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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佩瑜翻了个白眼,如果有一天他秃了,重奕一定是罪魁祸首。
  他伸手将重奕蠢蠢欲动似乎还想再来一次的手握在手心,正想要说话,忽然重心不稳,猛得朝前方扑了过去,正好被重奕接在怀中。
  马车也随之停下,从远到近响起嘈杂之声。
  有刺客!
  快来保护宋大人!
  不是刺客,是土匪,他们是奔着千金镜来的!
  宋佩瑜双手撑着固定在马车上的桌子,勉强稳住身形,听清外面的话后,立刻想去掀马车的帘子,却被重奕拦下来,我去看,你在马车等着。
  宋佩瑜短暂的了犹豫了一瞬,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习武练剑也就是强身健体,当真遇到刺客,只有仓皇逃命的份。
  宋佩瑜的马车位于车队的最后面,重奕站在车架上,能将所有乱象尽收眼底。
  被称作土匪的那群人从两侧出现,如今大多都在车队的前方。
  宋佩瑜在马车内等的心焦,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都在远处,忍不住从马车内探出个头来,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宋佩瑜已经出了马车,坐在重奕踩着的车架上,也想起身去看远处的情况。
  重奕按着宋佩瑜的头,不让宋佩瑜也站起来,低声道,不是土匪,是刺客。
  虽然这些突然出现的人都穿的粗布衣服,甚至大部分人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
  但他们出手却极有章法,行动间有相互照应配合的意思,竟然能与车队中的护卫旗鼓相当。
  宋佩瑜闻言,心中立刻有了几个猜测。
  他对仍旧守在他马车附近的护卫道,不用留这么多人在这,快去看看八皇子怎么样了。让守着银镜的人都去保护八皇子,别管这些身外之物。
  马车周围的护卫犹豫了下,离开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三分之一。
  这些护卫刚离开,无头苍蝇似的在车队中横冲直撞的土匪们,就突然找到了确切目标,一半的人冲向了装着等身银镜的马车,一半的人竟然径直朝着宋佩瑜的马车冲了过来。
  护卫们毫无防备之下,当真让土匪们冲到了宋佩瑜的马车附近。
  为首的土匪举着刀指着坐在车架上的宋佩瑜,我看这个最好看,兄弟们!将他带回去给寨主做女婿!大小姐定然喜欢这样的俏郎君!
  土匪们齐齐应好,气势远超惊慌失措的护卫。
  好在宋佩瑜的护卫都是宋氏的私兵,都随着宋氏儿郎上过战场,虽然暂时被土匪震住,但回神的速度也很快,立刻拔刀迎了上去。
  只是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慌忙间难免将一些土匪放到了宋佩瑜的马车前。
  重奕单膝跪在宋佩瑜身侧,一只手捂着的宋佩瑜的眼睛,低声道,闭眼,别怕。
  宋佩瑜眨了眨眼睛,感受到手上温热的液体后,立刻道,我去马车里!
  马车太大,我顾不上你。重奕捂着宋佩瑜眼睛的手挪到了宋佩瑜腰间,紧紧将宋佩瑜按在他怀中。
  连斩五人后,重奕一剑斩断链接马与马车的绳子,狠狠踹在马屁股上。
  本就焦躁不安的骏马又挨了让它疼痛不已的一脚,情绪彻底失控,嘶吼一声,不分敌我的将身边的土匪和守卫踢飞,随意找个方向跑了。
  失去骏马的马车平稳后退且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颠簸,重奕低声喊宋佩瑜抱住他
  然后弯下腰去,一手抓着马车边缘稳住身形,一手将长剑狠狠插入地面。
  长剑崩成了几段,马车也停了下来。
  宋佩瑜早就忍不住睁开眼睛,他和重奕还在马车上,和之前的位置有些距离,却没彻底离开车队的范围。
  重奕竟然真的将已经断成几截的长剑插进了琉璃路,强行让马车固定在了原地。
  反倒是土匪没想到重奕竟然会这么做,没跟上马车滑行的速度,被护卫拼死拦住。
  宋佩瑜被血腥味熏的脸色惨白,心中却没多大的恐惧,或者说比那天突然踩到灰蛇吓得几乎什么都顾不上,好了不止百倍。
  他甚至扒着马车顶站了起来,比较土匪和护卫的人数。
  光凭肉眼来判断,土匪的人数与护卫不相上下。
  护卫有三百人,土匪最多有二百二十人到二百四十人之间,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五十人。
