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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眼!”廖文轩朝老邱伸出手。他这次过来只是来找师弟说说事儿,没带工具。
  老邱愣了一下,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型放大镜,双手递给他。
  廖文轩拿过放大镜,仔细地摸索着这灰扑扑的东西。
  室内静悄悄的,老邱摒住呼吸。他心里有些期待,有些懊悔,看师兄的神态就知道这东西可能真有些什么了。哎,早知道那年轻小子先前来的时候,他就收下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这物件如果真的是个好的,那岂不是坐实了小白曙的好福气。他以后只要多接近接近小白曙,何愁没有好东西!
  过了很久,廖文轩才把补眼放下了。
  老邱首先坐不住,他急着问道:“小白曙花了二两金子买的,师兄您说这是赔了还是赚了?”
  廖文轩瞥了这俗气的师弟一眼,这家伙机灵是机灵,但是这机灵劲儿都用在钱上了,这眼力上就不够。好物件,哪里是真金白银能够衡量的,那是历史的沉淀,是国家的底蕴。
  “小白曙,你为什么觉得这就是个好东西?”
  廖文轩面露赞赏地看着对面的白曙,这小家伙沉得住气,小小年纪就能坐得住,不是个一般的。若是别个孩子,让他安安静静地坐上那么一会儿,早就闹翻天了。
  白曙歪着小脑袋看着他,“我看着好。”也许是和白义、一一、二二他们呆久了,他的行为中有了孩子的天真和稚气,故而他总是不自觉地做出符合他年龄的动作,不过,在他心里,他还是前世那个淡然的,镇定的成年人。
  廖文轩失笑,他这是怎么了,刚才那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对面坐的是一个成熟的,甚至心有丘壑的男人。他摇了摇头,也许是老了,产生错觉了,对方只是一个稚儿罢了。
  “廖大家?您看,这东西?”白三朝和气地问道。他自然知道,在这行,找像廖大家这样的人物鉴赏物件,那花费不低。不过这是廖大家主动提出要看看的,情况自然不一样。
  廖文轩越看白曙越喜欢,他的笑容如温润君子,“您这孙儿,运气可真不是一般。若我没看错的话,这梳妆匣子,有隔层,里面的东西肯定超过了那二两金子!”
  “什么!”白三朝和老邱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白三朝是惊喜,但是又带着矜持的。乖孙有福气,他早就预料到了。现在被证实了,他心中更是自豪。回去得跟老婆子好好说道说道,乖孙是个大能转世这事情,得保密好了。
  老邱又悔又喜。喜的是,他看人的眼光倒是没问题的,小白曙果真是个小福星,悔的是,在这行当里呆久了的,都知道被封在夹层里的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他白白错失了个好物件,自然悔了。不过,他很快又自我安慰了,那年轻小子拿着这梳妆匣子走遍了整条琉璃厂西街的门店,都没人买下,反而被白曙捡了漏。呃,大家伙一块儿打眼了,他也不至于没脸,甚至如果能好好运作运作,他还能从中牟利呢!
  老邱心里打着小算盘。
  “这,能知道夹层里面是什么吗?”老邱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的师兄就是个宝,得供起来的宝,这么多店铺行家没看出这匣子有问题,他倒是看出来了。
  廖文轩摸着梳妆匣子,其实夹层里有什么,他也辨别不出来,这物件的伪装做得太成功了,若不是白曙小儿抱得太紧,再加上那句“好东西”说得太斩钉截铁,他也不会生出好奇之心,想看看这小孩儿是不是真的如师弟所说的那样,运道极好,说不定这次他也会错过了这物件。
  前面都说了,白三朝是个人精,他别的不说,看人极准的,不用说,他就明白了廖大家的心思。他这是想打开夹层看看,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呢,毕竟这东西是个小孩儿的。要说,白三朝其实也不大想把夹层打开,乖孙这风头出得太过了。在没有这一出之前,老邱因为高田那一出就一副要巴上来,沾沾乖孙福气的模样了……若是夹层一开,里面的东西价值不菲,那岂不是真的就招惹上了个黏皮糖?
