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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回楚国的时候,襄王必然还要从梁州梁王处借道,能平安将十万两金子带回楚国,是宋佩瑜预估中,襄王能做到的极限。
  这还要有个大前提,就是楚国已经与梁州梁王达成同盟,且他们的同盟十分坚固。
  楚国使臣不远万里来到赵国,始终都将自己摆在比赵国更低的位置,还带着备受楚皇宠爱的灵云公主主动联姻,必然是有求于赵国。
  在赵国主动给足了利益的情况下,襄王再紧紧捏着天山雪莲,反而是往死里得罪赵国,与楚国使臣此行的目的相驳。
  宋佩瑜将襄王脸上几不可见的波动都看在眼中。
  他推测襄王有把握将十万两金子安全运回楚国,也不用人提醒,就能想明白自己已经留不住天山雪莲。
  便与襄王约定三日之期,请襄王再仔细考虑,然后主动提出告辞。
  奇货城短短半年内,已经有纯利润将近三百万两白银,大概能折合成三十五万两黄金。
  更不用说在奇货城的仓库中,还堆积了数不尽的曾镇金矿。
  十万两黄金,对东宫来说并不算是个大数目。
  但远在奇货城的金银却没法快速运送到咸阳。
  宋佩瑜在马车里沉吟了良久,决定去找盛泰然。
  能短时间内拿出大量黄金,还不会对自身产生影响,整个咸阳也只有盛氏有可能做到。
  只要盛氏能拿出来至少五万两黄金,他就能在两天内凑齐十万两黄金。
  至于这笔黄金能不能用得上,就要看襄王是真聪明还是假精明。
  盛氏家主远比宋佩瑜想象中的还要痛快,他最擅长顺杆往上爬。
  当年永和帝随口恭维一句盛氏有世家风范,盛氏家主就能在永和帝称帝后,死皮赖脸的将盛氏归入世家。
  年后东宫擢升盛旺为正七品奇货城城主的旨意颁发后,盛氏家主完全不顾他是本家家主,盛旺才是旁支,直接在外面自诩整个盛氏都是东宫属臣。
  听到宋佩瑜打算借十万两黄金,为重奕在襄王手中买药,盛氏家主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盛氏刚好在咸阳储备了十万两黄金。
  盛氏家主承诺,这十万两黄金会给东宫留着,让宋佩瑜随时派人来取。
  宋佩瑜向来信奉人敬我一尺,至少要回敬一尺,自然不会白占盛氏的便宜,他给盛氏家主出了个主意。
  宋佩瑜让盛氏家主上折子,出钱给距离咸阳最近的县城修水泥路,并翻新链接咸阳与那座县城的官路。
  请求将翻新的官路,命名为与盛氏相关的名字,并在官路首尾收取商队的过路费回本。
  刚好在家的盛泰然听了此话,在心中默默算计要花费多少银钱。修葺东宫时,盛氏也有出人出力。盛泰然明白,有了红砖与水泥后,修路的耗费已经与从前大为不同。
  盛氏家主却根本就不在乎其中的花费,也不在乎能不能回本。
  他听到宋佩瑜说,翻新后的水泥路,命名成与盛氏相关的名字后,立刻满脸惊喜,恨不能给宋佩瑜个熊抱。
  盛氏家主铁了心要将盛氏变成世家,却很明白,虽然现在的盛氏也被称作世家,却全靠他的死皮赖脸和宫中做贵妃的女儿。
  就算他给永和帝,给朝廷拿出再多的银子。在其余世家眼中,盛氏都只是满身铜臭的商人,根本就不配与世家相提并论。
  盛氏家主不服,却没有办法打破咸阳其余世家对盛氏的鄙夷与隔阂。
  多年来,将盛氏变成世家已经成了盛氏家主的心病。
  从盛贵妃入宫开始,盛氏家主研究了无数个实际上日子过的还不如盛氏的世家。
  如同邓氏,除了有金叶纸,邓氏哪里比得上盛氏?
  但邓氏就是被承认的世家。
  只因为在幽州,提起金叶纸,就能让人想到邓氏。
  自古以来,笔墨纸砚最为文雅,邓氏全靠沾金叶纸的光就能跻身世家。
  若是能在咸阳周边有一条让众人提起,就能想到盛氏的路。
  岂不是久而久之,盛氏给人的印象,就会从富商变为世家?
