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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勇气再反抗一次。
  现在小秀有勇气了,七爷亲口说要让她做宋家的管事。
  爹娘说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都是七爷和宋家给的,七爷看重她还要她做宋家的管事,爹娘就没有再将她嫁到村子外的道理。
  宋佩瑜自然不知道小秀的家事,也还不知道他的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女孩的一生。
  他只是想着,这些长工已经被金宝和银宝调教的差不多了,也该让金宝和银宝歇歇,有了村民做管事,还能让生活越来越好最近已经开始松懈的村民们重新提起劲来。
  宋佩瑜也注意到了梨花村的男婚女嫁的问题。
  从哪能找到些难民呢?
  或者可以让银宝看看附近有没有和梨花村一样几乎与世隔绝,被镇子完全忽略的村子。
  只要方法得当,现在的梨花村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容纳个小村子。
  想事情过于专心的后果,就是宋佩瑜猝不及防地在熟悉的桃树下看到完全陌生的锦衣少年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桃树是从旧房子的院子里移出来的,就近种在了距离旧房子不远的空地上。
  宋佩瑜第一次觉得这颗桃树这么碍事,完全挡住了他看向家位置的视线。
  等到剧烈的心跳声缓和下来,人也没有那么慌了后,宋佩瑜才走近靠在桃树干上的锦衣少年。
  越是走近,宋佩瑜越是能感觉到少年对他的排斥。
  我怎么从来没在村子里见过你?
  以宋佩瑜直白又带着质问的问法,但凡是个世家子,都会觉得自己被冒犯。
  然而锦衣少年却连表情都没变,只有眼角稍有移动的泪痣暴露了主人心情的波动。
  半晌后,感觉到宋佩瑜还没离开的少年才短暂的掀起眼皮,嗯
  宋佩瑜等了半晌都没等到锦衣少年的下文,假装没察觉锦衣少年的排斥,从布袋子里挑了个最红润的山檎,弯起线条依旧圆润的眼睛,热情的将果子往少年手中塞,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这是我自家种的果子,你尝
  少年抬手卡住了宋佩瑜的手腕,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却让宋佩瑜在这一刻几乎感觉不到右手存在。
  通红的山檎从宋佩瑜手心无力滑落,被另一只更白皙的手握住。
  少年终于肯抬起眼皮看宋佩瑜,依旧是懒洋洋的语调,我没挡着你回家的路。
  宋佩瑜脸上热情的笑容瞬间收敛。
  这个人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此时更想马上回家看看是否有变故,还直白的说了出来。
  少年放开宋佩瑜的手腕,眯起眼睛看向远处依稀能看见一点的果树林,身边明明有个大活人在,却能半点不受干扰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沉默良久后,宋佩瑜瞥见肤色毫无变化的手腕,深深的望了锦衣少年一眼,错身朝着家的方向大步离开。
  连宋景珏和他打闹的时候,都不能保证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这个只一个动作就能让他整个手都全然无力的少年却可以做到。
  等彻底听不见宋佩瑜的脚步声,锦衣少年随手将山檎在袖子上蹭了蹭,直接塞进嘴里。
  唔,真脆。
  远离锦衣少年后,宋佩瑜的步伐越来越快,忽然听见马蹄奔跑的声音,猛然抬头,熟悉的身影于夕阳下映入眼帘。
  宋佩瑜扔了手里装果子的布袋,狠狠的揉了下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大哥!
