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地里最先收获的是果树。
当初凑齐四百亩地的果树幼苗的过程可谓是曲折至极,为了能让果树好好长大,地里超过一半的果树,在花骨朵刚长出来的时候,就被宋佩瑜找人打光了。
因此到了秋天,真正能收获果子的地堪堪只有一百亩。
然而仅仅这一百亩的果树,收获的果子就足够让全村人都大吃一惊。
这些果树种得稀疏,当初开花的时候打得也狠,但因为人手实在不足,除了用过一次宋佩瑜想方设法弄出来的肥料,全程都是放养状态。
果子却反而比村子里其他人种在自家院子里精心伺候的果树结得更多,而且个个又圆又大,产量出乎预料的喜人。
五十亩林檎1,三十亩山檎2,平均每亩产量高达七石,总共收获了五百六十石。
二十亩山枣,平均每亩产量八石,总共收获一百六十石。
光是这些果树的收成就将近八万五千斤。
宋家需要吃饭嘴,却加起来才十二张。
两个鱼塘除了蓄水什么作用都没有,专门找来的荷花也都养死了。
宋家还有三百三十五亩地的粮食和蔬菜,每亩地里的收获都至少是梨花村村民地里的两倍。
当真如同宋佩瑜之前担心的那样,如今要为了怎么处理这些收成而发愁。
书房的蜡烛又亮了整晚,宋佩瑜终于下定决心。
这些果子和粮食绝对不能出现大批量出现在丰镇,不然梨花村必然会被频繁出现在丰镇的燕军注意到。
送到阳县更不现实,路途过于遥远不说,也会让外面的人注意到梨花村的和宋家。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他原本计划的那样,多余的果子做成果酒和果脯、果干,多余的粮食酿成酒,蔬菜晒成干,存放在地窖中。
好好利用意外喜人的产量,宋佩瑜不仅能让宋家在梨花村的生活自给自足,还能让梨花村的其他村民也不出村子。
没过两天,还在对宋家丰收念念不忘的梨花村村民就得知宋家要盖房子和雇长工、短工的消息。
无论长工还是短工,都按铜板算工钱。
只要在宋家做过工的人,就能用铜板换取宋家新房子盖好后开业的卖店中的商品,其中包括布匹、小鸡、鸡蛋、果脯、果酒、烈酒、调料等等。
金宝坐在门前,口干舌燥的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他也不明白七爷究竟是什么想法,不仅将银宝和老孟都打发到了阳县去采买,在梨花村招工也弄出了两套标准。
明明长工和短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长工能得到的铜板却比短工要多。
区别长工和短工的条件更是莫名其妙,未婚的小子和姑娘可以在宋家做长工,成过婚的就只能做短工,哪怕结婚又和离或者丧偶,也都算是成过婚。
好在宋佩瑜制定规则的时候不讲道理,也没让金宝想办法找补,金宝只要保证将宋佩瑜的想法清楚明白的说给每个村民听就够了。
村子里二十多户人家差点为抢宋家长工和短工的名额打起来。
金宝每天都疲于调节村民们的矛盾,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
无论睁眼闭眼,都是被村民们围住,吐沫漫天横飞的恐怖画面。
就算得到了宋佩瑜单独赏赐给他的炖鸡,也没法抚摸他内心受到的伤害。
吵了整整大半个月,宋家总算是招够了长工和短工。
梨花村但凡超过十二岁,无论男女,都成了宋家的长工,每天辰时到宋家上工,午饭宋家包吃,申时下工回家,每旬结算一次工钱。
每年春季、夏季和秋季上工,一旦成婚,就不能再做宋家的长工。
长工每天干多少活都会计数,每旬的工资分为三个档次,干活最多的三分之一的人,拿做多的铜板。干活最少的三分之一的人,拿最少的铜板。干活中间的三分之一人,就拿中间的铜板。
短工拿的铜板和长工一样分三个档次,却每个档次都比长工的相同档次拿的铜板少。
总之
在宋家做长工的铜板,远远大过短工。
在宋家做短工的铜板,远远大于开荒和种地。
等宋家的新房子盖好,冬天即将来临的时候,已经离开一个多月的银宝和老孟才赶着两辆遍体鳞伤的马车回到梨花村。
金宝眼皮抽搐的看着明明上一秒还能将马车赶得又快又好,下一秒就脸色惨白只能躺在他怀里气若游丝的银宝,突然就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却没想到老孟更过分,不仅手臂和胸前缠着满是血色的白布,还直接从马车上一头栽了下来,惹得给宋家新房子做最后扫尾工作的长工、短工们脸上都是惊恐之色。
在梨花村的村民来看,老孟可是进入青山深处,还能毫发无伤出来的狠人,整个梨花村都没有比老孟更能打的存在了。
至于宋景珏和金宝,看着就没老孟壮,肯定打不过老孟。
人群后看热闹的宋景珏和宋佩瑜低调出现,宋景珏单手扛起体重是他两倍的老孟快速撤退。
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隔绝在大门之外后,宋景珏先将老孟身上带着血的白布小心的掀起来,发现果然只是伪装后慢慢松了口气,嗤笑着拍了拍老孟的肚皮,没想到你演得还不错。
呼呼~犹如雷霆的打鼾声猛然响起。
???宋景珏被吓得后退两大步,给老孟盖上被,满脸无语的转身,他要趁着村民们还没注意到马车里的东西,赶紧去将马车牵进院子。
宋佩瑜走向仍旧在剧烈喘息的银宝,声音中满是十二岁少年该有的焦急,甚至还能听得到哭腔,银宝,你这是怎么了?
