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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启后同志,安心养身子,此时延后再谈。”
  正房里静悄悄的,刘英抬头看了看丈夫的表情,有些担忧:“启后,你,没事吧?”对于这样的结果,她非常惊讶,但是她更担心的是他。她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写了这封信。现在这个结果,对他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她也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担忧。
  出乎刘英的预料,白启后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情绪,他只是安静地往东北角院走,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启后……”刘英追了上去。
  “别跟过来!”白启后头也不回地说道。刘英的步伐顿了顿,等他的身体消失在二进院的时候。她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哎!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信的意思是启后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他的身体不是已经好了吗?”冯秋兰的话里透着点幸灾乐祸。白家三个儿子,老二的工资最高,老三最低,如果老三的工作安排下来了,那搞不好工资最低的那个人就是她的丈夫白启煌了。这样一来,她这个大嫂在其他两个弟媳眼中,岂不是没什么地位?
  “哼!”白金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冯秋兰被这个眼神吓得一激灵!她怎么就忘了婆婆在了!她赶紧补救:“我就是为启后不平,他在部队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因为他生病,就让他闲置在家呢?”
  白金氏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冯秋兰心里忐忑:“妈……”
  “你把嘴巴闭上,没人当你是哑巴!”虽然她对老三那口子也有诸多不满,但是一个家里,最忌讳的就是家里兄弟倪墙!老大媳妇嘴里酸得发臭了!她这些话若被那不仅敏感,还有些小心眼的老三听到了,准记仇!
  “就是!每天说东道西。”白启煌可不会为妻子开脱,这女人就是欠收拾!他没有时间管,正好妈妈帮管!
  一旁被冷落的”革命小军”,这时候刷起了存在感。
  “奶奶,我们想去幼儿园。”说话的是白梅。但是摇篮里的白曙看得分明,刚才白昌和白仁对白梅挤眉弄眼,咬着耳朵许了些好处,白梅这才出头的。
  白梅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撒娇和委屈。
  白金氏因为老三的事情,也没了一开始的好笑好气,她平静地对几个孩子说道:“幼儿园里头好些孩子都长了大嘴巴,所以幼儿园暂时关门了。至于什么时候开学,得等通知!”
  “怎会这样?”白昌和白仁惊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消息。
  不好!白启煌深觉不妙,未免事情败露,他赶紧拉着白昌几个出去:“好了,好了,你们快出去吧,别打扰到奶奶和小曙了!上幼儿园这事情我知道,我跟你们说!”
  不明所以的孩子被白启煌带出了正房。
  等他们走了之后,白金氏轻嗤了一声,鄙视地说道:“真是够蠢的。”
  白曙头上三根黑线,在奶奶眼里,白家人除了她,都是蠢的吧?
  南边的信,才到了两天,白鹿萍就上门了。
  “你怎么来了?文志和孩子呢?”白金氏看着只身一人回来的女儿,有些意外。
  白鹿萍的圆脸红润,她上前挽住白金氏的手,笑呵呵地说道:“妈,我听说三哥的工作黄了?”
  白金氏把手抽了出来,这个女儿最喜欢动手动脚的,人都那么大了,还像个孩子儿一样!
  “你三哥的工作没有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工作!”他自打从南边回来,一直躺在床上,哪有什么工作!
  白鹿萍被妈妈嫌弃地推开,没有气馁,她继续挨了上去。
  白金氏的眉头皱得都能夹苍蝇了,“你到底想做什么?”动手动脚!想要跟她说什么贴心话就说呀,挨那么近做什么!
  白鹿萍才不怕白金氏,她贴在她身上,神秘兮兮地说:“文志昨天跟我说了,大都图书馆那边需要一个图书管理员。您说,让三哥去怎么样?”
  白金氏想要推开女儿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放了下来,面上却还是一脸嫌弃:“有工作做,就已经很好了,他还有什么好挑的!也不瞧瞧他那病秧子的模样!谁敢要他!”不是她瞧不起老三,而是老三真的没用。前段时间,他被她逼着去外面找工作,刚开始还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不出两天,就成了落水的猫!没有哪家单位敢要他,唯恐一不小心人就在岗位上病死了,到时候单位还得担责任!为这,那家伙整天一副生不逢时,别人有眼不识泰山的清高模样,看着就来气!
  白鹿萍笑了笑:“那就好!文志说三哥若想做,以他的条件准能上!”
  话不用说得太透,这是白金氏教给白鹿萍的。所以白鹿萍此话一出,白金氏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女婿这是有关系,能把老三塞进去呢!
  果然,这个女婿,她没有看错!是个聪明人!更是个重感情的!
  当晚,白金就抱着白曙到东北角院,把这个消息带给了白启后。
  白启后死气沉沉的眼闪过了一丝亮光,继而又暗了下去。
  “我还拿着部队给的基本工资,不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白金氏明白他未尽之言了。
  “那份工作只有补贴,没有工资,你只是去帮忙。华国刚成立,百废待兴,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应该为国家尽一份自己的力量。”生了傻子,坑的就是自己!这家伙要是没有一点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他肯定会干出令她生气的蠢事!哎,为了能让他去工作,她还真是操碎了心。天知道,这些文绉绉的话她说得多么违心!
