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骆浮屠以那种样子掉进自己家里,他早就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他的身后必定有一连串麻烦。于是在决定留下他的同时,周琰就默认了骆浮屠会带来的危险。
这并不是什么高尚情操的体现,而是为了满足自己好奇心所付出的赌注。他想知道骆浮屠背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想探究新的世界的秘密。以前就算他天马行空地猜测,这世界上除了手中掌握的科学观到底有没有第二套可行理论,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如今却在骆浮屠身上看到了希望。
这一点对于周琰来说,比那些试剂仪器更加重要。
骆浮屠盯着周琰看了半天,忽然勾了勾唇角,道: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生气。
哼。
周琰摸了摸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开关打开,明亮的白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周琰越发冷漠:毁了我的东西我自然生气,但是比起来,我更好奇今天发生的事情
骆浮屠兴味道:你不是不相信吗?
事实摆在面前,再说不相信未免有自欺欺人的嫌疑。
周琰的语气十分平静,对于自己的世界观被狠狠冲击这件事,他似乎已经妥协了。周琰以前因为对周围的世界抱着高度的好奇心而迷恋科学,现在则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对灵师产生想要探究下去的想法,并不是他变了,只是因为身处的环境变了而已。
或者换一种说法,当知道真的有灵、魂、魔法这样的可能性时,周琰感到很惊喜,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一个未被认知的世界,他想深入地探究下去。
周琰忽然抬头看了骆浮屠一眼:我有很多问题需要你的解答。
乐意至极。
骆浮屠的声线十分优雅:不过一旦决定来到我的世界,就没有机会再逃走了。
这仿佛是调情一般的话由他这张脸说出来,更增加了几分诱惑。然而周琰并不是那种善解风情的人,他只听字面意思,骆浮屠想告诉他,他的世界很危险。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将尸体身上的黑袍子扒了下来,随意团了团扔到一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没必要对你承诺什么。
骆浮屠哼笑一声:真无情。
不过直到周琰拿出手术刀的那一刻,骆浮屠才明白过来,原来解剖就是要把一具尸体像牲畜一样切开。一想到自己差点变成他的解剖对象,骆浮屠就浑身疼。
他以前也做过很多不饶人的事,当众折磨背叛他的灵师,将对手关在术阵中烧得魂飞魄散骆浮屠手段狠辣,行事风格恶毒,以至于出道几年就变成了令整个灵师界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试过亲手把人切成一块块的。
骆浮屠原本还想周琰是不是因为闯进来的两个人毁了他的家,他刻意报复,但是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周琰好像并没有带那么多私心。他的表情淡定严肃,好像在做的根本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人的尸体对于他来说好像跟牛肉猪肉没有区别。他应当是做惯了这些的,可是又什么人会习惯于解剖一个人?
骆浮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把身上的毯子拉高,见周琰用他那双漂亮的手在尸体上摸来摸去,看得骆浮屠很不舒服,虽然他戴着乳胶手套,隔了一层,可是总觉得那双漂亮的手不应该摸尸体这种脏东西。
尤其是托马斯的走狗的尸体。
周琰此时忽然问:你认识他么?
骆浮屠愣了一下:第一次见面。
他叫什么名字?
骆浮屠摇摇头:不清楚。
那就叫黑黑2号。
周琰说着就把那张刺在他耳垂上的吊牌拉起来,要往吊牌上写名字,骆浮屠愣了一下,随即愤怒地叫住他:该死的你不会把我当成一号吧?!换个名字!
周琰很不解:干嘛这么介意,又没真叫你黑黑好了好了,他的皮肤比你黄,那叫黄黄,行了吧。
对这家伙取名的风格无力吐槽。
骆浮屠就眼睁睁看着周琰在吊牌上写下黄黄两个字,内心十分复杂。算了,黄黄就黄黄吧,总之比黑黑2号好。
周琰戴上口罩,朝那尸体鞠了一躬,感谢他将要为科学界做出的贡献,这让骆浮屠再次产生了不好的回忆。他昏迷的时候,周琰也曾这样对待过他。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没醒过来,接下来发生在黄黄身上的事情,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该死的这样一想,自己忽然也开始疼了!
