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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奕天资绝佳没错,但他训练千牛卫下足了心思,如今整个刘府都被千牛卫包围起来,重奕还能悄无声息的摸到把守最森严的院子外,就是在他脸上扇巴掌。
  他不会与重奕计较这些,甚至欣喜自豪,却不会给让他丢人的千牛卫好脸色。
  肃王朝着远处正探头的千牛卫招手,一人赏了一脚,没好气得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点人去树上蹲着?撞到你们脸上,总不会再像个瞎子似的看不见了吧?
  错过将油纸包再捡起来的最好机会,宋佩瑜干脆不再想这件事,免得在脸上露出端倪来,平白增加风险。
  而且重奕始终都没提起油纸包,也许是没看见呢?
  这个时候,宋佩瑜很难不心存侥幸。
  然而夜深人静躺在天虎居的床上,宋佩瑜仔细回想在刘府时的每个画面,却不得不撕碎他侥幸。
  重奕什么都看见了。
  没马上揭穿他,也许是并不在意,也许是懒得开口,还有可能是等着他去主动坦白。
  翻来覆去整夜未眠,宋佩瑜无奈的发现,无论重奕是什么心思,他都不知道要从什么角度说服重奕帮他保密。
  但也不能就此躺平听天由命。
  宋佩瑜洗漱后写了两副大字静心,将金宝叫到书房单独问话,最近他周围可否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金宝顺着宋佩瑜的目光看到墙上的挂画,秒懂宋佩瑜说的是哪个他,摇头道,都是些去哪个小妾房里过夜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细数也没什么异常。
  见宋佩瑜久久没有说话,金宝主动道,我让小花主动去打听消息?
  前段时间宋佩瑜突然要金宝去收集建远将军的消息,金宝暗中寻找突破口,意外发现建远将军宠妾身边的大丫鬟是从外面买的奴才,大丫鬟的亲妹妹被卖到了宋府的庄子上。
  金宝通过这层关系,将大丫鬟拿在手中,还弄到了枚建远将军的贴身玉佩。
  宋佩瑜沉思良久,坚定的摇头,去递牌子,我要去东宫请安。
  小花只是个妾室的丫鬟罢了,能在保证不牵连自己的情况下,将魏忠的贴身玉佩拿出府已经是极限。再做更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将情况推向更糟糕的境地。
  既然无法从建远将军魏忠处寻找到突破口,那就还是要想办法封重奕的口才行。
  重奕已经看到了他的行为,除非永和帝将玉佩按下,否则重奕肯定会知道他在刘府特意丢下的油纸包里是什么。
  以永和帝对重奕的宠爱,肯定会毫无条件的相信重奕的话,就算他能在最后时刻找到魏忠是陈国细作的证据,也免不得要留下污点。
  只是宋佩瑜没想到,刘府的事居然处理的这么快。
  他刚下马车,还没想好要用什么堵重奕的嘴,突然有勤政殿的太监跑来,对出来迎接宋佩瑜的安公公道,陛下在勤政殿,为钦天监监正府上抄出来的东西大怒,你快让殿下去劝劝陛下。
  安公公神色犹豫,永和帝不是脾气好的人。恰恰相反,他出身低贱,少时就在市井混迹,唯有将别人都震慑住,才能一步一步的爬到现在。因此永和帝在勤政殿发怒并不少见,却从来都没有勤政殿的人巴巴的来报信。
  可是牵涉到了安公公声音细弱蚊蝇,目光转动间特意看向东宫正殿的方向。
  来报信的太监重重的点头,连三位大人都有被陛下训斥。
  宋佩瑜的心狠狠跳了下,能并称为三位大人的唯有三省的大佬,他大哥正在其中。
  安公公不敢再耽搁,对宋佩瑜含糊的拱了下手,一路小跑的去了正殿,报信的太监同样不敢多留,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和宋佩瑜寒暄。
  须臾后,重奕从正殿出来,目光放在宋佩瑜脸上,你
  东宫外突然响起刘克的惨叫声,然后是被堵住嘴的闷哼,听着动静,被拖往勤政殿的远不止一人。
  哎呦,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安公公抱着个暖炉追出来,直接递给宋佩瑜,转而对重奕道,要不殿下还是别去了,横竖陛下也不会和您生气,万一是那老货听错了呢?