  白曙看到了白金氏眼底的鄙视,心里无限钦佩。奶奶,真是不容易呀!
  白启后欲拒还迎,面上却一副不得不答应的模样:“好吧,我明天去看看。”明明心里就想去,但是却不愿意表现出走后门的模样。仿佛这份工作是旁人强行塞到他手上的,他是迫不得已才勉为其难接受的。反正他只拿补贴,不开工资,只是去帮忙的,算不上走后门。他自我安慰完之后,就变得理直气壮了。
  白金氏瞟了他一眼,抱进白曙,快步离开,生怕再待下去,她会控制不住,会一掌把他拍死!
  天气渐渐变热了,白曙身上的衣服也慢慢地减少。白启后上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没了他的低气压,家里的一切都非常和谐。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白昌他们几个小人儿心心念念的幼儿园还没有开园。不过白曙已经六个月了!
  白金氏偏疼白曙,在他满六个月的这天,起了个大早,亲手煮了一碗长寿面,卧了两个鸡蛋。
  白曙此时已经长了两颗牙,白金手用手拉着他,他就能坐起来。
  “乖孙,六个月了,看奶奶给你煮的面,你以后肯定能活到一百岁!”白金氏把那碗面拿到白曙面前晃了一圈,让他闻了闻味道,就把面放到桌子上,一脸遗憾地说:“可惜你还小,不能吃。不过不用担心,奶奶和爷爷会帮你吃掉的!”
  于是乎,白曙眼睁睁地看着那碗本属于他的面,被白金氏和白三朝分食了。
  “有户部街的羊肉汤做底,这面真是美味!”白三朝“刺溜刺溜”地吸面。
  白金氏见老头子吸面不停,忙把剩下的面拉到自己面前,嘴里还数落他:“你可给我悠着点,这是乖孙的福气,我还没吃呢!你想吃面,锅里还有剩的,这碗得留点给我!”
  闻着香味,白曙嘴馋,末世可没有这样的食物!怪不得爷爷那么喜欢偷吃这户部街的烧牛肉,光这汤的味道就已经能想象出,它该有多美味了。
  “伊呀呀!”你们太过分了!白曙挥舞着手嚷嚷。
  为了不至于太突兀,他是参照白义,还有一一、二二他们的生长轨迹来调整自己的情况。
  白三朝听到了白曙的抗议,故意夹了一个蛋,面对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气得白曙扭过头,不想看他!
  白三朝哈哈大笑,不曾料到,却被白金氏一巴掌打在肩膀上。
  “你逗他做什么!小心他不理你!那就有得你哭了!”白金氏看不惯这糟老头。上次他把乖孙逗得都不带搭理他,弄得他好几天都没出门,一直围着乖孙打转。不仅碍手碍脚,还碍眼!
  白三朝被这么一提醒,老脸瞬间恢复了正经,他快速把鸡蛋吃完,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出房门。
  “瞧那熊样!”白金氏话里充满了优越感。乖孙跟她好,从不跟她的生气!
  半年了,白曙已经非常熟悉这两个跟他朝夕相处的老人了,他喜欢他们相处时的那份自然和温馨,他喜欢他们带给他的温暖。他想,这辈子,如果有人胆敢破坏这份温暖,他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正是这时候,白玉氏脸色复杂地走了进来,“妈!……”她有些踟蹰。
  白金氏今个高兴,不计较她的扭扭捏捏,不鄙视她的小家子气,而是面容平和地问道:“怎么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白玉氏一咬牙,说道:“外面有个女人,说她是白鹿莲。”
  白金氏筷子上夹着的蛋,“啪嗒”一声掉在碗里,溅起了点点面汤。
  “你说谁?”她的声音有不可察觉的颤抖。
  白玉氏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一字一字地说道:“白鹿莲。”启智曾经跟她说过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在白家被列为禁忌的名字。
  第25章
  ·
  白金氏心情复杂,白曙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心中满是疑惑,这个叫白鹿莲的人,是谁?她的名字和小姑姑白鹿萍非常相似。
  “妈!”
  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迈着莲步走了进来。她长得非常醒目,瓜子脸,柳月眉,这是一个标准的古典美人。即使穿着这个时代常见的藏蓝色衣裤,也没有遮盖住她的美貌,那肥大的衣裤反而衬得她越发纤细。
  “妈?你还真有脸叫!我可不是你妈!”白金氏语气冷淡,冷得如飘雪的冬日,寒沁心肺。
  “妈!”白鹿莲垂泪,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白金氏猛地站了起来,“别这样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当年的事情,你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你不是追求你的爱情去了吗?不是不管我的死活吗?怎么?现在被抛弃了?就巴巴地滚回来了?”
  她的话惹得白鹿莲的泪流得更快了。
  白曙皱了皱眉,这个叫白鹿莲的女人,竟然也是他的姑姑!这会儿,他才明白,为什么奶奶他们在说到白鹿萍的时候,会说她是他的“小姑姑”。原来,是因为真的有一个“大姑姑”!