骆浮屠脸色变得很差,周琰却完全体会不到他的心情,只见他一刀切进黄黄的喉咙里,干净利落,毫不犹豫,血也一下子飚起来老高。
骆浮屠此时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幻肢痛。
周琰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一边下刀往下割,一边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骆浮屠皱紧眉头:你真恐怖。
周琰面无表情地换了把大刀,压着尸体往下狠狠一按,只听咔嚓一声,黄黄的胸骨就被剖开了:你说过一次了。
一大摊鲜血涌出来,越过他的身体,然后顺着手术台上的引流管被引到底下的一只桶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骆浮屠听着那声音,便觉得头皮发麻。他不是见不惯周琰杀人或者说看到他杀人他还挺高兴的,骆浮屠自己的双手就不清白,但是因为先入为主地代入了作为尸体那一部分,骆浮屠便觉得十分不舒服。
周琰察觉到他的表情,微微勾起唇角,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愉悦: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没邀请你参观。
骆浮屠生硬地扯起嘴角:我?我会害怕?可笑只是觉得恶心,你最好也别再碰这两个脏东西。
周琰朝他点点头:那你就克服一下吧。
第18章 原始人打招呼的方式 你果然是个大魔
血腥味渐渐在这个房间中弥漫开来,经过最初不好的联想之后,骆浮屠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味道和场面,他看着周琰一刀一刀切割那两个灵师的尸体,竟开始高兴起来。
比起那些看见血就尖叫的omega,周琰这种才能适应他的世界,他跟他是同类。
其实仔细看下来,骆浮屠发现解剖这件事好像也并不只是单纯用残忍两个词能够解释的,周琰并不是在简单地切割尸体,而是很有条理,解剖出来的器官、组织,也都有条理地摆出来。
有意思。
地下室这里气温很低,周琰专心致志地切割了一会儿之后,额头上竟然沁出汗水,甚至肉眼可见地在这寒冷的空气中冒白气了,有些滑稽。
骆浮屠越发好奇起周琰以前的事情,包括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那些稀奇古怪的药剂他的身上,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周琰将黄黄开膛破肚检查了内脏器官之后,似乎有些累了,他直起腰想休息一下,随手将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扔到一旁。然而正在这时,忽然有东西从那件黑袍子里叮叮当当地掉了下来,摔在地板上。周琰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绿玉牌子。
周琰将牌子捡起来,骆浮屠此时也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他瞥了他手中的牌子一眼,主动解释:那是他们的命牌。
命牌?
周琰疑惑地重复一遍,将那绿玉牌子正反翻动着看了看,只见背面刻着一条蛇的图腾,正面则刻了一个字圣。
周琰皱皱眉头:竟然能称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骆浮屠笑了笑:你再翻翻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东西。
周琰犹豫了一下,却照骆浮屠说的将两个灵师身上都搜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找到。骆浮屠显得有些失望:圣灵的人竟然这么穷,保命丹药都不随身带。
周琰这才明白,骆浮屠是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保命丹药,毕竟他现在也受伤了,说不定他也可以用。
周琰翻找了另一个灵师的衣服,也只找到一块牌子,并没有找到任何药。
看来你不怎么走运,这个身上也没有不过圣灵是什么?
骆浮屠随口道:那是他们的派系,你连灵师都不知道,自然更加不知道灵师的派系。
周琰朝骆浮屠晃了晃手里的牌子:那你解释给我听。
灵师的派系分为巫、圣、仙三派,你手里拿着的就是圣灵派系的命牌。所谓命牌呢,既是可以用来保命的东西,也可以用来向门派传递消息。这上面附着灵力,持有命牌的人一旦死掉,他们本部对应的命牌上的灵力就会消失,生魂则会回归命牌。不过刚刚那么大的雷劈下来,他们的生魂当场就被劈得烟消云散了,所以不用担心会有消息传递回去。
周琰像听神话故事似的听完,他看着骆浮屠:那你是巫灵?