  重奕的回答是直接迈步朝大门走去,宋佩瑜将手炉推了回去,温声道,我也与殿下去瞧瞧,陛下发怒就不好再拿着手炉了。
  安公公哎了声,随手将手炉塞到个小太监怀中,小跑去追大步流星的重奕。
  刚到勤政殿外,宋佩瑜就从格外严肃的守卫身上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重奕要进门的时候居然被孟公公主动拦住了,说要先去禀告陛下,这是从不曾发生过的事。
  你有一句话的时间说服孤。温热的气息扑到宋佩瑜耳畔,惊得他退后一大步,眼中皆是警惕和掩饰得很好的慌张,抬头才发现重奕正在低下头看他。
  事到临头,宋佩瑜将反复斟酌过的说辞忘在脑后,唯有一句话,臣对赵国忠心耿耿,亦对所做之事问心无愧。
  恰好孟公公去而复返,恭敬的请重奕和宋佩瑜进去。
  重奕深深的望了宋佩瑜一眼,率先踏入勤政殿。永和帝给重奕赐座,宋佩瑜还是只有站在重奕身后的份。
  肃王、宋瑾瑜、尚书令和穆侍中都分别坐在两边。刘克满身瘫软的委顿在地上,仍旧在疯狂摇头。
  宋佩瑜在刘克面前的地上看到了他在油纸里包着的那块玉佩,不远的地方还有串格外别致绚丽的玛瑙珠子。
  尚书令对着刘克摇了摇头,脸上皆是痛心疾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老实说出和玉佩与玛瑙珠子的主人密谋了什么,你罪无可赦,府上的稚儿又何其无辜?
  刘克疯狂摇头,眼泪鼻涕争相往外冒,声音格外嘶哑凄凉,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玉佩和玛瑙是哪来的,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些东西!
  肃王冷哼一声,玉佩是从你院子外的梅树下挖出来的,玛瑙藏在书房窗框里,你可想起来了?
  臣冤枉啊,陛下!刘克艰难得变成跪在地上的姿势,头一下一下的砸出闷响,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宋佩瑜这才发现,刘克的四肢都被扭成了奇异的形状,地上也满是污秽的血迹,想来他身上已经上过刑了。
  往日里宋佩瑜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犯事,都有宋老夫人和叶氏帮他处理,这还是宋佩瑜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他平静的移开目光,将眼中的不忍妥善藏好。
  孟公公又似幽灵般的从外面进来,附在永和帝耳边说话。
  永和帝沉声道,将他们压上来。
  宋佩瑜顺着大开的门看过去,瞳孔猛得缩紧。
  被压上来的居然是魏忠和平彰。
  宋佩瑜原以为是他在刘府放玉佩的事暴露了,抄家刘府才会牵涉到东宫,如今看来倒是他心中有鬼,就成了惊弓之鸟。
  情绪大喜大落之下,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危机的宋佩瑜未免有些脚软,伸手抓住重奕的椅背稳定身形,忽然感觉手背上一热,有什么东西被塞进手心。
  宋佩瑜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借着遮挡看去,顿时哭笑不得。
  是块被油纸包着的硬糖,看油纸上的图案,正是宋佩瑜送到东宫的年礼之一。
  始终紧绷的情绪松弛下来,宋佩瑜眼尖的发现重奕靴子边也有相同的油纸,可见刚才永和帝在大发雷霆,却没影响重奕吃糖的心情。
  魏忠和平彰脸上满是相似的茫然和不安,平彰慌忙的目光捕捉到了重奕的身影才稍稍平静了些,给永和帝问安的声音却仍旧止不住的发抖。
  肃王先问魏忠,建远将军可认识地上的玉佩?
  魏忠的长相只能说平凡却异常憨厚,因此脸上的茫然和震惊就格外有说服力,这是臣十分喜欢的一块玉佩,半个月前就丢了。
  肃王从座位上起来,将地上的玉佩捡起来握在手中,冷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丢失的玉佩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钦天监监正刘克的府邸?
  魏忠不可置信的看向已经力竭正趴在地上喘气的刘克,结巴的开口,可,可能是,有人,偷了臣的玉佩,然后卖给了刘克
  说到最后,魏忠自己都信了,眼巴巴的望着肃王。
  肃王双手握住玉佩的上下两端,猛地拧了下,玉佩忽然从中间分成两半。
  这玉佩竟然是空心的,只是里面并没有东西。
  里面的东西呢?肃王将分成两半的玉佩平摊在魏忠眼皮底下。
  这不可能!魏忠伸手就要去抢玉佩,肃王却猛的一个抬手躲开了,还顺势赏了魏忠一脚。
  肃王踢得毫不客气,就算是魏忠这样在战场磨砺过的壮汉都趴在了地上,他连忙爬起来,臣用了这玉佩三年,从来不知道玉佩里面竟然是空心。这一定不是臣的玉佩,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臣。
  千牛卫能精准的去建远将军府抓人,早就肯定了这块玉佩就是魏忠的东西。任凭魏忠再怎么喊,也只会让在座的人摇头。肃王将玉佩恢复原样,随手系在腰间,又去拿地上的玛瑙串子,居高临下的望着已经被吓傻的平彰,冷声道,这是你的东西吗?想好了再回答,可别像建远将军那样,临时又改了主意。
  平彰从父亲战死后就跟在重奕身边做玩伴,连永和帝和肃王也对他格外和善宽容,哪里遇到过肃王如此不假辞色的情况?
  况且魏忠的例子就在眼前,一时之间竟然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啪
  从主位上飞下个茶杯,正落在平彰和魏忠之间碎成几块,永和帝沉声怒吼,说!不说是在想怎么蒙蔽朕吗?!
