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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公公不敢不听重奕的话,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宋佩瑜。
  殿下若是疲惫,不如早些休息。以殿下的酒量,恐怕再喝这么多也不会有醉意。宋佩瑜抓住歌姬换人的空挡开口,换点舒缓些的曲子,或者叫人熬碗安神药来,说不定能睡的更快。
  重奕抬起眼皮的望向宋佩瑜,仍旧是脸色绯红,眼中却不见半分醉意的模样,睡不着。
  安公公连忙替重奕将话补全,少尹说的这些法子我们都试过,在殿下身上没有半分作用,只有歌姬和烈酒才能让殿下松快点。
  殿下叫歌姬先下去,我给殿下讲个故事如何?宋佩瑜转头避开重奕的目光,没等到重奕的答话,补充道,我只耽误殿下一炷香的时间。
  重奕仰躺在软塌上,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上方。
  安公公弓身凑过来,殿下这是允了少尹。
  不用宋佩瑜交代,安公公就连滚带爬的带着两个歌姬带走了,看那模样是生怕重奕还管他要酒。
  宋佩瑜将搭在他手上绣着朱雀纹的寝袍拿下来,终究还是忍住了要给重奕整理衣袍的想法,揉着被歌姬吵得要裂开的头走到原本歌姬所在的位置。
  气沉丹田,道,话说盘古开天辟地之后,世界分为四洲,东胜神洲傲来国有一山,名为花果山
  重奕眼皮抖了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侧躺在软塌上,支着头眯眼看向宋佩瑜的姿势。
  一炷香后,安公公悄悄来看了眼,让小厮们端着个矮方桌到软塌边,桌子上是新鲜的水果和重奕素来爱吃的糕点。
  宋佩瑜倒是有心多讲一会,听伴读讲书怎么也比听歌姬唱歌传出去好听些。
  奈何他娇生惯养的嗓子说不行,没过一会就开始针刺般的痛,宋佩瑜只能暂停下来,想和重奕说他休息会再继续讲,才发现重奕已经闭上了眼睛,胸膛正以均匀的速度起伏着。
  好在安公公有眼力见,矮桌上的那壶清茶配了两个茶杯,宋佩瑜喝着还温的茶,吃着水果点心,倒也不算难熬。
  甚至吃饱喝足后,也迷迷糊糊的在另一个软塌上睡着了。
  等宋佩瑜醒过来,暖阁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原本刺鼻的酒味也变成了清淡的花香。
  感受着脑袋唯有酒宿后才会有的疼痛,宋佩瑜也不知道他该怨重奕,还是昨天非拉着他喝酒的兄长们。
  安公公从门外进来,发现宋佩瑜已经醒了,笑不拢嘴的让人带宋佩瑜去洗漱。
  宋佩瑜也受不了身上的味道,由着小厮伺候着换上了新衣服,才看到腰间暗红色的朱雀纹,抬手就要将衣服脱了。
  伺候宋佩瑜的小厮解释,这是殿下从前没上身的衣服,殿下去武场前亲口说要赏少尹套干净衣服,东宫除了殿下的衣服,也没别的衣服能给少尹。
  这倒是实话,总不能让宋佩瑜穿太监、小厮的衣服。
  从客房出来,宋佩瑜一眼就看见了安公公。
  在他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内监,此时正颤抖着手,指着另一个年轻内监发怒。
  距离太远,宋佩瑜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转过身要问小厮,却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个人都没影了。
  宋佩瑜犹豫了下,转身往回走。
  还没回到刚才洗漱的地方,宋佩瑜就见到了从他身后消失的小厮。
  小厮正抓着个穿着太监衣服的人大喊,两仪宫陈太监来了,快点找人去给陛下身边的孟爷爷报信!
  小太监扶着歪倒的帽子,露出天塌似的表情,孟爷爷随陛下去五军都督府了。
  小厮连忙道,那就去肃王府或金吾卫请人!
  小太监直接抹起了眼泪,肃王也跟在陛下身边。
  小厮倒吸了口凉气,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怼了下小太监,你哭什么!还有长公主在呢。
  宋佩瑜听到这里,心中生起莫名的念头,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小太监道,长公主今个一早就去云清寺祈福了!
  宋佩瑜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小厮抓住了衣角,大人!您快去找殿下,哄殿下出宫!千万别让殿下知道两仪宫在找他!
