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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杨心中却不是没有沮丧,他再次感觉到他完全没法跟上宋佩瑜的念头。
  如果在这的人是吕纪和,结果也许会有所不同吧。
  两人从圆凳上起来,走到假山背面的封口,宋佩瑜正要高声叫银宝来推开假山,突然听到了清柔又急切的女声,殿下,等等我!
  宋佩瑜与柏杨面面相觑,这个女声他们能认出来,是惠阳县主的声音。
  长公主和大公主都是被唤成公主,从来不会有人叫她们殿下。
  宫中唯一能称得上殿下的,唯有重奕和肃王,如今还能加上个襄王。
  惠阳县主叫的是谁?
  两人同时脸色微变,转身往假山缝隙的方向走去。
  柏杨怕抢不上,特意小跑了两步,比宋佩瑜先到假山缝隙边,还贴心的屈起双腿,只占据了缝隙的三分之一,将上面的三分之二都留给了宋佩瑜。
  外面的人果然是惠阳县主。
  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不仅将平日里素有的灵动彰显无遗,还多了几分明艳。
  但她的位置距离假山却有些远,宋佩瑜与柏杨其实并不能看清惠阳县主的脸。
  他们能认出她来,还要多亏了惠阳县主头上的夜明珠花冠。
  相比惠阳县主,距离假山更近些的是重奕,他头上的太子金冠比惠阳县主的花冠还要显眼。
  另外肃王与襄王都步入中年,难免会有些发福。
  会被称作殿下的人,唯有重奕是这番肩宽身长的少年姿态。
  重奕正面朝假山缝隙的方向,看样子似乎正想来假山处找人。
  宋佩瑜心头一跳,猛的转了个身,离开假山缝隙的范围,变成背对假山缝隙的姿势,将耳朵贴在假山缝隙边。
  做这些动作之前,宋佩瑜还不忘将假山缝隙下半段的柏杨彻底按下去。
  不是他多事,以重奕非人的五感,他觉得重奕很可能在站在现在的位置,在黑夜中顺着假山的缝隙,就能看到他和柏杨的脸。
  可怜柏杨从发现假山外是谁后,就心惊胆战久久不能平息心情。
  本就是憋着一口气,被宋佩瑜突然这么一按,毫无准备的做了个屁股蹲,尾巴骨生疼,又不敢大声呼喊,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第65章
  假山里的两个人心思各异,凝神等待外面的声音。
  可惜他们从假山前面的缝隙处离开后,就再也没听见任何动静。
  惠阳县主与重奕距离假山委实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两个人低声说话,确实不会穿到假山这边。
  宋佩瑜深知重奕非人的五感,尚且还能忍住,忍不住的人反而是柏杨。
  他早就发现惠阳公主的不对劲了,从前只有大公主惯常喜欢在东宫小学堂不上课的时候,也往东宫跑。
  惠阳县主十次中能跟着大公主来东宫三次,就算不错了。
  即使是这三次,惠阳县主在穿着打扮上也不怎么用心,只能说与平时无异,更不会特意多与重奕说半句话。
  自从他们离开咸阳两年再回来后,惠阳县主就变了。
  每次大公主再来找重奕,惠阳县主都必定会跟在大公主身侧,而且越来越光彩照人。
  早先的时候,柏杨还以为是他想多了。
  所谓女大十八变,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惠阳县主越来越好看,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然而最初的这点不对劲,就像是在凌乱缠绕成一团的线中找到了线头,越是顺着这点线头看下去,暴露出来的东西就越多。
  惠阳县主出现在东宫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只是个开始,她还会主动给重奕送香囊。
  比如挂在东宫小学堂上方的那些香囊,最开始大公主与惠阳县主各自都只拿来一个香囊,都是送给重奕的。
  大公主送给重奕香囊也就算了,毕竟是堂兄妹,而且大公主自小就有拿到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给哥哥看的习惯,从前是拿给重宗,后来是拿给重奕。
  惠阳县主这么做却实在有些牵强,毕竟她从前也从未将重奕当成表哥。
  最让柏杨在意的是,惠阳县主看着重奕的目光。
  太具体的形容,柏杨也不太能说得出来,反正是让人不小心看了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的躲避开的目光。
  因为笃定宋佩瑜与重奕迟早会各自娶妻生子,所以在发现惠阳县主的态度变化后,柏杨还特意思考过惠阳县主成为太子妃的可能。
  最后得出答案,不到三成。
  惠阳县主虽然是现如今本朝除了长公主与大公主之外,唯一的内命妇。她的荣宠却不是来自父族,而是来自长公主,偏生惠阳县主又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她只是驸马的庶女。
  除非长公主全力支持惠阳县主成为太子妃,甚至愿意为此放弃让东宫更稳固,否则惠阳县主终究还是差了身份。
  宫中没有皇后,太子妃大婚后就要担当起母仪天下的责任。
  所以赵国的太子妃必然要出身大世家,既能压得住侧妃与其他妾室,也要有底气和能力统领内外命妇。
  得出这个结论后,柏杨也不知道是该替宋佩瑜高兴,还是替惠阳县主遗憾。
  毕竟也同窗了几年,看到惠阳县主满腔痴心错付,柏杨还挺唏嘘。
  久久没能听见动静,最初的惊奇与兴奋退却后,柏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如今是什么情况。
  宋佩瑜在暗处看着,明显对重奕动了心思的惠阳县主,主动叫住重奕
  本来宋佩瑜就因为重奕的婚事避无可避的砸在脸上,而变得不太正常,若是等会重奕与惠阳县主再说些宋佩瑜听不得的内容。
  柏杨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无声吞咽了下。
  要不他做个好人?
