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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诤朝他举举手中茶盏,大度地表示不介意。
  老板侧身让开,任那汉子进得铺中,又陪着小心道:“大爷,要什么茶?”
  “乌龙!”汉子硬梆梆砸出两个字来。
  老板不由一股颤,颠颠儿去了。
  待老板给大汉送上乌龙茶,夜天诤从腰间摸出颗银锞子,放在桌边,起身便走,老板眼风儿瞧见,赶紧着过来,拿起银锞子追上,口内言道:“您,您看这——您难得光顾小店一次,怎能收您的银子?”
  “你的茶,很好喝。”夜天诤笑笑,意味深长,“下回若有好茶,替我早早备着,我必来。”
  老板摸头不知脑,讪讪了两句,亲自将夜天诤送出门,回头看时,那要乌龙的汉子却没了影儿。
  “奇了怪了。”老板平生少遇此事,不由嘀咕了几句,这才回转柜台里,再去忙活他的事。
  ……
  炎京城。
  倚凰楼。
  暗室之中。
  水狼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黑暗中一抹人影闪过,已经站到床前,厉眸寒沉,盯着床上之人。
  猛然地,水狼重重打了个喷嚏,唰地睁开双眼,乍见床前之人,立即咕咚翻身坠地,重重叩头:“属下该死!不知主子驾临!”
  他一面说,脑子里一面却转得飞快——前阵子火狼一直传讯说,皇上好好地在宏都,怎么……突然在这里出现?
  傅沧泓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的头皮,看得水狼浑身冷汗直冒。
  从他身旁绕过,傅沧泓走到榻边,稳稳坐下。
  水狼调了个方向,匍匐着膝行至他面前,仍然跪好。
  “夜府……可有什么消息?”似漫不经心地,傅沧泓缓缓开口。
  “……没有。”水狼迟疑了一下,接着无比肯定地道。
  “真没有?”
  “真没有。”
  “哐——”但听得一声响,傅沧泓手中已多了柄利剑,寒湛剑锋直指水狼的咽喉,“既如此,朕养你们何用?”
  水狼先是一怔,继而极快地平伏下心绪,慢慢仰起脸,定定对上傅沧泓的眼:“主子大可以杀了属下,但属下,确实没有得到,有关夜府的任何消息。”
  剑锋一掠,染上抹殷红血丝。
  床前的男子仍旧直挺挺地跪着,仿佛毫无知觉一般。
  收剑回鞘,傅沧泓的话音已经恢复常态:“你起来吧。”
  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顿时一松,水狼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宣定宫中的情形,打探得如何了?”
  不想傅沧泓接下来抛出的话,又似一个惊雷般,震得水狼身形一晃——听皇上这口气,对那夜璃歌,似乎还未死心?难道说,火狼到现在都没有,将夜璃歌“坠崖身亡”一事上奏?如果他没说,那自己要不要呈明?如果呈明了,皇上,又会怎样?
  水狼迟疑着,拿不定主意。
  见他久久不回答,傅沧泓不耐烦起来,倏地转身,却见水狼直着两只眼睛发愣,心思根本不知飞去了哪里。
  他倒没有惊扰他,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仿佛要从他那张略带茫然的脸上,瞧出些什么来。
  过了半晌,水狼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头拱手:“属下该死!”
  “朕问你,宣定宫中的情形如何?可有我们的人安插进去?”
  “……宣定宫……”水狼的目光有些躲闪,“由安阳烈钧亲自培养的皇家影卫守护,我们,无从下手。”
  “无从下手?”傅沧泓紧凝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小的表情变化,“那你呢?你自己可有亲身试探过?”
