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的声音同燕离一样冰冷:“你该还的,就去黄泉找那个人偿还吧。”
齐敛彻底没了气息,直直的倒了下去。
那边的燕离看到这一幕,死死的捂着唇笑了起来:“叶霖!你果然合我心意!”
他胸口起伏,笑着笑着竟吐出一口血来。
楚宴连忙把手里的匕首扔掉,走到了那边:“燕离?”
他才发现,原来燕离方才同那个刺客缠斗的时候,已经受了伤。他身上的血有一半……是他自己的。
燕离被楚宴抱在怀里,失血过多的他眼睛有些看不清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楚宴的脸,可到头来连方向也没找准。
“我……快死了。”
楚宴心里痛极了,眼眶沾染了泪:“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让我扮你,是想这么做?”
燕离又吐出了一口血,身上的温度迅速降了下去,变得比楚宴还冷。
“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这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就算为报仇死了,也算求仁得仁。”
楚宴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别死……”
燕离的气息越来越弱,一直在朝楚宴说话:“我是个坏透了的人,从根子上就不干净,根本没资格说纪止云。他会那么对你,也是因为我利用了纪止云……从不找他说清楚。”
“我不怪你了。”楚宴说。
燕离一愣,忽然间朝楚宴露出了一个笑容,干净纯粹,不含杂质。
“叶霖,我还骗了你一件事。”燕离呼吸浅薄,颤抖着说,“那天晚上不是我,是王兄。我是个大骗子,又骗了你。”
楚宴心痛极了:“别再说话了,保存些力气,很快就有人来了。”
燕离摇了摇头,眼神涣散:“咳咳……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楚宴面前喃喃的念了一句话。
最后,终究闭上了双眼。
夜风里,似乎还回荡着燕离最后的声音。
他卑微而渴求的问——
“叶霖,我能抱抱你吗?”
他虽然坏透了,唯有这份感情,干净无比。
燕离再没了气息,身上的血都流干了。
楚宴放下了燕离,失魂落魄,眼底积满了泪水。
等燕王过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楚宴,想问太多东西,却把所有的话都压了下去。
他唯有微笑,唯有朝楚宴伸出了手:“冷吗?过来。”
楚宴本能似的朝热源走去,当他回头望向地上的燕离,天上下起了雪花,快要淹没这一切,仿佛是为死去的人送上安魂曲那般。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燕离给他摘下梅花的那个场景,燕离朝他调笑,自己似乎生了气。
那天燕离把梅花给了自己,眼底满是温柔缱绻,只是很快就被他的笑容给掩饰过去。
楚宴忽然想起来,那日他是不是也想要那支梅花?
那些白雪沾染了红,就像是那天看过的红梅似的。
燕离在红梅树下朝他笑,纯粹而美好,他仿佛看见燕离朝他说了句调笑的话,眼神里却透着认真。
——我若流浪到忘川,一定会站在桥头等你。
——你不来,我不走。
第41章
等回到寝殿过后, 楚宴做了一夜的噩梦。
再次醒来, 外面仍旧一片阒黑。
“陈周,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寅时了, 公子不再睡会儿吗?”
楚宴呆愣的从床上坐起,身体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王上呢?”
陈周看他这样,还以为是楚宴觉着冷,按理来说,这周围被熏烤得犹如春天似的, 不应该冷呀。
“公子可是冷了?要再加块炭吗?”
楚宴摇头, 呼吸凌乱:“燕离呢?”
陈周沉默了下来。
短暂的宁静让人觉得可怕, 楚宴执拗重新的问了一遍:“燕离呢?”