  平彰头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开口,我不知道,我的那串玛瑙,第六颗和第八颗上都有黑色的小瑕疵。另外我的玛瑙串子应该在书房里,并没有丢。
  肃王早就将玉佩和玛瑙串子的所有细节牢记于心,不用去看就知道平彰说的对上了,沉声道,我手中这串从刘克府邸找到的就是你的,你可有话说?
  我平彰茫然四顾,颓废的低下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永和帝开口,诸卿怎么看?
  肃王负责抄家和审问,最了解这件事,除了我手上这两个物件,刘克府邸还有大量来路不明的金银。他府上的人也有招供,天赐祥瑞根本就没长在他府邸的冬树上,所有刘克府邸的奴才都是一夜之间突然知晓天赐祥瑞的存在。
  还有证据能证明刘克从到咸阳后就和身份不明的人有密切来往,直到半个月前,神秘人物突然消失。
  刘克通敌已经证据确凿,作为首例,臣弟以为该严惩,诛九族示众。
  穆侍中看向重奕,殿下以为如何?
  重奕随意抬了下手,他什么都不想说。
  穆侍中赞同肃王的意见,要将刘克诛九族。
  宋瑾瑜和尚书令却觉得诛尽首恶,将参与到其中的人灭口即可,诛九族未免有伤天和,还会让事情的影响扩大。
  最后永和帝决定先将刘克关押,等到吉利果子的风波过去,再将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全都斩首,刘克府上其他人无论主子还是奴仆全都流放到矿脉做苦工。
  刘克之事影响深远,证据确凿。
  魏忠和平彰却十分难办,他们虽然也牵扯其中,却没有除了玉佩和玛瑙珠子之外的其他证据。
  魏忠见情况不妙,膝行去抱永和帝的腿,被肃王踢了一脚后顺势抱住肃王,眼泪鼻涕毫不客气的往肃王衣袍上抹,开始和永和帝忆往昔。
  您怎么能不相信臣呢?
  臣从二十年前就跟在您身边,给您挡过战场上的长刀,也为您拒绝了燕国的招揽,臣对您、对赵国绝没有二心。
  最初就跟在您身边的人,如今就只剩下微臣和骆兄了。
  今日是臣和平大哥的独子,明日就是骆兄!
  这分明就是有歹人蓄意挑拨,要将您身边的旧臣全拔除掉。
  陛下!
  此话一出,除了肃王和重奕,其他人脸色都有些微妙。
  和魏忠相比,在座的哪个都算不上旧臣,他们倒是不好再态度强硬得让永和帝处理魏忠和平彰了,否则岂不是就应了魏忠口中的歹人?
  就在气氛凝滞下来的时刻,重奕突然开口,那串玛瑙珠子是我的。
  平彰抖了下,咬紧嘴唇没有吭声。
  穆侍中轻咳一下,缓声道,殿下对身边的人多有怜爱,臣也有所耳闻。只是朝堂大事并非儿戏,殿下不可感情用事。
  尚书令摆了摆手,殿下年幼,受身边之人蒙蔽,不够理智也情有可原,穆兄不必太苛责。
  是我总盼望着殿下能早日为陛下分担,魔怔了。穆侍中苦笑,坐在原位给重奕作揖,全当是道歉了。
  宋瑾瑜嘴角勾起,正要说话,忽然有清亮的少年音抢在了他的前面。
  回禀陛下,回禀各位大人,那玛瑙串子确实是东宫的东西。殿下不喜那两个带黑点的玛瑙,让平彰去寻可替代的玛瑙。什么时候寻好了,再将崭新的玛瑙串子送回东宫。宋佩瑜感受到身上的各色目光,腰背越发挺直,那玛瑙串子还在东宫的账册上,将库房账册拿来一查便知。
  永和帝看向重奕,确实如狸奴说的那样?
  重奕眼皮都没抬,嗯
  玛瑙牵扯到了重奕身上,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深知永和帝有多维护重奕的穆侍中和尚书令,闻言更是有话说不出,神色越发耐人寻味。
  宋瑾瑜出来打了圆场。
  最后因为证据不足便小惩大诫,魏忠停职思过半年,手下的兵暂时交到慕容靖的手里。
  平彰宋瑾瑜看向重奕,殿下以为该如何?
  他是给我办差事出了疏漏,罚月银半年。重奕不假思索。
  立在重奕后面的宋佩瑜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嘴唇。
  重奕在穆侍中开口前又道,降平彰身上的勋官,从上骑都尉降到骁骑尉
  平彰身上也有勋官,是永和帝称帝后封赏功臣时,念平彰父亲的旧恩,赏得正四品上骑都尉。
  穆侍中等重奕说完了才开口,平彰也该如建远将军那般,在家思过半年才是,期间不宜再去东宫学堂。
  宋瑾瑜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开口,那建远将军可愿官降两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