  第12章
  宋瑾瑜布衣外裹着层带着灰土的轻甲,却半点都不显得狼狈,腰身挺直的坐在高大的马背上,除了目光更凌厉威严,几乎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豆大的泪珠沿着宋佩瑜的眼角无声落下,瞬间让宋佩瑜的视线瞬间模糊成一片,却不能挡住他想要往前走的脚步。
  踉跄着走了两步,宋佩瑜就被双看似文弱却充满力量的手按在了怀里。
  我以为你是不会哭的。宋瑾瑜叹息般的声音传入宋佩瑜耳中,惹得宋佩瑜哭的更凶了。
  宋瑾瑜从轻甲内侧掏出沾着尘土的手帕,半蹲下身仔细的给宋佩瑜擦眼泪,将他当成小孩子似的哄,狸奴不哭了,有什么委屈和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
  我,我没哭宋佩瑜一只手紧紧抓着宋瑾瑜粗糙了不少的手,一只手抬起来遮挡住还在流泪的眼睛。
  忍了一会,又默默趴回宋瑾瑜肩上。
  骑马跟在宋瑾瑜身侧却被宋佩瑜忽略了个彻底的绿衣少年在马上拱手朝宋瑾瑜行礼,以目光表达歉意后驭马朝着宋佩瑜来时的方向离开。
  等到太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宋佩瑜才顶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忍住了泪水,望着宋瑾瑜肩膀处湿淋淋的痕迹尴尬的撇开眼睛,正对上之前见过的锦衣少年极黑的眼睛。
  宋佩瑜:
  锦衣少年身边牵马的绿衣少年主动开口缓和气氛,笑着道,这就是云阳伯的幼弟?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芝兰玉树莫过于此。
  宋佩瑜想象了下自己此时的形象,穿的是土黄色的细布外衫,连带着灰色沾满泥泞的布鞋,脸上就算没成花猫,眼睛也必然红肿了。
  这都能夸的出口,绝对是个人才。
  宋瑾瑜没有任何窘迫的放开宋佩瑜,慢条斯理的给宋佩瑜整理了下有些乱的前襟和衣袖,起身牵着宋佩瑜的手走向两个少年,给宋佩瑜介绍,这位是三殿下,旁边这位是南祁穆氏的嫡长子。
  宋佩瑜听得满头雾水,动作却没含糊,依次给两个少年见了礼。
  锦衣少年点点头就算回礼,看向宋佩瑜的目光没有丝毫意外,在宋佩瑜红肿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会,神色难辨,但绝对不是高兴。
  比宋佩瑜年长些的绿衣少年回了个平辈礼,在下穆清,尚未取字,小叔唤我的名字即可。
  说话间宋佩瑜已经捋清了人物关系,他还记得建威大将军的继室夫人就是出自南祁穆氏,跟着他大哥和南祁穆氏嫡长子出现的皇子,必然不可能是燕国皇子。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建威大将军称帝了。
  宋佩瑜可不想平白高皇子一个辈分,好在他早就习惯了跟宋瑾瑜平白长辈分,早就有一套应对之策,笑着道,我们各论各的,我叫你穆大哥,你喊我声弟弟或者佩哥儿都行。
  穆清再三推辞后才应了下来,话语间让宋佩瑜如沐春风,生不出半点不快。
  一行人回到宋家,除了其他几个庶兄和眼熟的家将,还有些宋佩瑜从未见过的人在。
  宋佩瑜借着换衣服的理由匆匆和银宝聊了几句,才知道宋瑾瑜一行人下午就轻骑快马的到了梨花村,只是同行有贵客在,老孟又和宋景珏去了青山,家里的金宝银宝都走不开,才没能及时去找他。
  宋氏的护卫将发现动静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挡在门外,金宝去安抚了一次,宋景珏又出去安抚了一次,才让人群彻底散去。
  宋佩瑜特意拿出了他珍藏的烈酒,杀鸡抓鱼再加上新鲜的小菜,晚饭放在偏僻的梨花村来看,意外的丰盛。
  穆清将宋家人隐居小村子的异样之处都记在心里,觉得有趣极了,打定主意要在离开之前好好在村子里转转,昂头饮尽了碗中烈酒,忍不住感叹,好酒!