  盛氏家主反应如此机敏,倒是省下了宋佩瑜的劝说。
  宋佩瑜对盛氏家主的心病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居然严重到这种程度。
  可惜他给盛氏家主出的这个主意,只能让盛氏的名声更显赫。
  至于是世家的名声更显赫,还是富商的名声更显赫,完全看在盛氏家主之后,下一个给永和帝上折子,愿意主动拿钱修路的是世家还是富商。
  若是后面肯效仿盛氏家主的人中,是小世家家主多些,带头的盛氏自然也会被归类在其中。
  若是后面肯效仿盛氏家主的都是富商,恐怕盛氏幽州首富的名头会更响亮,更不会有人将其当成世家。
  宋佩瑜犹豫了下,没有主动提醒正处于兴奋中的盛氏家主。
  他只想给盛氏家主指条提升名望的路,让盛氏在朝为官的人,今后的路能更好走些,算是代表东宫奖赏盛氏的识趣,更多的东西,还是要盛氏自己去悟。
  如果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慌忙挤入世家中,与狮入狼群又有和异?恐怕反而要被群狼戏弄,还不如始终做狮王来的痛快。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盛氏家主是否能想得开。
  从盛府出来,宋佩瑜看了眼天色,选择回东宫给重奕上药。
  他算是发现了,只要他不在,重奕就不会好好上药。
  明知道不该惯着重奕这个毛病,但宋佩瑜只要想到重奕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就觉得于心不忍,最后总是不知不觉的按时按点回到东宫。
  刚进入东宫大门,宋佩瑜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
  无论是大门口的守卫,还是站岗的宫人,站姿都显得紧绷又僵硬,像是绷直的弯弓似的。
  宋佩瑜皱起眉头,步伐无声加快,须臾的功夫,就到了正殿门口。
  感觉更不对劲了。
  正殿门口的守卫望着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救星似的。
  宋佩瑜停下脚步,低声问正守在这里的来福,怎么了?
  难道永和帝终于舍下面子,亲自来东宫探望重奕,才让东宫的人这么如临大敌。
  来福耷拉着眉眼,声音几不可闻,穆贵妃穆答应来看望殿下,已经进去许久了。
  她不是还在禁足?宋佩瑜只是做个样子的笑容完全收敛。
  来福亦是满脸的不痛快,闷声道,按理说该是这样。但她大张旗鼓的从勤政殿宫门前走过来,还说是陛下念在殿下病中的思母之情,才肯开恩让她来见殿下,咱们也不好拦着,只能让她进去了。
  宋佩瑜回头望了眼勤政殿的方向,没明白永和帝这是什么意思。
  我进去看看。话音未落,宋佩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内殿门口。
  来福长长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往地上呸了一口,晦气!
  得知重奕在暖阁见穆答应,宋佩瑜立刻找了过去。
  还离着老远,就听见穆婉带着哭腔的声音,他总是说我对你如何狠心但我再怎么狠心,也没舍得动你半分皮肉,陛下,他怎么能下得去如此狠手!
  宋佩瑜放下准备推门的手,以目光示意门口的小太监,去端壶茶来。
  重奕望了眼门口,走了下神,才将目光放回面前的女人身上。
  在他的印象中,她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都衣着鲜亮、妆容精致,骄傲的抬着下巴,以维持她身为穆氏嫡幼女,建威大将军夫人的威严。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身上的衣服虽然是上好的绸缎,却是素淡的姜黄色,连带着头发也只是随意挽成个松松的发髻用同为姜黄色的丝带系着,浑身上下连根像样的钗环都没有,不施粉黛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细纹。
  两年未见,她竟然苍老了这么多。
  似乎是感觉到了重奕的目光,穆氏也抬头看向重奕,眼中满是心疼和无力,她深吸了口气,缓声问重奕,朱雀,你疼不疼?
  重奕垂下眼帘,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穆氏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如流水般的涌出眼眶,为娘的心都要心疼碎了,你怎么可能不疼!
  重奕再次看向门口,示意安公公去开门。
  可惜安公公也被穆氏的情绪感染,正在悄悄抹眼泪,没看见重奕的暗示。
  门从外面被打开,宋佩瑜端着托盘,气势汹汹的从外面进来。
  目光对上重奕乌黑的眼睛,宋佩瑜快要涌出胸膛的烦躁,奇迹般的褪去了些。
  重奕正坐在暖阁的软塌上,身上的衣服不太整齐,想来是穆婉想要看重奕背上的伤口,重奕没有拒绝。
  穆婉站在重奕身前,正用帕子捂着脸断断续续的抽噎。
  宋佩瑜停在原地,听了会穆婉口中的内容,脸上的讥讽越发明显。
  他在外面听了那番话,还以为穆婉当真改变了,起码知道心疼重奕,结果还是为了她自己。
  口口声声说着怪她没本事,不讨永和帝的喜欢,才导致永和帝对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下如此狠手,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实际上却是在言语间引导重奕,她们才是天生的利益共同体,是因为她在后宫衰弱,才导致重奕被永和帝轻易责罚。
  宋佩瑜虽然对永和帝打重奕的事无法释然,却不会因此就以为穆婉是个好母亲。
  若是两者非要做比较,反而是永和帝在大多数时候,对重奕来说,都能称得上是好父亲。
  宋佩瑜端着托盘走到穆氏身后,幽幽开口,您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穆婉被突然吓了一跳,猛得回过头看,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宋佩瑜?!