  宋佩瑜被小厮推着走了好几步,正要发怒,抬头就看到换了身红色劲装的重奕迎面而来,周身肃飒,完全看不出酗酒半日。
  不远处安公公脸色铁青。
  两仪宫太监则笑得跟菊花一样,给殿下请安,贵妃娘娘正等着您呢。
  第27章
  安公公小跑到重奕身边,软声相劝,殿下今日精神欠佳,不如改日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也免得将病气过给贵妃娘娘。
  若是殿下困顿,正好能在两仪宫小憩,贵妃娘娘巴不得殿下能在两仪宫多待会呢。两仪宫太监闻言,硬是挤到了安公公前面,况且贵妃娘娘心心念念都是殿下,见了殿下定能百病全消。
  重奕同意去见穆贵妃,就算东宫的奴仆眼睛都快瞪出来也没用。
  等待重奕更衣的时间里,被忽略的宋佩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他琢磨着现在出宫,还来得及去买份叶氏最喜欢的点心。柳姨娘新打的首饰都过于老成,顺便去看看铺子上有没有素雅别致的新货。前些日子找木匠铺子做的麻将也差多该做好了,正好给宋老夫人送去,晚上还能在宋老夫人的院子里蹭饭。
  宋佩瑜想的很好,却实在顶不过东宫奴仆的哀求,加上他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东宫奴仆对两仪宫的贵妃娘娘如此避如蛇蝎。
  见重奕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默默跟在了重奕身侧。
  至于满脸纠结抗拒的两仪宫太监。
  他的想法不在宋佩瑜的考虑之内。
  出了东宫,宋佩瑜随着前面的人一路往北走,入眼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仿佛是废弃多年被当成鬼屋的建筑。
  若是在这儿种点粮食蔬菜,半分违和感都没有。
  直到穿过大花园,再越过个垂花门后,景色才逐渐正常起来。
  宋佩瑜悄悄锤了两下开始僵硬的腿,十分肯定永和帝不待见这位穆贵妃。
  连三个贵人居住的宫殿都紧挨着永和帝的勤政殿后面,穆贵妃的两仪宫却恨不得和永和帝的勤政殿隔着整个皇宫。
  如果永和帝或者穆贵妃想要见到对方,必然要先经过那片鬼屋。
  宋佩瑜进门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藏青色的软垫,从善如流的跪了上去,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穆贵妃和重奕的目光同时盯上宋佩瑜的后脑勺,重奕弯腰行礼,给母妃请安。
  和重奕音色相似,却平白尖利许多的声音从宋佩瑜头顶响起,这就是陛下亲封的资治少尹,宋氏的庶子?不知道你有哪里好,能成为朱雀唯一的伴读。
  宋佩瑜规矩的跪在原地,沉声道,许是陛下在微臣身上看到了和殿下相同的特点,认为微臣和殿下能聊到一起去。
  本就凝滞的气氛瞬间冻结,半晌后,穆贵妃咬牙切齿的开口,那你说说,你身上有哪点配与我儿相提并论?
  娘娘?弱弱的女声响起,却没了后续。
  宋佩瑜没抬头,不知道穆贵妃和她的宫女正在做什么眉眼官司,他在想更严肃的问题。
  穆贵妃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会不会遗传给三皇子。
  打言语机锋被小辈怼回去了就要撕破脸,这也太没气量了。
  就算穆贵妃不知道他和他大哥之间的特殊羁绊,关系远远不止寻常的嫡长兄和庶出幼弟。也该想到能在十五岁就从永和帝那里拿到从三品勋官的庶子,他在宋氏的地位必然不会是小透明。
  沉思无果,宋佩瑜选择成全穆贵妃。
  从家中出发之前,他哥特意去天虎居,就为了屏退众人和他说一句话,在陛下眼中,整个穆氏,除了从小养在身边的穆清,其他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如此,他越是得罪穆贵妃,越能让永和帝觉得,选他做三皇子的伴读没有错。
  回贵妃娘娘的话,微臣年幼时总是被人抓着出身羞辱,自问积攒了些宽和心绪的经验,刚好能分享给
  !
  宋佩瑜敏锐的捕捉到了破空而来的声音,毫不犹豫的朝旁边躲开。
  能抓住穆贵妃的把柄固然有诱惑力,却远远比不上他的小命。
  殿下!宫人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宋佩瑜猛得抬头,刚好看到鲜红的痕迹沿着重奕抓着半个茶杯的手落下。
  重奕松开手让剩下的半个茶杯也落地,随手接过宋佩瑜递过来的手绢握在手心,冷静的望向仍处在盛怒中的穆贵妃,母妃可还有事?没事我就回东宫处理伤口了。
  穆贵妃深吸口气,好!你可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儿子!
  宋佩瑜握紧拳头,紧紧的靠在重奕身后,准备随时拉着重奕跑路。穆贵妃眼中的癫狂太恐怖,他能和穆氏女博弈,却没法和疯子讲道理。
  最难办的是,他只能挨揍不能还手。
  穆贵妃朝重奕的方向走了两步,见重奕的姿态丝毫没变,自己冷静了下来,从容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桌子,毫无预兆地伸手将整个桌子都掀翻了。
  屋子内的宫人急忙去看穆贵妃是否受伤,哭喊道,娘娘!这是你亲手为殿下准备的饭菜,怎么就掀了?
  宋佩瑜脸都绿了,垫脚顺着重奕的肩膀看过去,生怕重奕伤上加伤,见到重奕衣襟上连油渍都没有,才放心下来,颤抖着声音开口,殿下,我们先走,让贵妃娘娘冷静一下?