那两个人说巫灵死的死叛变的叛变,意思不就是说骆浮屠的派系是巫灵吗。原来他的手下都被人干掉了。
骆浮屠不答反问:你听到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周琰不仅听到了他死手下这件事,还听到了他们在满世界抓他,一旦抓住就会拖回去车轮战。
想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周琰看到,骆浮屠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
周琰对此却有疑问:只听名字的话,巫这个词,与另外两个相比反而听起来不是好东西。
人家一个圣一个仙,他呢?他是巫啊,黑巫师的巫。
骆浮屠冷笑一声,似乎不屑置辩,周琰又问:那另外一派呢?仙灵也是你的对手?你不会被人家两派夹击吧。
他们也配?
周琰好奇道:他们怎么了?
骆浮屠看着他笑得十分诡异:早在五年前就被我吞并了。
周琰抬起头看他一眼:你果然是个大魔头。
骆浮屠早就习惯了这种评价,但是不知为何,这话从周琰口中说出来,他便觉得格外刺耳。骆浮屠盯着他眯了眯眼睛,默默生起气来周琰这家伙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必须给他点教训才行。
周琰对此毫无所觉,将手中的绿玉牌随意扔到衣服堆里,继续手上的解剖工作。其实他听明白了,骆浮屠应当是一个门派掌门人一样的角色。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也有政府之类的机构么,怎么听他形容得好像武侠一样。
咦?这是什么?
正在这时,周琰忽然疑惑地说了这样一句,骆浮屠条件反射看过去,便见周琰从手术床上的尸体后颈轻轻挑出一条十厘米左右的荧光蓝色光带,周琰用手直接抓住那条光带往外扯,骆浮屠刚要出言阻止,光带却已经被啪得一下扯出来了,然后软绵绵地跌在周琰掌心。
骆浮屠发出两声诡异的低笑,听不出情绪。
周琰却十分高兴,他将手中那条闪光的东西递向骆浮屠:知道这是什么么?人类身上应该有这种东西么?
骆浮屠勾起唇角:我怎么知道,我这个魔头都从未做过将人切成一块块的事情。
周琰听出他在贬损自己,不是很想理会:那你知道灵师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
骆浮屠用一只手杵着下颌,歪头看向周琰:灵师身上有一处经脉汇集之地,叫做经窍,是灵力输出的关键。
周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经窍是产生灵力的源头?
不,只是输出灵力的法门,至于灵力如何产生,那是灵师天生就懂的东西,不需要刻意研究或者学习。
他说到这里,见周琰竟然找了个玻璃罐罐把那玩意儿装了进去,并用记号笔在罐罐上写下黄黄两个字。骆浮屠终于被膈应到了:你还不把那脏东西丢掉,准备拿它泡酒?
周琰瞥他一眼,把玻璃罐放到高处的柜子里:这么珍贵的样本怎么能丢掉,我还要仔细研究一下看起来这应该是某种结缔组织,也或许是某种神经细胞团,等一下做个切片检查检查。
周琰说完又问:不过经窍是位于脖子后面吗?跟腺体很近。
骆浮屠平静道:没有人深究过,使用灵力是灵师的本能。
周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满:经验主义者,果然像原始人的作风。
呵呵你还能用什么样的词形容我,原始人,魔头若被人知道你解剖灵师的尸体,你才会被当成魔头。
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毕竟他们所处的时代不同,就连他之前想解剖个信鸽都被小班当成怪物,更何况解剖人类。
周琰没反驳他,他将玻璃罐子放好之后,又将另一具灵师的尸体也做了同样的解剖,在另外一具尸体的相同部位果然也发现了同样的东西,这更加验证了周琰的猜测,如果所有的灵师身体里都有这种东西,那就太不正常了。周琰十分高兴地将另一条光带切割下来,找个罐罐保存,并命名为黄黄2号。
做完这一切,周琰才揽了揽衣服,自言自语道:有点冷。
骆浮屠在一旁凉凉道:这么久了才感觉到冷,看来你是真喜欢解剖啊,这么专注。
他说话向来阴阳怪气,周琰已经习惯了,于是只瞥他一眼:你能动了没有?这里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能动了就自己先上去。
万一再把他冻感冒了,还要自己治他。
还有什么没忙完,不是都解剖过了么。
看来还是不能动。
周琰拿出针线,开始动手缝合两具尸体:善后。
周琰做惯了这些,针线活十分了得,手法干净利落,缝好的尸体几乎看不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