银宝抬手狠狠的搓了下眼睛,红着眼睛看向宋佩瑜,哽咽的讲了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他和老孟奉命带着部分秋收的果子和粮食去镇子上找买家,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土匪,身上的粮食和银钱都被抢光了不说,人也被土匪抢走了。
还好他和老孟机灵,身上有带点功夫,趁着土匪大肆庆祝的时候,偷走土匪的马车逃了出来。
银宝挣扎着从金宝臂弯间爬起来,轻轻抓着宋佩瑜的手腕,脸上涕泗横流。七爷!我差点就再也回不来了,多亏了孟叔帮我挡了一刀,要是孟叔有个三长两短,我嗷!
金宝眼尖的看到了宋佩瑜眼中的嫌弃,毫不客气的在银宝的腰间拧了一圈,提醒对方,戏太过了。
宋佩瑜将手抽出来,清了清嗓子,引导着银宝补充了些细节。
宋景珏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银宝身上,将两个马车拉进院子,用匕首割断紧紧绑住马车门的绳子,险些躲闪不及,被掉下来的布匹砸在脸上。
除了几匹上好的绢丝是准备给宋家人做成里衣,其他大多是细布和麻布。
大部分细布自家留着做外衣,剩下的少部分和麻布都是准备放在即将开业的卖店里,允许在宋家做过长工和短工的人用铜板换。
另外宋景珏还在这辆马车的里面发现了差不多百来斤的粗盐和他根本就不认识的各类种子。
门外银宝凄惨的声音从未停过,他们还喝人血!跟我和孟叔同批被抓走的人就被他们当场割断了脖子!
宋景珏打开第二辆马车的门。
铁锅、陶罐、剪子、镰刀还有很多宋景珏不认识却在梨花村村民手中见过的东西。
宋景珏摸了摸下巴,觉得银宝和老孟这次去阳县的过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银宝和老孟用凄惨的经历证明了外面的土匪有多嚣张,距离梨花村有多近。
村子里面又有什么都能买到的卖店,和能让梨花村村民只要和从前一样干活就能得到铜钱和粮食的宋家。
想来起码几年之内,梨花村的村民都不会想不开好奇外面的世界。
事情也确实如同宋景珏预料的那般发展,宋家的卖店刚开业,就被村民们疯狂抢购,没几天就将村民们几年积攒下来的银钱掏空。
穿越的第十二个年头,宋佩瑜仍旧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这年直到天气转寒,第一场雪落下,丰镇都像是将梨花村彻底遗忘了般,连收税的小吏都没来过。
假装大病初愈的银宝和老孟最后一次去阳县采买前,挨家挨户的通知村民可以从镇上帮他们带东西回来。
铜板不垫付,需要村民提前将钱交到银宝手中。
村民买的东西,每超过十斤,就要收一个铜板。
村民们商量后,大多都是几家凑在一起出一个铜板,求着银宝和老孟帮他们带了些宋家卖店没有的东西。
从秋收开始,到大雪将土地彻底覆盖,将离开村子的路堵死。
整个村子除了银宝和老孟,没有一个人离开过梨花村。
第11章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收获的季节。
经过三年休养,当年干枯萎靡的果树都变得枝繁叶茂,每个枝杈上都坠着沉甸甸的果子,随着微风吹过,浓郁的果香能蔓延到整个村子。
如今大部分梨花村村民都在宋家做长工短工,自家的田地都按照给宋家干活的经验来种,收成虽然还是比不上宋家,和从前比却至少翻了倍。
宋家在梨花村的地位也无形上涨,再也不必像第一年那样,因为担心果子被偷走,还没等果子彻底成熟,就匆忙开始秋收。
宋佩瑜一如既往的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什么都种了一些的五亩地上,仔细将地里每种植株的生长情况记录下来,顺便去看了十亩鱼塘。
说是鱼塘,实际上加起来只有不到百条的鱼在里面,大多还都是只有手掌大的小鱼,想要变成宋佩瑜想象中的模样,恐怕还要个三年五载才有可能。
当初计划的莲藕终于在连续失败两年后成功的长了出来,数量不多也只有手指大小,却丰富了梨花村的食谱。
七爷!果树林里的小秀远远看到宋佩瑜往果园这边走,急忙迎上来停在距离宋佩瑜三步远的地方,声音含着马上要溢出来的喜气,今天又能收五百斤果子,晚上俺送点新鲜的去宋宅。
原本村子里人都叫宋小哥,后来大家都在宋家做工,拿宋家的工钱,就都随着宋家的那几个仆从叫七爷。
我直接带回去就行,这几天你们辛苦,天黑就赶紧回家吧。宋佩瑜将腰间的空布袋子递给小秀。