  穆清身边埋头吃饭的重奕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动作却极快的将已经空空的酒坛藏在椅子后面,然后自然的将穆清腿边已经开封的酒坛挪了个位置。
  宋佩瑜将正房让给重奕和穆清,和哥哥们去乡绅的旧房子将就一晚。
  有宋瑾瑜在,也没人再拦着宋佩瑜住在乡绅旧房子的正房。
  兄弟二人以分别前绝对不会有的熟练各自换了寝衣,躺在金宝下午特意晾晒过的褥子上,虽然房子久未住人,却也没觉得潮湿。
  宋佩瑜驾轻就熟的抓住宋瑾瑜的衣袖,不真实的感觉才稍稍褪去了些。
  宋瑾瑜捏了捏宋佩瑜的手臂和小腿,眉心微皱在一起,叹息道,怎么越长大身上越是没肉,母亲明明说你这几年已经没有那么容易生病了,终究还是这地方耽误了你。
  宋佩瑜却不认宋瑾瑜的话,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可听见随行的人个个都在夸梨花村虽然偏僻却意外的富裕安稳,是个难得的有福之地。
  是我正在长个子才会这样,等我像珏哥儿那样高,就会开始长肉。认真解释过,宋佩瑜邀功似的道,梨花村还不够好吗?都快赶上我们家的庄子了。
  宋瑾瑜被宋佩瑜脸上明晃晃的快来夸我逗得莞尔,却知道宋佩瑜自小心思重,这般消瘦未尝没有为一大家子操心,还要心惊胆战担心前线的缘故,着实心疼的厉害,饶是他向来严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吝啬夸奖之语。
  反倒是宋佩瑜被夸的脸红耳燥招架不住,问起了住在新房正院的三皇子和穆清转移话题。
  这些事早晚都要说给宋佩瑜知晓,眼看着宋佩瑜兴奋的睡不着觉,宋瑾瑜干脆从头说起。
  当年建威大将军是抓住了燕帝的把柄才翻脸,加上本人在幽州经营多年,私下又有宋氏这样的世家悄悄支持,很是打了燕帝个措手不及。
  然而燕帝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坐拥幽州和翼州,能调度的兵马粮钱远远不是连幽州都拿不稳的建威大将军能比得上。
  因此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建威大将军委实吃了不少亏,连胞弟唯一的儿子都折了进去。
  好在燕帝的皇位本就坐的不稳,除了建威大将军,朝堂中自然还有别人孜孜不倦的找燕帝的麻烦,熬过了前两年的艰难,建威大将军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多。
  三个月前,建威大将军彻底将燕军逐出幽州。
  往前一步是进军燕国剩下的翼州。
  往后一步是就此停战,议和是不可能议和,那就只有称帝。
  吵了整整两个月后,建威大将军一锤定音,定都咸阳称永和帝,大封百官昭告天下国号为赵。
  陛下没被稳住幽州而昏了头,除了封胞姐为熙华长公主、胞弟为肃王,余下只给元后的父亲封侯,我与穆氏家主得以封伯。宋瑾瑜说到这里,回想起圣旨宣读时,各人各色的表情就有些头疼。
  这些人却只肯看眼前赵国将燕国压制的出不了翼州,迫不及待的想要权柄富贵,却假装看不见幽州至今还没彻底安稳下来,一旦幽州生变,燕国绝对会第一时间再次开战。
  建威大将军称帝,战争暂时停止,宋瑾瑜也被封为云阳伯,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将家人都接到身边。
  正好永和帝计划巡视各处后再回咸阳,阳县刚好在永和帝巡视的路线中。
  如今永和帝就在阳县,所以留给宋家收拾东西的时间不多,他们最晚后天一早就要启程前往阳县,免得还要追赶永和帝的圣驾。
  那三皇子和穆清怎么也跟来了?宋佩瑜支起脑袋,如果他没记错,元后生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时候,永和帝正和吐谷浑打的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家人。两个孩子都没长到十岁就没了,元后也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去了。