  他笑了笑,还真是老了,越来越谨慎了。这老邱和廖大家的人品,是值得信赖的。况且小孩儿有福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没必要如此紧张。
  白三朝想通这些之后,就摸了摸白曙的头,笑道:“乖孙,你廖爷爷帮你把这东西剥开,还原它的真面目,可好?”他知道,孙子听得懂,他一直听得懂。
  白曙点点头。这东西是要送给奶奶的,灰扑扑的,也不好看。
  白三朝见孙子点头了,松了一口气,朝廖大家笑了笑:“麻烦您老了。”
  廖大家脸上的神色舒展,他喜欢老物件,自然对手里这件东西充满了好奇心,想要看看它的真面目。
  老邱闻言,忙把他柜子里的工具都拿出来。别看他眼力比不上师兄,但那鉴赏所需要的一系列工具,他一件都不少。
  廖文轩双手合十,郑重地对那梳妆匣子拜了拜。能用硬木做出这一层伪装的前辈,手艺极其高超,这伪装本就是一个好东西,只可惜养护不足,表层破损得太厉害,没了价值。但是他要破开这一层伪装,就是亵渎了先辈,自然得告罪一声。等做完这些,他才开始动手剥开那灰扑扑的一层。
  当那东西的伪装,一点点被剥开,一点点还原,当它真面目一点点显露在大家伙的面前时,他们眼中的惊喜越发浓重。
  这是个鎏金团龙凤纹银奁。龙凤纹,只有皇家能用。
  第54章
  ·
  “这……还真是……”老邱像是魔怔了一样,用手弹了弹那匣子,只听见“叮”清脆的一声。
  廖文轩轻轻拂开他的手。这东西金贵着呢!毛手毛脚的!
  老邱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师兄对这些物件,打从心底有种尊重和珍视。他刚才纯粹是忍不住,忍不住。
  “这东西……”白三朝后悔刚才答应让廖大家把夹层打开了。怪不得这东西被藏了起来,这妆奁上雕的是五爪金龙,龙凤缠绵,除了帝后,无人敢用。这还不是最珍贵的,它的特殊性在于,它不是金子做的,而是银做的。都知道金比银贵,帝后至贵无比,竟然用了鎏金的妆奁,这或许是天下间独一份的。
  “你这东西……”可出?廖文轩话刚说到半,就知道不妥。这东西是白曙这孩子的,白三朝又是个疼孩子的,许是不会出让的。
  白三朝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大家都不是蠢的,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就知道是什么了。
  “乖孙,快谢谢你廖爷爷,若不是他,你可不知道这东西是这模样呢!”白三朝推推盯着鎏金团龙凤纹银奁看得目不转睛的乖孙,笑道。
  白曙回过神来,认真地跟廖文轩道谢:“谢谢廖爷爷。”
  他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有很多有意思的人,血缘、眼缘、情感、利益都是维系人和人之间感情的纽带。真好,他喜欢,并且享受这一切。
  廖文轩眼中闪过惋惜,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这鎏金团龙凤纹银奁,他今天能遇到,是缘分,不属于他,也是缘分。
  老邱用一个木匣子把这鎏金团龙凤纹银奁装了起来,白曙把它抱在怀里,他们爷孙俩在老邱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虹光阁。
  才刚走出琉璃厂西街,白曙他们就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老韩。他正坐在墙角边抽旱烟,他那辆带篷子的三轮车,也在他身边不出处停着。
  白三朝惊喜,他正愁着要找辆车回去呢。
  老韩抬起眼皮,看了看白三朝爷孙俩,“上车吧。”他的声音低沉,有几分凝重。