  “属下……”水狼无言以对——自从夜璃歌坠崖之后,他便自作主张,中止了傅沧泓原定的,派人深入璃国皇宫的计划,在他看来,既然夜璃歌已经不复存在,那么整个璃国,与他便无甚干系了,他之所以还呆在这里,不过是等着火狼的消息,等着随时返回宏都,谁知这么多日子等下来,他等到的不是火狼,却是傅沧泓……
  傅沧泓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早早察觉出他的异状,只没有言明,就那么冷冷地瞅着他,待他自己露出马脚来。
  “属下这就着人去办。”水狼也是个灵透之人,知道再这么硬撑下去,自己迟早会完蛋,赶紧着找了个理由出来搪塞,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傅沧泓很善解人意地如了他的愿,任他离去,这倒不是说他心地善良,对下属仁和,而是……他已经对自己这个得力的部下,产生了怀疑。
  诸位看官,请不要以为傅沧泓是位很好相与的人君,从他研发出来的那些杀人利器上,便足以看出,凡是得罪他傅沧泓的人,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之所以不动你,必有个缘故,要么先要借你用上一用,要么,就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很多时候,他的内心深处都是冷酷而荒凉的,哪怕是对待身边之人,长期的高压,长期的孤立,长期的权谋纷争,铸就了他强大的心智,无情的个性,除了夜璃歌之外,他能够对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刹那间翻脸无情,这个范围,甚至包括火狼,包括夜天诤,包括所有敢侵犯他“私人领地”的人。
  他是狼。
  一只常年生活在雪原之上的,孤独的狼。
  猛然仰头,望见了云里的月光,所以拼了命地跃起,想跳到月亮里去,让它的光芒,照亮自己内心的黑暗。
  这便是我心中傅沧泓的形象。
  既然是狼,当他转过头来时,当他背对月光时,他是凶残而噬血的,甚至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哪怕要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
  同时,狼也是这世界上最善于忍耐的动物,它们可以为了某一个目标,长期地隐伏,忍饥挨饿,接受最残酷的生存考验,等待着最佳时机的来临,然后猛然跃起,将对方捕获。
  而傅沧泓,无疑是狼中之狼。
  对于这样的男人,最好的办法是绕道,而不要招惹,哪怕强大如夜天诤,精明如夜天诤,对这个男人,也是明智地选择规避。
  可是狼,对于感情,对于伴侣,却是世间少有的坚贞,认定了是她,便永远只是她,即使身体上忍受不了寂寞,心灵之中,却再没有一丝容纳他人的余地。
  第六十五章:政-治联姻
  穿过长长的回廊,夜天诤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一身玉色锦裳,斜斜倚在水榭之中,美丽的凤眸微微眯着,整个画面就像一阙清丽的诗,让人不忍去打破。
  心中所有的烦恼忽然间烟消云散,那些痛楚,那些焦灼,慢慢淡去,剩下的,只是一泓如湖泊般的真挚父爱。
  歌儿……向来果决的男子,在心中哀叹了一声——爹爹该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给予你一生完满?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夜璃歌缓缓睁眸,向他看过来,慢慢勾起唇角,一笑。
  夜天诤也笑了。
  不管心中如何作难,在女儿面前,他永远是一位慈爱的父亲。
  夜璃歌出了水榭,慢慢走向自己的父亲。
  稳稳站立在回廊里,夜天诤静静地看着她。
  “父亲。”夜璃歌敛衣躬身。
  “歌儿这是在……”瞅了她一眼,夜天诤心中忽动,“等为父?”
  “嗯。”夜璃歌点头——夜天诤说得没错,前夜她回到碧倚楼中,辗转思索一宿,得了几条策略,想与父亲好好研讨研讨,不曾想第二日起来,满府里却寻不见夜天诤,随意走到水榭中,觉得那儿清爽,便立住了。
  “去书房。”夜天诤拉起她的手儿,父女俩肩并着肩,朝偕语楼而去。
  进得书房,夜天诤即着人看住房门,与夜璃歌直入内室。
  “歌儿想说什么?”
  “是关于《命告》的。”
  一听又是这事,夜天诤整颗心都揪紧了,良久叹息一声,抬头望定夜璃歌:“歌儿,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很早。”
  夜天诤唬了一大跳,重重重复道:“很早?!”
  “是。”
  “有多早?”
  “爹爹忘记了吗?六道师傅失踪之后,您曾经带着歌儿四处寻找,还去过天语湖……”
  “天语湖?”夜天诤心内一动,刹那明了,原来是天语湖!
  “是,”夜璃歌微微颔首,“就是在天语湖中,歌儿看到了那段丢失的记忆,还有……六道师傅……”
  “他?”夜天诤越听越是心惊,“他不是失踪了么?”
  “不,”夜璃歌摇头,“我看见他被囚困在一团漆黑之中,只有一只眼睛在不停地闪着光,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却不是很清楚……”
  “……被囚?”夜天诤心中愈发惊颤得厉害,六道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他自是无比清楚,以他的能耐,尚且被囚,那么夜璃歌的处境……
  “歌儿!”他蓦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夜璃歌的,口吻急切地道,“你走吧!”
  “走?”夜璃歌愣了愣,“去哪里?”
  “离开璃国,去北宏,去南涯,去海外,哪儿都成。”
  夜璃歌的表情有一丝凝固:“爹爹这是要女儿……抛家舍国么?”
  抛家,舍国,沉之又沉,重之又重的四个字。
  “我不能让你落到他们手里!”夜天诤无比痛苦地低吼道。
  “他们?”夜璃歌无比敏锐地抓住这个词眼,“他们是谁?”
  “他们是,他们是——”夜天诤欲言又止——其实,“他们”到底是谁,连他自己都没有见过,一时之间也难以形容。
  “就连爹爹,也对他们无可奈何吗?”夜璃歌却没有他预料的慌乱,淡淡开口道。
  夜天诤苦笑——这世间千难万难,的确难不住他夜天诤,可那些事,那些人,都是看得见的,正因为看得见,所以易把握,易操控,可若让你跟一群影子对搏,谈何容易?
  “爹爹无须烦恼,”夜璃歌轻轻地道,“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世上,从来没有无懈可击的事,无懈可击的人。”
  夜天诤一怔。
  “歌儿,你可是琢磨到了什么?”
  “其实《命告》所言,只有一事。”
  “什么?”
  “数年之内,天下将大统,权端归一。”
  她说得如此轻松,夜天诤却一阵眼角抽搐:“……数年?多少年?权端归一,又在谁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