  早知道穆贵妃这么疯,他绝对不会嘴欠去招惹她。
  耳边传来声轻笑。
  宋佩瑜狐疑的抬起视线。
  重奕却仍旧是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
  宋佩瑜正要再说什么,穆贵妃突然抬头看过来,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你是不是生下来就是为了克我?从你出生,陛下就嫌我年老色衰,来我房里的日子越来越少。如今因着你没本事做太子,连累着我身为陛下的妻子,竟然不能做皇后。
  都说子女是为娘的冤孽,你竟然半分福缘都不肯予我,哪怕只让我稍稍顺心些,我也能看到活下去的希望。不然这么暗无天光的日子,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话毕,穆贵妃不知从哪摸出来个剪刀,扬起来就要往脖颈上戳,被身边的宫人死命的拦了下来。
  殿下,殿下!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跪爬到重奕身侧,伸手就要去抓重奕的衣袍,殿下可怜可怜娘娘吧,娘娘也不想这样对您,她只是心里太苦了,您稍稍抬手,娘娘就能有点指望,娘娘毕竟
  宋佩瑜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在老嬷嬷肩膀上,将重奕挡在身后。
  看到这里宋佩瑜还有什么不明白,分明就是穆贵妃生活不顺心,仗着是重奕的生母,想通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法,逼着重奕答应她的不合理要求。
  让这个老嬷嬷将话说完,等待重奕的肯定就是穆贵妃活着的希望。
  贵妃娘娘得了癔症,你们也得了癔症不成?非但没马上禀告陛下,寻太医来看,还半点口风都不露给殿下。宋佩瑜冷冷的望着还想冲上来的奴仆们,若是伤了殿下,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又是殿下的生母,陛下自然会从轻发落,你们是有几个脑袋!
  满场肃静中,宋佩瑜身后的笑声格外突兀。
  重奕伸手拉开挡在他面前的宋佩瑜,缓步走到因为入戏太深而异常狼狈的穆贵妃身边蹲下,语气毫无波澜,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生母,你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没必要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都被误会得了癔症。
  穆贵妃握着剪刀的手蓦然绷紧,然后又放松下来,深深的望着重奕,哑声道,我说什么你都照做?
  重奕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的生母。
  穆贵妃松手,剪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本人却恢复了一开始的高高在上,穆和不适合做你的伴读,不如直接入朝。
  重奕沉默不语,仿佛是认真在听穆贵妃的话,又仿佛是在发呆。
  穆贵妃沉默的和重奕对视片刻,终究是没有重奕的好耐心,咬牙道,穆和是你亲表弟,必须要有资治少尹以上的勋官,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若是你父皇不愿意,就将年后准备给穆清的缺先给穆和,穆清最会照顾人,可以做你的另一个伴读。
  我只是个皇子,朝堂的事不能做主。这次重奕给了穆贵妃回应,却不是穆贵妃想要的答案。
  啪!
  挨了个巴掌的重奕纹丝不动。
  穆贵妃甩着手,神情倨傲的望着重奕,废物!
  宋佩瑜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呆傻的看着穆贵妃施舍般的将条件降低,要求重奕必须给穆和求个勋官直接入朝。
  然后因为重奕这次又没达到她的要求,罚重奕要在院子里跪到天黑才能离开。
  宋佩瑜这才明白,原来藏青色的软垫不是给他准备的,而是给重奕准备的,怪不得穆贵妃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却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宋佩瑜毫不怀疑,如果他没跟重奕一起来,穆贵妃从头到尾都不会让重奕站起来。
  高傲的贵妃娘娘如同斗胜的公鸡般,昂头挺胸的离开了。
  她宫里的宫人却没有她的好胆子,鹌鹑似的挤在一片狼藉的花厅,不敢看院子里跪着的重奕一眼。
  自古就有主忧臣辱的说法,宫人们还特意拿了个新软垫放在重奕身后,不用想就知道这是给宋佩瑜准备的地方。
  宋佩瑜忍着将软垫踢飞的想法,气势汹汹的坐在软垫上,头一次对着重奕真情实意没隐藏任何情绪,你是不是傻?
  重奕蝴蝶翅膀似的眼睫眨了眨,语气和面对穆贵妃时没什么区别,她是我的生母。
  宋佩瑜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咬牙道,她真的让你死,你也照做?
  不会重奕十分冷静,可惜他的话只会让宋佩瑜更抓狂,我的生父想让我活着,我不能一半活一半死。
  没救了,埋了吧。
  赵国有这么个未来君主,也可以一起入土了。
  宋佩瑜冷静了会,决定换个角度劝重奕,穆贵妃只想利用你,她说的话都是假的,她在陛下那里失宠和你没有关系,如果没有你,她现在连贵妃都不是。
  重奕沉默不语,半晌后,挨不住宋佩瑜催促的目光,矜持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