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可有什么办法？”沈晨放下了酒樽，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打。
玄奘看得有点懵，还有点慌，他无法相信沈晨会没有办法，再不济，如同搞臭佛门一般，写本书，把孔家拉入茅坑里就行了，他最近受的困难让他十分清楚，别管你的功绩如何，一旦朝廷这个野兽放出獠牙，想要对付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简直太容易了。
难怪历史上那么多的人都想称王称霸，那个位置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既然不会是没有主意，那么，仙师究竟为何要问我呢？
玄奘陷入了沉思。
沈晨也不追，坐得屁股疼了，就站起来走一走，做个扩胸运动，或者压压腿，让浑身的骨头松弛松弛。
清风、明月、浊酒、和尚……
四个不搭边的事物凑在一起，反而有一种奇妙的画面吸引力，若是被悲风伤月的画家们看到，定然会巴之不得将他画出来，再泼上几笔墨痕，使得留白之处平添几分雅趣，让人流连忘返，遐想连篇。
良久良久，玄奘终于抬起头，道：“若要避免孔家和仙界知识斗争，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晨笑了，这一笑明眸皓齿，比之明月还要漂亮几分，赞道：“你果然聪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是不敢赌，但他可以避免无所谓的争斗！
不管后世对儒家如何鞭笞，甚至恨不能戳骨扬灰，甚至有一大帮子人上蹿下跳，直言儒家祸害了华夏文明几千年，只要儒家不灭，则兴国无望，甚至提议要把教科书中所有与儒家有关的事物统统删除干净！
但是！
这些人统统忘记了！
华夏文明最基本的礼义廉耻全是儒家奠定的！
如果把儒家删除干净，那么，请问，华夏文明的礼义廉耻往什么地方弘扬？
难道直接说：“嘿，man，我们讲究礼义廉耻，因为我们天生就懂，不用人教，so，我们才是全世界最具有探索星辰大海能力的国家？”
根基！
就是孔家的贡献！
无法磨灭的贡献！
在儒家之前，究竟有几个人会对杀人感到抱歉？究竟有几个人对鸡鸣狗盗痛恨不已？究竟有几个人懂得尊老爱幼？
孔家最大的贡献就是他用“规定”的方式，教导了世人：“我们应该懂得礼义廉耻，因为我们是人，而不是野兽！”
尽管儒家的发展到了后期成了吃人的封建礼教，但是，儒家确确实实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基本荣辱观，这是绝对绝对没有商量余地的，更不是说想删就删的！
沈晨很难想象，若是华夏文明没有了儒家的道德观念作为奠基，他需要到何时何地才能步入文明时代？
就在大唐把宫殿林园建造得如同人间仙境的时候，别忘了，西方那块大地上，还在茹毛饮血，做着野兽一般的事情！
而这些，就是儒家对华夏文明的贡献！
作为这一份贡献的继承者，孔家有资格，也应当受到人们尊重！
“我真心没有想过要把孔家毁灭，只是仙界知识和技术的传播乃是天理大道，如同儒家为天下生灵洗涤了灵魂一样，大唐想要发展，百姓想要活得更好，天地万物想要得以进步，必须由仙界知识和技术去完成，儒家是做不到的！”
沈晨长叹一口气，道：“但是，仙界知识和技术在对人性的剖析和去芜存菁上却存在着弊端，很容易将人心底的欲望无限制的扩大，所以，我必须为仙界知识和技术套上一个枷锁，让凡间在飞奔的同时不会成为野兽。”
玄奘听此，不禁陷入了思考，他好好整理了一下沈晨下凡之后大唐的变化，并非什么都去考虑，而是从沈晨提出的人性上去看。
当沈晨下凡之后，大唐的每一个阶层都在悄然地改变着，变化最大的就是商人。
从前的商人根本不被世人尊重，达官显贵和门阀世家经商都会被看成一种耻辱，但沈晨下凡之后，对商业的巨大扶持过程中，几乎每一项事物的成功和扩散都离不开商人的影响。
现在的商人已经可以坦然面对百姓投来的目光，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和达官显贵、门阀世家掰掰手腕，进了屋门也不用再低声下气。
甚至于有商人敢直接用钱砸，砸到海外封王的程度！
但是，商人天生逐利，为了利益，他们完全可以放下一切礼义廉耻和道德品性，玄奘相信，只要给够足够的利益，商人连自己孩子都能活生生掐死。
“难道这就是仙师所言的仙界知识和技术的弊端？”
想了许许多多，玄奘发现，确实如沈晨所说，仙界知识和技术在人性上的建设确实不够优秀。
因为仙界知识和技术实在太诱人了！
不说别的，就一个简简单单的硝石结冰，便不知多少人因此而获利，与此同时，为了贩卖硝石，抢夺硝石产地，已经有很多起冲突发生，一些炼丹的道士观庒里时常有硝石被偷的事情发生。
这还仅仅只是硝石这种毫不起眼的东西！
扬州那次事件，沈晨仅仅推出了蒸汽汽车就收买了所有江南百姓的心，看着是好事，但反过来想，若是沈晨扔出另外一件仙器，有祸害凡间的心思呢？
到时候必然天下大乱，人人追逐，形同野兽！
想到这里，玄奘不禁抬起头，好好地看向面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大唐仙师。
他的任务本身就是传播仙界知识和技术，并且他也有改天换地的本事，但他却能在熊熊的发展之中提前看到仙界知识和技术的弊端，更是愿意把孔家拉上他的战车，为这辆战车不翻车而套上枷锁。
什么是大智慧？
不计较一点一滴的得失，而是谋求平稳发展的步调，哪怕有损当前的大好形势，也要减少未来的危机！
有如此性子，即便沈晨不是神仙，而是一个凡人，他也是人中龙凤，在这缥缈的天地之间开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玄奘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有如此心性，怪不得人家是仙师，而自己打死都追不上，反而成了人家的门下走狗。
不意外……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