  弄出点动静提醒重奕这里有人,也免得自己成了无辜的池鱼。
  但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万一宋佩瑜伤上加伤后,脑子反而正常了,认识到娶妻生子才是正道,岂不是好事?
  就在柏杨还在艰难抉择的时候,外面的声音再次传入了假山。
  殿下
  细细的喘息声仿佛是贴着假山响起,是惠阳县主。柏杨的心猛得挑了下,重奕与惠阳县主刚才还在很远的地方,怎么突然就离得这么近了?
  惠阳县主还喘的这么厉害,说是上气不接下气完全不为过。
  不是他喜欢将事情往复杂了想,是已知条件逼着他往离谱的方向推测。
  仍旧坐在地上的柏杨默默转了半圈,伸出双手抱住了宋佩瑜的小腿。
  他只能帮重奕这么多了,再做更多,他会觉得良心受到谴责。
  宋佩瑜对柏杨堪称活泼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正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甚至连柏杨不知不觉中抱住了他的腿都没发现。
  惠阳县主也受邀参加了今日在东宫举行的国宴,只是长公主要在永和帝身侧,不能带着她。
  大公主这个时候也要挨着肃王与肃王妃落座。
  惠阳县主只能与驸马同坐,位置颇有些尴尬,虽然能将上面的动静尽收眼底,却没有任何插话的余地。
  虽然在这种场合,本就不会有她说话的机会,但惠阳县主还是有些失望。
  她连重奕的正脸都看不见,却抬头就能对上楚国灵云公主的脸。
  当初在华山遇到刺杀,除了重奕、宋佩瑜、吕纪和与柏杨失踪。
  东宫小学堂的其他人中盛泰然的伤势最重,然后就是惠阳县主。
  在一片混乱中,惠阳县主给大公主挡了一箭。
  那箭落在惠阳县主的手臂上,在那场结果惨烈的刺杀中也许算不得什么大伤,对惠阳县主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来说,却太过分了。
  这道伤让惠阳县主缠绵病榻将近半年,手臂上也永远留下了疤痕。
  当初为大公主挡箭的时候,惠阳县主其实没想太多,说是脑子一片空白也不为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箭已经插在她的手臂上了。
  若不是所有人都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她毫不犹豫的给大公主挡箭才会受伤,惠阳县主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中箭的具体经历。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惠阳县主都无比感谢自己为大公主挡箭的举动。
  华山刺杀虽然是别有用心的人策划,但结果之所以会那么惨烈,到底还是与她和大公主耽误了众人下山的时间有关。
  若是他们当时能及时下山,就算笛傀仍旧不能避免,至少重奕等人不会在刺杀与地震中失踪。
  回到咸阳后,连备受永和帝姐弟宠爱的大公主都受到了惩罚,连续三个月每天对着白墙跪一个时辰反省思过。
  惠阳县主却因为替大公主受伤,不仅没被处罚,反而得到永和帝姐弟三人流水般的赏赐。
  但惠阳县主终究心中有愧,头一个月她委实身体太孱弱没有办法,从第二月开始,她就自己去找大公主,每日与大公主一同跪着面壁思过。
  经过这些事后,惠阳县主与大公主之间的感情,也完全没有受到在华山时争吵的影响。
  但惠阳县主却做下别的心病。
  缠绵病榻的那一个月里,她总是断断续续的做梦。
  刚开始的时候梦境总是在中间断了,她偶尔意识清醒后,根本就记不起都梦到了什么,只能记住梦中的情感。
  或是开心、或是沮丧、还有喜笑颜开与伤心欲绝
  后来随着她身体情况转好,梦中的场景反而越来越清晰了,梦醒后,梦中的记忆也不会再轻易忘却。
  她像是个旁观者似的,看到了另一个惠阳县主经历过的事,并在醒来后对梦中惠阳县主的所有情绪都感同身受。
  梦中的惠阳县主开心,她就开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连看到已经用了好几日的床帐,都会觉得床帐忽然变得别致可爱起来。
  梦中的惠阳县主难过,她就难过,迎风流泪亦是家常便饭。
  很快,惠阳县主就发现,她梦中的情景会变成现实发生的事。
  这个发现,让她不敢与任何人说起她的梦境。
  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睁着双眼独自回味。
  她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姑娘,不然也不会总是受到东宫小学堂老师们的褒奖。
  仔细将梦中的每一点都对照现实,惠阳县主发现,其实有些细节是对不上的。