  白三朝眼中快速闪过诧异,老韩这明显就是在等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三轮车行驶在灰色的胡同里,老韩一边踩车,一边往左右看了看。他小声说道:“前些天晚上,琉璃厂侯掌柜店里出事的时候,我看见过你那侄子。”
  白三朝和老韩的关系非比寻常,他很信任老韩,所以他听了这话,脸色没变,也没有说什么,只静静地等待老韩的下文。
  果真,过了一会儿,老韩继续说道:“你女儿的事,你没发现不对之前,你侄子没回来之前,我就开始暗地里调查过了。”
  白三朝眼中闪过了然。怪不得,刘清爷爷出事那天,老韩会正巧出现在琉璃厂附近。他也知道,白立业在解决白鹿莲的事情时,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因为白鹿莲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立业又是临危受命,能做到把侯掌柜他们烧死,堵住秘密泄露的危险,已经是难得的了。可是这事情发生后,到现在为止,却没有走漏任何风声,白三朝早就怀疑有高人相助了。所以老韩此话一出,他就明白到底是谁,在给立业和白家收拾残局了。
  “老家伙,谢啦!”白三朝笑了笑。即使再要好的朋友,一句感谢,也是必不可少的。
  老韩踩着三轮车,继续往前走。
  “你说这话就不中听了,咱们都什么交情了?用得着说这话?”老韩光溜溜的头上,还带着那顶毡帽,他时不时拿着脖子上洗得干净的毛巾,擦擦帽子底下的汗渍。
  白曙心中哂笑,这韩爷爷是个硬汉,但却有一颗柔软的心。真好,能重活一次,遇到这些有趣的人。
  趁着路上人不多,白三朝问道:“立业查得也不是很清楚,此事到底如何的?”
  老韩压低声音:“那侯掌柜后面的人,应该就是当初和白鹿莲私奔的那男人。但究竟是谁,还没查得出来?不过那人,你们万万不能沾染上了,若沾染上,你这平静的生活可就没的了!”
  白三朝眼底平静,父母对子女的感情,即使是不求回报的,但是却不是一直能被践踏的。白鹿莲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你那侄子,和你的女婿可不简单。那卖梳子的小贩小竹,经常在你那女婿家附近,还有你家附近,溜达呢!还有,你家收留的那个叫刘清的孩子,也不一般……这些你得小心了。”老韩告诫道。
  “白鹿莲起先只是一个障眼法,可是也不知道怎的,白鹿莲最近频频和小竹联系上了,一不小心就把他也暴露了。这事情,说得好听点,是你那侄子把幕后那人的一条线砍掉了,说得难听点,你那侄子纯粹就是被幕后那人利用了,趁机把这已经败露的线给收拾干净。”
  老韩的声音平静,但说出来的事情,却不简单。
  “那天晚上,你侄子行动时,若不是我觉得情况不对,到了现场,你那侄子可就被人给逮住了。”
  白三朝没有想到事情竟这么惊险,立业可没跟他们说这些,“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也盯着侯掌柜那边?还差点发现了立业?”
  老韩点点头,“幸好那些人是第一次出现,还没开始查,你侄子就把侯掌柜和小竹弄死了。你放心,那具女尸不是你女儿的,是我弄来的。”
  白三朝听到这消息,没有任何喜悲,其实,白鹿莲如果死在那场大火中,可能对白家更有利吧。
  “这事到此为止,你还是不要去凑合为妙,你那女儿你就趁机做场法事,让她走了得了。尸体,我帮你弄一具来。”
  老韩说这事,就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轻松。即使他现在金盆洗手了,但是该有的手段还是有的。弄一具和白鹿莲相似的尸体,并非难事。
  “那只能劳烦你了。”白三朝顿了顿,问道:“那幕后之人,你可猜出什么身份?”
  风把老韩的声音送到了白三朝和白曙的耳朵里,“和国外敌对势力有关。”
  白三朝噤声了。这事情,他是真的不能沾,也不敢沾!一不小心,就是叛国罪!叛国罪,那是死刑!