“离殿下的尸身被暂放在冰棺之中, 各国使臣除却纪司徒, 全都在那场火里葬身。须得保留齐敛和离殿下的尸身,向诸位国君解释, 这是燕国唯一为自己开脱的机会……”
楚宴挣扎着起来:“我要去看他。”
“看谁?”陈周以为楚宴说的是纪止云。
“燕离。”
陈周长长的叹了口气,也开始服侍楚宴穿衣。
一身素白, 为祭亡人。
楚宴走出了这个地方,却不是立马就去了燕离那边,而是走到行宫中孤单盛开的最后一株红梅树下。地上铺满了一层白雪,有些沾染在树枝上, 看得格外晶莹。
这画面甚美, 他不止一次见过。这颗红梅是行宫中唯一剩下的那颗, 也是年岁最古老的一颗。
他伸出手, 去折下了一支。
上面还沾染了白雪, 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楚宴不发一言,最后才随着陈周走到了那边。
里面连个葬礼也没有,只是在中央摆了冰棺罢了。燕离死后,一个祭奠他的人都没有。
楚宴望着那边,自言自语的呢喃:“这么说,我还是第一个来看你的人咯?”
燕离静静的躺在那边,楚宴仿佛还能回想起昨夜燕离的样子。
他在朝他笑,说自己是个大骗子。
[若我没来,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主人是在内疚燕离死了?]系统看透了他,便将燕离原本的结局告诉了他,[他会活很久,却行尸走肉,无法报仇,一日一日挣扎在更深的绝望。活在王后死亡的阴影、活在自己亲手杀了弟弟的阴影之中。]
楚宴低下了头,眼泪包裹在眼眶。
他递上了方才摘下来的花枝,上面还被沾染了些许白雪,楚宴伸出手将它们拂走。
“这是专程摘给你的。”
有几片花瓣散落在冰棺上,装点着那刺眼的白色。
楚宴微微阖眼,外面传来了响动,似乎有人想要进来。
“怎么了?”
“公子,是纪司徒……”
原本不想再看见纪止云的,楚宴面露厌恶。只是一想起他可能是来祭拜燕离的,楚宴又将这股厌恶压下:“让他进来吧。”
“可是大王吩咐……”
“我在这里,他不会对燕离的尸身做些什么的。”
“……”不不公子你理解错了,大王没吩咐不让纪司徒拜祭,大王吩咐的是不让纪司徒同您见面!
楚宴自然没有理解这一茬,侍卫们没办法,还是放了纪止云进来。
楚宴静静的打量着纪止云,他的确如齐敛所说的那样,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那场大火……对他造成了沉重的伤害,他的腿被包了一层又一次的白布,想必今后纪止云想必再也无法行走自如了。
“那天晚上,我同燕离见过一面。”
楚宴的手一抖,差点碰到了冰棺上的红梅:“怎么回事?”
纪止云一跛一跛的走了过去,伸出手去触碰那冰棺,眼底满是沉痛:“他说了很多话,原来那天晚上就是决绝。若知如此,那天晚上就不该……不该……”
后面的话,纪止云再也说不下去。
十年相交,十年痴恋,虽然是认错了人,但他无法真的去恨燕离。
站得太久了,纪止云的腿疼得难受,他就这样跌坐在燕离的冰棺前,手却一直触碰着那冰棺。纪止云出自世家,极重风骨,从不会这样邋遢的随意坐在地上。
“你会不会觉得我可笑?”
楚宴看得难受,燕离再也不会睁开眼,同他调笑。
巨大的悲伤弥漫在空气里,快要把人给压垮。
“先生喜爱燕离,这样难过也是理所应当。”
纪止云低着头,喃喃道:“喜欢?”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楚宴,“叶霖,这么久了,我一直有话未告诉过你。”
“什么话?”
纪止云眼底满是认真,缓缓的说出了口:“我心悦你。”
楚宴睁大了眼,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听纪止云说这句话。
可不知为何,心酸涩到了极点,眼眶的泪水也快要落下:“先生的喜欢可真是沉重,重得压弯了我的脊柱,让我只能爬在地上仰望你。”
纪止云脸色苍白,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没再说这件事。
“那天晚上燕离说,吹雪楼是借我的手办起来的,以后自然也应该交给我。吹雪楼看着高深莫测,实际上里面除却几个能人之外,就没什么特别。他让我照顾好笙娘她们……”
“他还说,我和他都不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长久活在仇恨里,让他忘记如何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