小秀却不愿意,她在宋家做长工久了,也知道宋佩瑜身体孱弱,生怕拿几个果子会累到宋佩瑜。
宋佩瑜坚定的将布袋子放进小秀手中,他总觉得在梨花村的生活有向在宋氏时靠拢的趋势,无论走到哪里,在大家眼中,他都仿佛是个冰晶雕刻成的人,一碰就能散开似的。
这种感觉宋佩瑜在宋氏的时候已经习惯了,倒也不会因此难受。
只是看着村里同龄人都一天一个模样的疯狂长个,只有他几乎没有变化,宋佩瑜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免有些着急,最近来地里的频率直线上升,手上也总要拿着点东西,全当是锻炼身体。
宋佩瑜不动声色的和比他高了两个头的小秀拉开距离,顺便问了句鸡舍的情况。
今天清理鸡笼的时候发现有三只鸡格外没精神,已经单独隔离出来,喂了泡过烈酒的麦子,和那三只鸡同笼的鸡也都隔离出来了。鸡蛋清点入库,共二十枚。小秀说起这些的时候看向宋佩瑜的目光满是崇拜。
她听爹娘说过,梨花村的良田还没被官府强行收走的时候,村子里也有人用闲钱买了小鸡养,最后那些鸡都逃脱不了莫名其妙病死的结局。
而且只要病死了一只鸡,肯定全村的鸡都逃不过。
宋家的鸡越来越多的时候,村里也有人去提醒过七爷不能养多,不然鸡瘟来的时候损失太大。
结果两年过去,宋家的鸡笼总共才病死了五只鸡,按她爹娘的话来说,肯定是七爷自有福星保佑。
宋佩瑜点点头,鸡笼就在乡绅的旧房子里,距离宋家新盖的房子也没几步,只是鸡笼就算每天打扫也免不了味道,他一般都是隔十多天才去一次看看。
另外宋佩瑜也有考察小秀的意思,小秀在宋家长工中学习能力最强,从大字不认识一个也不识数,短短三年的时间,就能简单记账。而且对数字格外敏感,看过就能牢记于心,无论宋佩瑜什么时问她,都能得到精准的答案。
因为宋佩瑜坚持,小秀到底还是精挑细选了半布袋的成熟果子,慢吞吞的交到了宋佩瑜手中,随时等着宋佩瑜反悔。
宋佩瑜使了些力气才从小秀手中抢下布袋,摆了摆手,道,我先回家了,晚点让金宝来给你们记账入库。
转身之前,宋佩瑜低声对小秀说了句话,看到小秀呆在原地没有反应,宋佩瑜也不在意,将布袋捧在怀里,顺着田间小路慢慢走远。
直到宋佩瑜的身影只剩下最后一个小点,小秀才露出个傻笑,然后猛得给了自己一巴掌,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刚才宋佩瑜和她说,等到秋收过后,就让她领管事的工钱。
小秀擦了把眼泪,她不想哭,她想笑。
能成为宋家的管事,这是多大的喜事。
这三年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像是梦一样,三年前宋家招长工的消息传出来前,她偷听到爹娘商量着要在年底之前将她嫁到村子外去。有了她的聘礼,下一年春天就能给弟弟娶个村子外的媳妇。
小秀对此生不出任何想法,村子里的女孩都是这样,爹娘也是心疼她,怕她以后生出个傻孩子,才肯将她嫁到别的村子。
直到爹娘跟她说宋家招长工的条件,还说想多留她几年,在宋家当长工的工钱留一半给她做嫁妆,将来她的聘礼也都让她带走的时候,小秀才明白,什么嫁妆聘礼她都没想过,她就是不想离开梨花村,想留在爹娘身边。
这三年她和弟弟做长工,爹娘做短工,一家人总能拿到最多的那份工钱。
她吃到了从未吃过点心、果脯,有了冬天也能别在头上的绢花和精巧的木簪。
去年年节,弟弟专门用攒了整年的工钱,从卖店里换了两副细细的银手镯送给娘和她,那是她第一次戴镯子。
只是从今年开始,虽然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不仅能吃鸡蛋,偶尔还能吃得上鸡,但老娘看着她的目光却越来越纠结。
就算小秀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她老娘。
老娘说小秀今年十九岁,马上就是个老姑娘,宋家的钱再好,也不能耽误了小秀的终身大事。
反倒小秀的弟弟是个男娃,只要家里有钱日子好就不愁娶妻,不如再给宋家做几年长工,多攒点家底。
爹娘商量后,打算将家里的现钱都给小秀陪嫁,将小秀嫁到镇子上去。
小秀不愿意,生平第一次和爹娘吵得不可开交,脸上挨了爹两个巴掌,腿上被娘拧了好几下,全家人都跟着哭了一场。
虽然从那以后,爹娘就没说过要让她嫁人的话,但小秀怕极了秋收结束后大家都有空闲时间,爹娘又会和她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