  想来穆婉还记得他们当初不愉快的第一次见面,或者被软禁的时候,没少听闻过他,否则也不会脱口而出,就能说出他的名字,感情还如此丰富。
  宋佩瑜含笑点了下头,又将茶盘往上抬了下,您请。
  宋佩瑜猜测的一点都没错。
  穆婉不仅记得第一次见到宋佩瑜时的不快,也屡次听说过宋佩瑜的名字。
  当年云氏背叛穆氏,还在朝堂上打了穆氏个措手不及,导致穆氏在御史台的人全军覆没,连带着被吕氏与宋氏疯狂挤压,至今都没彻底缓过来那口气。
  都是因为这个人!
  这个人在东宫的地位,包括对重奕的影响力,本该属于她的侄儿。
  穆婉又变成了重奕熟悉的穆婉,她高高的抬着下巴,推开快要怼到她脸上的托盘,见了本宫都不知道行礼问安,可见是太子的规矩太松散,都将这些奴才秧子惯坏了。穆婉冷笑着看向宋佩瑜,你说是不是,宋大人?
  宋佩瑜弯起眉眼,丝毫没有因为穆婉意有所指的话动怒,太子殿下平日里确实颇为体谅这些奴才,才让这些奴才发自内心的敬爱他,所以爱屋及乌,也格外照顾您的面子。生怕一句穆答应喊出来,反而让您心酸,没想到却让您会错意了。
  说罢,宋佩瑜转头看向正死死低着头缩在各个角落的小太监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来给穆答应请安?
  小太监们顿时觉得进退两难。
  他们不敢得罪太子殿下的生母,但更不敢得罪宋大人。
  安公公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他抹去眼角最后的泪痕,朝着穆贵妃拱了拱,连惯常弯着的腰都少见的挺了起来,感慨道,到底还是穆答应与宋大人想的周全,咱们就算是再想顾全穆答应的面子,也不能违背宫里的规矩。不然别说是陛下,就算是总管六宫的盛娘娘,也饶不了奴才们。
  有安公公带头,小太监们终于不再犹豫,齐刷刷的低下头,给穆答应请安,请穆答应恕罪。
  穆婉与宋大人再厉害,却不会注意到东宫的某个小太监,安公公才是他们头顶的天。
  穆婉被这一声声穆答应气的头晕目眩,想也不想的一掌挥出去。
  宋佩瑜及时后退的一步,还想再退,却撞在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重奕身上,没站稳,只能踉跄着往旁边移动。
  穆婉从来没遇到过,她要打人巴掌,被打的人还敢躲的情况,因为用力太大收不回来,也朝着前方倒去。
  自从宋佩瑜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重奕,手臂稳稳的支撑在宋佩瑜的腰上,让宋佩瑜踉跄的身型稳了下来。
  哐得一声。
  穆贵妃狠狠砸在地上。
  也是她运气不好,因为重奕喜欢在暖阁消遣时光,暖阁大多数地方都铺着厚厚的兽皮,唯有她倒下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竟然还将她的手划破了。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难堪连带着后怕的情绪,让穆婉的眼泪,再次汹涌的流出眼眶。
  透过泪眼,她看到重奕正站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关切的问宋佩瑜怎么样,踩他的时候有没有扭到脚。
  穆婉心口的气一下子没上来,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听闻宋佩瑜没事,安公公才注意到穆婉的异常。
  不久后,正在勤政殿翘首以盼,等着重奕来找他的永和帝,目光如电的盯着从外面进屋的孟公公,视线总是往孟公公身后瞟。
  看到永和帝这副样子,连被硬拽着留下来的肃王都怕说错了话要被永和帝教训,眼观鼻鼻观心的捧着茶盏研究。
  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听他的劝,少抽几鞭子比什么都强。
  孟公公的腰深深弯了下去,低声将穆婉偷偷从两仪宫跑出来,假借勤政殿的名义去了东宫的事,告诉永和帝。
  永和帝气的要砸东西,伸手却摸了个空。
  他侧头看了眼,将肃王手中的茶盏抢过来扔了出去。
  贱人!
  可怜肃王只慢了一步,就没什么可砸的了,只能瞪着犹如铜铃般的眼睛质问孟公公,这个毒妇又与朱雀说什么了?
  孟公公为了不被穆婉连累,言语间尽量轻描淡写,心疼殿下伤口骇人,埋怨陛下动手太狠,听闻已经在东宫昏过去了。
  呸!她也配做出这副慈母的模样?短短两句话,肃王就被恶心的够呛,他立刻看向永和帝,等永和帝再下令让人将穆婉送回两仪宫。
  要不是为了不让朱雀伤心,穆氏这贱人早就不该再留在世上。
  永和帝怒极,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无视肃王眼中的催促,对孟公公道,去查穆氏从两仪宫到东宫走的哪条路,都经过了哪些宫门,守卫都是谁。与穆氏无关者革职,与穆氏有关者,都送去刑部,再查。
  孟公公应声,却没立刻去办,而是等永和帝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拟旨,穆永和帝脸上露出明显的嫌恶之色,冷声一声,继续道,乃皇太子之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