  第二日,白家就敲响了丧钟,此时春节的余味还没完全消散,白家只能收起了过年时挂的喜庆红色,里外都换上了白色的麻布。一口装着“白鹿莲”的棺材,在白家二进院里躺了一天。第三日,一群人抬着棺材,往城外走。白家,该知道真相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即使能猜到一二的,也不会问出来。大家有志一同地忽视院子中间那口棺材。
  没多久,整个猫儿胡同都知道了,白家的大女儿急病死掉了,似乎是因为以前私奔在外受了不少苦,就算回来了,身体也是油尽灯枯,她得了家人的谅解,在睡梦中无憾地死去了。
  这样的说法,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因为白鹿莲平日里就一副娇娇弱弱的,似乎随时会倒下来的模样。老杨是猫儿胡同的一员,又作为居委会的代表,特地到白家走了一趟,还顺带吊唁了一番,出来之后,他的言语,更加证实了白鹿莲是因为身体内破败而死的。
  一时间,猫儿胡同的居民人人自危,开始了注意养生的历程。猫儿胡同掀起了一股养生的浪潮,但凡吃了饭,出门散步,总能听到大家伙在胡同里说着养生的道理,似乎人人都成了养生大师。这个说,多吃些绿豆;那个说,晚上子时站在院子里吸收日月精华;有人说,早上起来,先叩齿五十下;还有人说,多吃些红薯,多喝些水……不知何时,这股浪潮开始从猫儿胡同蔓延到了金鱼胡同和耗子胡同。
  白曙也被这浪潮波及到了。
  “乖孙,该起来跟跟你爷爷学习了。”
  一大早,白曙就被白金氏叫了起来。他睁开眼睛,就看到白金氏那张略显凶狠的脸,不过此时那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虽然显得有些扭曲,但是白曙已经看习惯了。他抖了抖身子,想要把压在他半边身子上的白义抖开。这家伙自从被抱进正房养后,就霸占了他一半的床。
  白金氏见乖孙起床了,扭过头,收起了笑容,直接把白义的被子扯掉,把他整个人翻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你弟弟都起来了,你这做哥哥的,好意思睡懒觉!”白义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看了奶奶一眼,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继续睡。白金氏毫不留情地扭动他的耳朵。
  “啊——”白义惊呼。
  白曙看得牙齿酸爽。这俩人每天早上都要来这么一遭……这样暴力,好吗?
  白义在白金氏的摧残下,终于醒了。白金氏先轻柔地帮白曙把衣服穿好,再粗暴地帮白义穿。
  这区别待遇,白曙看得眼睛直抽搐。他曾经想自己穿衣洗漱,但是看到白金氏那仿佛被雷劈中的悲伤模样,他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计划,继续做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乖孙子。
  “乖孙,你们快点,一日之计在于晨,若想身体好,需得跟我练太极!古人都说了‘太极的用意何在?益寿延年不老春’,长命百岁,还是太极的好!”
  自从成为了乖孙们的养生太极教练,白三朝每日精神奕奕。他此时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架势,白昌、白仁、白军、白田四个小子也已经站好了,只等白曙、白义、一一、二二,还有刘清和石正了。
  等孙子们都就位后,白三朝就开始了一天的授课。
  于是乎,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白家院子里站了一排排的小萝卜头,有几个手脚还不大协调,站都没站稳,就开始了练功养生之旅。
  白金氏在窗前,就着乖孙送的鎏金团龙凤纹银奁,用老头买的西山夕阳枣木梳,梳头,一下,一下的。据说疏通头部血液,有利于延年益寿。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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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立业被调回了大都军区,他刚解决完白鹿莲的时候,就到了进部队的时间,他每天忙得见不着人,部队里的纪律严格,他也没法常出来。于是,石正就暂时被放在了白家。
  这一天,白玉氏迟迟没有去上班。她踌躇着走进了正房。
  “有事?”白金氏问道。以往的这个时候,白玉氏应该已经和赵家媳妇约好要去上班了。今天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跟她商量。
  白玉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道:“妈,清儿都三岁半了,是不是应该把他放幼儿园里去了?”白玉氏担心呀,清儿和白昌、白仁他们一般大,可是他还不上幼儿园。成天呆在家里跟白薯几个话都没说全的孩子玩,能有什么长进?
  白金氏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原来是这个呀!她无语,就这小事,还欲言又止……她又不是什么毒蛇猛兽!
  “明天让你爸送白昌他们去幼儿园的时候,把他也带上,让他跟园长说一声。”
  白玉氏闻言,露出了笑容。婆婆最近还真是好说话,若是以往,她肯定要多说上几句,不可能像今天这样,答应得那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