  还是建威大将军的永和帝十分伤心,五年都没续娶,将胞弟唯一的儿子养在膝下,显然是当成继承人在培养。
  刚才大哥说肃王的儿子已经死在了和燕国的战争中,那穆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就是永和帝各种意义上的长子,背后又靠着南祁穆氏,简直就是个大麻烦。
  宋瑾瑜目光转深,轻描淡写的道,三皇子觉得跟在陛下身边连日赶路颇为烦闷,陛下想让三皇子来散散心。
  宋佩瑜瞪着圆润的眼睛盯着宋瑾瑜,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吐槽。
  他半点都没感觉到那位三皇子来梨花村是为了散心。
  宋瑾瑜的手无意识的放到宋佩瑜的背上,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似的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睡吧,别想那么多。等到了咸阳,见到穆氏家主和穆贵妃,你就知道陛下与三皇子说不出的苦楚了。
  大喜过后精神亢奋的和宋瑾瑜聊了这么久,眼皮仍旧没有彻底消肿的宋佩瑜早就有点熬不住了,只是怕自己在做梦,想和大哥多说说话才一直坚持着。
  如今听了宋瑾瑜特意压低的声音,和背后催人困顿的拍打,瞬间就去会了周公。
  失去意识之前,宋佩瑜最后一个想法是有大哥在,什么穆氏家主、穆贵妃、三皇子。就算是陛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只是个混子而已。
  第13章
  宋佩瑜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宋瑾瑜早就不见了身影,床头却摆着套浮光锦制成的华服,连带着玉簪、玉佩和鹿皮制的靴子一应俱全。
  看到床头的东西,宋佩瑜狂跳的心脏才缓和下来。
  他不是在做梦,大哥来接他了。
  屋内刚有动静,门外就传来金宝刻意放低的声音,七爷可醒了?
  等宋佩瑜应声,金宝端着温水轻手轻脚的进门,边伺候宋佩瑜洗漱穿衣,边告诉宋佩瑜,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启程前往阳县。
  可惜家主带来的几套衣服都有些大,虽然挑着最小的连夜修改了,却失了衣服刚做成时浑然天成的好样子。靴子没办法只能多用些垫子,若是您穿的不舒服,我就将垫子拿出来放点软和的绢丝进去。金宝虽然嘴碎了点,手上的动作却麻利极了,没过一会就将宋佩瑜打理妥当。
  三皇子住在宋佩瑜原本的屋子里,于情于理他都要去请安,询问三皇子是否住的舒坦,略尽地主之谊。
  宋佩瑜正准备出门,金宝在他身后提醒的道,七爷,您对梨花村可还有安排?
  宋佩瑜皱着眉头停在原地,过了会才开口,大哥怎么说?
  家主说全凭七爷做主。就这么离开也无碍,若是七爷心中不舍,就将梨花村圈成宋氏的庄子,可以托穆大爷吩咐下面的人看顾一下,驻在阳县和丰镇的守军都是穆家军。金宝将宋瑾瑜留下的话告诉了宋佩瑜后,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劝道,梨花村因为七爷才和其他村子大为不同,若是离了七爷的庇护,恐怕躲不过其他别有用心之人的惦记。
  从前朝开始,庄子里的佃农基本都是主人家签了卖身契的的奴仆,像是梨花村里名为长工短工,实际上也和佃农差不多却没签卖身契的村民们,着实让金宝很不适应,同时也隐约察觉到宋佩瑜可能不喜欢卖身契。
  但他还是冒着被宋佩瑜不喜的风险,劝说宋佩瑜将梨花村变成宋氏的庄子。
  一来无论他今后是回去给家主办事还是留在七爷身边,都要将梨花村最后的收尾办得漂漂亮亮才有资格再求重用。另外也是怕他们离开后,若是有梨花村不好的消息传入宋佩瑜耳中,恐怕会让宋佩瑜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