  只是车队中身份贵重,不容有失的人太多了。
  宋佩瑜、吕纪和、卫国八皇子、骆勇等人。
  还有七座价值不菲的千金镜和毫无还手之力的工匠。
  护卫要保护贵人,要护着千金镜,还要护着那些工匠,又是在万万想不到的地方被突然袭击,才会在第一时间乱了阵脚。
  重奕从马车内拿出弓箭来,速度极快的拉弦放箭,几乎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每次羽箭疾飞,都至少会有一个土匪倒下。
  甚至有土匪因为背靠背站着,居然被重奕射穿了。
  这等现象不仅被土匪注意到,也引起了车队中其他人的注意。
  一时间无论是土匪还是护卫,动作都有些凝滞。
  宋佩瑜没看几眼,就从站在重奕身后的姿势变成坐在重奕腿边。
  还好他的马车够大,里面的东西也足够齐全,光是重弓就有两副,还有两副轻弓,适合的羽箭不下一千支。
  以重奕的准确度和土匪的数量,足够了。
  见识到重奕堪称一击致命的羽箭后,护卫们就找到了最高效的杀敌方法。
  他们只需要缠住土匪,不让土匪有机会到处乱窜。
  然后时不时的与土匪拉开距离,就会有飞箭来助。
  这场突如其来的抢劫,以土匪惨败,仓皇而逃告终。
  宋佩瑜短暂的犹豫后,还是没派人去抓已经逃了的土匪,而是让护卫们看倒下的土匪还有没有活口,先简单为他们处理下伤口。
  若是能活下来,就带回去审问。
  活不下来,也无需强求。
  吕纪和与八皇子等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有宋佩瑜的车架被土匪冲击,马被重奕放走了,厚实的车架也满是斑驳伤口。
  就连宋佩瑜自己,虽然在重奕的保护下没有受伤,衣服上却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头发也有些凌乱。
  以至于宋佩瑜竟然是看起来最狼狈的那个。
  没过多久,金宝就统计出了车队的损失。
  等身银镜被摔碎了四座,车队的护卫死了十六个,重伤二十三个,轻伤者数不胜数。
  会制作银镜的工匠死了一个,重伤一个,基本个个都有轻伤。
  像是马车被毁坏或者马匹在乱象中跑了这类的损失,都没算在里面。
  宋佩瑜坐在车架上,面无表情的听着金宝的话,等待发软的腿脚恢复力气。
  那么多每天都能看到的脸庞,以后永远都看不见了。
  如果不是有重奕在,他们的伤亡还会更严重。
  最可笑的是,这一切竟然发生在蔚县门口。
  他们从蔚县出发,到遇见土匪,期间也就隔着一个时辰的路程。
  半个时辰后,收到消息后匆匆调集兵马的蔚县守卫赶来。
  蔚卫指挥使不顾他与宋佩瑜都是朝廷命官,直接跪下,战战兢兢的请罪。
  宋佩瑜冷着张脸,自上而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蔚卫指挥使,你是不是以为奇货城是太子殿下封地,进项到不了你的手上,其余的事便也与你没关系?竟然能让土匪突然出现在奇货城和蔚县之间?
  宋佩瑜的语气只能说冷淡,绝对称不上愤怒,用词却让蔚卫指挥使完全无法承受。
  蔚卫指挥使将头贴在地上,请宋大人明鉴,臣万万不敢有这般心思!
  宋佩瑜冷笑着拂开蔚卫指挥使抓他袖子的手,转身往吕纪和的马车去,吩咐金宝,派人去奇货城,告诉盛旺,我过几日再去奇货城,回蔚县!
  蔚卫指挥使还想再去抓宋佩瑜的袖子,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极为可怖的脸,随之而来的是手腕上碎裂般的阵痛,疼的他眼前一黑,还以为手腕被废了。
  他知道这个人,是宋氏给宋佩瑜派的私卫!
  在蔚县外遭遇土匪抢劫之事,不仅让宋佩瑜气的大发雷霆,吕纪和比宋佩瑜的火气还大,回到蔚县后,立刻泼墨挥笔,写了份足有万字的折子弹劾蔚卫指挥使失职,立刻着人送去咸阳。
  自从在华山刺杀流落在外,遭遇土匪后,吕纪和就对土匪深恶痛绝。
  虽然知道在蔚县外的土匪,几乎没可能是真的土匪,但吕纪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无论是真土匪还是假土匪,他都不可能在土匪手中受气两次。
  土匪的尸体和当场遗留的武器都被带回了蔚县,很快就有了线索。
  还不知道吕纪和已经往咸阳递了折子的蔚卫指挥使,正脸色铁青的站在宋佩瑜暂住之处的院子里。
  过了最初的慌乱后,蔚卫指挥使心中余下的情绪最多的是羞恼,其余才是悔恨。
  他居然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对还没及冠的小崽子下跪求饶。
  可恨宋佩瑜竟然仗着有中书令与太子撑腰,辱他至此!