  比如梦中的赵国成立后,穆贵妃就是穆皇后,重奕就是皇太子。
  根本就没有穆贵妃和三皇子。
  再比如东宫小学堂从来都没有过穆和这个人,也没有宋佩瑜。
  但梦中的穆和与宋佩瑜为什么没来东宫小学堂,惠阳县主却记不起来,她的梦并不连续,而且每次做梦后能记住多少并不能由她控制,若是太勉强自己,就会出现头痛欲裂的情况,惠阳县主甚至因为头疼昏了过去,醒来后非但没想起她想要知道的内容,反而将她原本记得的一些事也忘记了。
  久而久之,惠阳县主就不再强求。
  反正不在缠绵病榻后,她做梦虽然不像那段时间频繁,但也不是完全不会再做梦了。
  她早晚都能将这些事全都理顺。
  仿佛是为了印证惠阳县主这个想法似的,等到咸阳收到已经在祁镇找到重奕等人的消息后,已经很久没有做梦的惠阳县主又开始做梦。
  那段时间,惠阳县主的所有梦境都关于重奕。
  有在东宫小学堂时,重奕对她的百般照顾,连大公主都会忍不住吃味。
  有她及笄后,重奕长跪在勤政殿前,求永和帝赐婚,让她做重奕的太子妃。
  有楚国使臣前来,还带来了美丽尊贵的灵云公主,表明态度想要与赵国联姻,甚至同意让灵云公主屈居在她之下,成为太子侧妃。
  惠阳县主觉得梦中的惠阳县主傻透了。
  不然为什么会对事事以她为先的重奕弃之如履,反而听信了魏致远的花言巧语。
  屡次仗着重奕对她的信任和纵容去伤害重奕,然后呢?
  魏致远对她只会比她对重奕更狠。
  梦中的惠阳县主死的不冤,但她绝对不会重复惠阳县主的悲剧。
  如今梦中那些导致她与重奕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的事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不仅她不会与梦中的惠阳县主有相同的结局,重奕也会有全新的结局。
  经过几次证明后,惠阳县主已经认定,她的梦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是在预知未来。
  因为未来是时刻都在改变的,所以她的梦境才会与现实存在些微的偏差。
  比如穆和,比如宋佩瑜。
  但这两个人几乎与她没什么交集,也不会影响她的人生,就算是出现了预知偏差,也无伤大雅。
  惠阳县主仔细整理了她做过的预知梦,让她与重奕脱离未来糟糕结果的第一步,从楚国使者与灵云公主开始。
  所以惠阳县主才会在发现重奕离席后,急匆匆的追上来。
  她怕错过了这次,下次再能与重奕单独说话,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之前已经试探过了重奕,确定重奕没有做过与她相似的梦。
  而且如今的重奕远比梦中的重奕含蓄,若不是梦到的事情成为现实的例子越来越多,惠阳县主也不敢肯定,平日里对她如此冷淡的重奕竟然早就对她情根深种,非卿不娶。
  也许重奕自己都没发现。
  如此想来,惠阳县主心中便好受了许多。
  惠阳县主本就是追着重奕离席,出门后紧赶慢赶才能见到重奕的背影,刚开始呼唤重奕的时候,惠阳县主还记得要矜持些,后来见重奕像是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脚步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越来越快,惠阳县主焦急之下,不仅声音越来越大,还不知不觉的跑了起来。
  最后终于在假山前追上了重奕。
  已经跑的眼前阵阵发黑的惠阳县主,顿时什么矜持都顾不上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拉重奕的衣袖。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想要拉着重奕的袖子借力,也许只是单纯的想与重奕更亲近些。
  惠阳县主也不知道这一刻,她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冰凉的布料顺着手指的缝隙滑落,惠阳县主拉了个空。
  她愣了下,单手虚挡着忍不住大口喘气的嘴,眼中的诧异却毫不掩饰,甚至有些委屈。
  她看到重奕抬手的动作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抓空。
  重奕转过头来看向惠阳县主,语气一如往日的平淡,有事吗?
  重奕正穿着崭新的太子礼服,永和帝宠他,说是太子礼服,从制式上来讲却丝毫不逊色于永和帝的礼服,甚至比永和帝的礼服还要花哨。
  墨黑色为底,衣服的正中央绣着金色的五爪金龙,金龙刚好盘旋在重奕腰间的位置,龙尾巴顺着腰线往下,逐渐蔓延到衣服后摆,龙首正好昂头在重奕胸前,做出愤怒咆哮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