  “妈,我当初是不得已的!轰炸机都盘旋在大都空中了,我不走,就是死。”白鹿莲边说这话,泪还流个不停!
  “呸!你这话骗骗别人还成。骗我?你还是给我省省吧!”
  白金氏的记忆被拉回了七年前。那一年,白家还没搬到猫儿胡同,他们住在皇城根脚下一个处大院,那院子比现在住的这院子大上两三倍。白金氏记得相当清楚,那天是6月11日,她当时正在厨房里把白三朝捎带回来的阜成门花掌柜家的牛头肉盛在碗里,这时候,大都空中突然响起了长鸣声。第一遍的时候,她没有反应过来,等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想起,这是空袭预先警报!她慌忙地扔下手里的锅铲,跑了出去。在院子中,她遇到了白三朝和三个儿子还有小女儿,但大女儿却不见了。还没等她问出来,空中就响起了连续急促的短音,响六秒,停六秒,反复了大概十五遍,这是空袭警报!已经探明了敌军的空袭进入大都的上空!她一咬牙,没等白三朝反应过来,就令他带着儿子和女儿先藏到地窖里,她则往大女儿的房间跑去。
  当她好不容易找到女儿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立刻抓住她的手,想把她带到后院的地窖里,但没料到手却被她甩掉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金氏才发现,白鹿莲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
  “你想做什么?”白金氏心中有不详的预感。
  白鹿莲低着头,柔弱而坚定:“妈,我要跟翔哥一起走。”
  白金氏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地抓住她的肩膀:“不行,我不许。”
  白鹿莲挣扎了片刻,但是妈妈的手抓得太紧了,她有些难受,不由得痛呼:“妈,你放开我!”
  白金氏不仅没有放开,甚至还利用自己的力量把她往地窖里拖!
  此时,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天空中的飞机。97式重型轰炸机、轻型轰炸机、驱逐机和远距离侦察机,它们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突然,一颗□□从高中落下,直接降到了白家所处街道的附近。院子被炸塌了,万幸白金氏和白鹿莲没有死。
  其实,在□□来临的那一瞬间,白金氏的母性促使她把女儿护在了身下。有白金氏为肉盾,白鹿莲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白金氏却被震到了,全身疼痛,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白鹿莲害怕地从白金氏身下出来,她把刚才散落在一旁的包袱抱在怀里。白金氏恍惚间见到了散乱的包袱里,装着金银珠宝,她想要张口大骂,但是黑暗渐渐吞噬了她的意识。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大女儿往外跑的身影,那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决绝的弧线。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大都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耳边满是伤员疼痛的哀嚎。白家已经被炸毁了,她庆幸家里好几辈积累的东西都藏在其他地方,让他们不至于损失惨重,但是明面上的钱财却被大女儿通通带走了。不仅如此,她还把她扔在了满目疮痍的战场上。那时候,敌军只要再扔下一个□□,她肯定会粉身碎骨。最后还是白三朝见情况不对,出来找她,才把她救回去的。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白家的大女儿白鹿莲就成为了一个不能提的禁忌。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永远没有后悔的机会。你走吧,白家不欢迎你。”白金氏声音冷淡,这么多年,怨过,也恨过。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孩子并不温柔,甚至还非常暴躁。可是他们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心里到底是有他们的。可是任谁被自己身上掉下的的肉在自己心上狠狠地扎上一刀,也没法再对这块肉生出什么亲密的感情。做不到恨,也无法爱,那么双方相安无事,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妈,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是有难言之隐,当初,当初我怀了翔哥的孩子……”白鹿莲楚楚可怜地咬着下唇,说出了令她羞愧万分的秘密。
  “什么!”白金氏不可置信地叫出声,“你当时怀孕了?”
  她想起来了,当年白鹿莲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她曾两次看到她干呕,但因为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所以当时只是以为她吃坏了肚子……
  “那你的孩子呢?”白金氏的声音有些缓和了。
  白鹿莲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但瞬间又把头低了下去,哭着说:“他还没出生就死了!”
  白鹿莲眼中的异色被白曙看到了,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个女人不对劲!
  他有些着急,以往聪明的奶奶,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那那个什么翔的呢?”白金氏的声音更加缓和了。
  白鹿莲低着头,委屈极了,“我跟翔哥走了之后,才发现翔哥已经结过婚了,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妈,我悔呀,后悔自己被他勾引,我想回来,可是那个时候哪里都有打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走到哪……”
  白金氏顿时像被点燃的鞭炮,“那家伙真不是东西!专门欺骗你这样的女孩!什么自由恋爱!都是骗人的!我当初跟你说什么来着,他不是个好人,你不偏不信!”其实当年许文志是她看给大女儿相看的。可惜大女儿没有那个福分,幸好小女儿争气和他看上眼了。
  “小莲!”白三朝一从外面回来,就听二媳妇说,那个曾经把他们伤得遍体鳞伤,让他们只能在暗处舔舐伤口的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