  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宋佩瑜不过是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他已经在去年永和帝决定扩充蔚县驻军后,升为正三品的卫指挥使。
  宋佩瑜不仅受了他的跪拜,还敢训斥他,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蔚卫指挥使心里充满火气,他不敢将这火气对着宋佩瑜发,便恶狠狠的盯着请他进门的金宝。
  不仅随意找理由训斥了金宝几句,还抬起腿想要踹金宝。
  金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着蔚卫指挥使踹他,立刻后退了一大步,让蔚卫指挥使险些闪了腰。
  你还敢躲?蔚卫指挥使气的完全失去理智,捂着后腰大步走近跪在地上的金宝,抬脚就要往金宝背上踹。
  吕纪和站在三步之外,脸上满是诧异,这是做什么呢?
  蔚卫指挥使闻声犹豫了下,脚还是落在了金宝背上,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他转身对吕纪和拱手,恶人先告状,我便是有什么不是,宋大人训斥我几句也就算了,这个奴才竟然也敢看不起我!
  吕纪和嗯了声,正要说话,屋子里已经有人听见动静,主动迎出来,是满脸戾气的骆勇,他满是不耐烦的道,都在门口了,怎么还不进去?
  你急什么?就算那土匪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追到蔚县来。话虽这么说,吕纪和的脚步却越来越快,眨眼间就越过蔚卫指挥使,到了骆勇身侧。
  骆勇听了吕纪和的话后却愈发的不高兴,他将右手握着的长剑怼在地上,面色不善的看向蔚卫指挥使,阴阳怪气的道,今天之前,我也没想过,平生第一次见到土匪居然是在家门口。谁知道那些土匪还有什么本事,说不定下次就能在蔚县内,看到土匪光明正大的抢千金镜。
  好话!
  这不是明摆着怀疑蔚卫指挥使监守自盗,装成土匪来抢劫他们?
  吕纪和忍不住多看了骆勇几眼,可惜只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愤怒,没看到半点智慧。
  回头再看蔚卫指挥使,满脸憋屈却半句多余的解释都不敢说。
  原来是个无能又欺软怕硬的东西。
  第77章
  花厅内,宋佩瑜已经简单洗漱过,也换了身衣服,脸色比之前在琉璃路上时还要差。
  宋佩瑜洗漱的时候才发现,重奕手心已经干涸的鲜血是他自己的,想来是用长剑让马车停下的时候,剐破了手心。
  虽然将血迹清理后,留下的伤口并不算严重。
  但宋佩瑜只要想到重奕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又在短时间内连续拉弓数百次,就觉得替重奕手疼。
  疼痛转化为怒火,一部分冲着土匪背后的人,一部分冲着蔚卫指挥使。
  吕纪和与骆勇进门后,径直找椅子坐下。
  蔚卫指挥使犹豫了下,坐在了吕纪和的对面。
  没过多久,除了八皇子之外的人就都到了。
  八皇子身边的仆人来告诉宋佩瑜,八皇子受到惊吓,已经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宋佩瑜捏了捏眉心,吩咐仆人好生照顾八皇子,发现八皇子有发热的迹象就赶紧用药。
  打发走了伺候八皇子的仆人,宋佩瑜看看已经落座的吕纪和、骆勇等人,轻声问道,之前在外面也没注意,你们可有受伤?
  皮外伤罢了,不值一提。骆勇掀起衣袖给众人看,手臂上已经包扎上了白布。
  吕纪和头晕,但是他不想说,神色恹恹的摇了摇头。
  其他人也都说没什么大碍。
  骆勇迫不及待的看向蔚卫指挥使,问道,土匪身上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蔚卫指挥使被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回话。
  眼角余光看到同样正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的宋佩瑜后,蔚卫指挥使又坐了回去,他低着头闷声道,被带回来的土匪招供,他们都是卫国的人。在卫国活不下去,才会逃到三不管地带。期间听闻了千金镜的名头,得知宋大人随身携带了七面完美无瑕的千金镜,便动了心思。想要抢走千金镜,然后去黎国或者燕国生活。
  骆勇立刻道,他们在卫国是什么身份?
  蔚卫指挥使低声道,是镖局的人。
  主家得罪了卫国的世家,心有不服之下,将各地镖局的人都汇聚到了身边,想要与世家抗衡。最后还是世家赢了,镖局的主家已经没了,这些人也在本地活不下去,便只能逃出卫国。
  魏致远骇笑,卫国已经乱到能让镖局和世家兵戈相向?官府不管?
  原本的县令突然生了场急病过世,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卫京都没再派新县令去,当地便越来越乱。不仅如此,如今在卫国,来往各县镇,已经不再需要路引。运气好还能遇到守城的门卫,只要给够钱财就行。如果城门没有守卫,也能入城。可能入城后就会被当地世家的人带走充作奴仆或苦力。
  盛泰然与柏杨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相同的震惊。
  卫国这种情况,还有何王法可言?
  宋佩瑜转了下手上的蓝宝石串子,问道,指挥使觉得他们是什么人?
  蔚卫指挥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觉得他们没有说谎。
  宋佩瑜坐在首位,居高临下的望着始终低着头说话的蔚卫指挥使,眉目间的风雨更盛,语气却并不急迫,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