿出他的欠条,奇货城不仅会按照欠条上的金额给盛氏商队拿相应的货物,还会再附送箱通体透明的水晶碗。
  一箱水晶碗六个,就是三千两银子。
  盛氏商行见到盛泰然的信物后,立刻保证会马上筹集金子,最晚第二天下午就能筹到,比宋佩瑜给大掌柜的承诺还早两天。
  宋佩瑜与重奕纷纷露出笑容,对盛氏商行的效率十分满意。
  晚上的时候,宋佩瑜本打算洗的白白净净与重奕一起研究新画册,重奕的态度却不太积极,说要等回咸阳后再研究。
  宋佩瑜稍稍回想了下,好像只要是需要赶路的时候,重奕确实从来都没有闹过他。
  这个发现让宋佩瑜心软的同时,更有兴致。
  反正他们要留在青县等盛氏商行的黄金,明日肯定还在青县,就算起晚些也没关系。
  于是宋佩瑜在第二日双腿打颤,几乎不听使唤的时候,再一次悔不当初。
  他怀疑重奕事先吃了大补丹,但他没有证据。
  其实他也没啥想法,只想有丹一起吃而已,否则他真的扛不住。
  可惜宋佩瑜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昨晚的事上,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到床下某个带锁的小箱子。
  更不会知道,重奕虽然没吃大补丹,却背着他偷偷补课。
  直到下午盛氏的人将九百两黄金送来,宋佩瑜才懒散的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早些将让重奕心心念念的祥云琉璃带回来。
  远远看到玉灵阁的大门,宋佩瑜就发现了不对劲。
  铺子根本就没开门,周围的行人路过这里的时候也都下意识的绕开,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
  拎着小箱子的金宝立刻将箱子递给来福,去周围打探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大功夫,金宝就面色冷凝的回来,告诉宋佩瑜和重奕,昨日下午,店铺即将关业的时候,突然有衙役过来,带走了许多掌柜和伙计。
  玉灵阁的主人呢?来福迫不及待的问。
  店铺怎样与他们无关,只要主子定下的东西没出问题就行。
  金宝叹了口气,不仅玉灵阁的主人和掌柜伙计被带走,店里的货也都被搬空了。
  重奕将目光从店铺上方带着明显裂纹的牌匾上,移动到金宝脸上,县衙在哪?
  短短四个字,金宝不仅听出了杀气,连带着脚都有些软。
  宋佩瑜连忙双手挽住重奕的手臂,生怕重奕直接冲到县衙去找他的祥云琉璃。
  先让金宝打听下店铺主人犯了什么错,你放心,我们的东西肯定能宋佩瑜话音未落,前方拐角处突然出现一群穿着衙役衣服的人。
  一高一低,就是他们!
  没想到他们还有三个同伙。
  放下箱子,将手举起来!
  衙役们将重奕、宋佩瑜等人牢牢围住,锃亮的刀锋正冲着他们。
  宋佩瑜更用力的抓着重奕的手臂,看着金宝和衙役交涉。
  以金宝的见识,绝不会被这种县城的小衙役吓住,即使被团团围住,他脸上也不见惊慌,甚至比围住他们的衙役表现的更从容。
  金宝目光巡视一周,在为首的那个人身上停下,不知我们犯了青县的哪条律令?以至于衙门出动这么多衙役在大街上喊打喊杀。
  领头那人高高的抬起下巴,冷哼道,废话少说,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放下,举起手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大胆!来福将手中的箱子扔在地上,指着领头衙役的脑门道,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无礼,知晓我们主子是谁吗?
  领头衙役的目光,在被来福扔在地上的箱子和银宝手上的箱子上停留了一会,气势丝毫不输来福,不管你们主子是谁,就算是宋氏、吕氏的娇客,到了青县也要守青县的规矩!
  宋佩瑜秒懂,原来青县是穆氏在做主。
  来福最恨别人用重奕男生女相的事说嘴,闻言立刻失去理智,正要再说话,却被同样将手中箱子扔在地上的银宝捂住了嘴。
  宋佩瑜笑了笑,侧头看向重奕,那便去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口气?免得算账都找不到人。
  除了在床上,但凡宋佩瑜说的话,重奕都不会立刻反对,这次也不例外。
  领头的衙役见到宋佩瑜一行人始终态度从容,心底也开始打鼓。
  他听玉灵阁的人形容宋佩瑜和重奕,还以为他们是咸阳的富商,最多就是与盛氏有些关系。
  没想到他们听闻宋、吕在青县也要守规矩的时候,不见惊色反而更加嚣张,难道真的是宋、吕的人?
  这个念头在心里转了两圈后,领头的衙役将心稳稳的放回肚子里。
  就算是宋、吕的人又怎么样?
  连咸阳的宋、吕都要看穆的脸色,更何况是在青县?
  在青县,穆氏就是天!
  而且就算这两个主子模样的年轻人是宋、吕的人,在宋、吕的地位也不会高,恐怕只是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