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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望似躲不开的网,她在其间,越是挣扎越是被束缚,忽地哪里破开一道曙光,她下意识伸出去碰,却发现那只是铜镜反射的光而已。
  一面镜子,一张残脸。
  一半是阿妙,一半是幼清。
  想起来了。
  她是宋阿妙,也是连幼清。
  ☆、第73章
  第一抹晨曦从云后涌出, 月光被日光取代,每一树的匆匆厚叶布满金黄色的浓蜜, 雾气凝结成珠坠落至地。
  德昭惊喜地望着榻上的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幼……幼清……你终于醒了。”
  他上前抱住她, 不敢抱得太用力, 失而复得的心情席卷全身, 手臂微微颤抖,连呼吸都暂停。
  “王爷, 先让我们为姑娘诊脉。”王大夫推了推太医院院首, 示意他先来。
  两人前后诊完, 仔细查看伤口情况, 反复确认后,这才敢下定论,“没事了, 好好休息, 切勿操劳,不出两个月,便能痊愈。”
  德昭欣喜若狂,照着大夫的吩咐,命人去煎药,想了想觉得不放心,最终还是自己守着煎了药。
  一碗浓药端至跟前, 德昭巴巴地哄她:“捏住鼻子一口气喝掉,稍后喂你吃糖。”
  幼清拿起碗一口干, 仿佛尝不到任何苦味,一双眼直盯着德昭。
  德昭拣起一颗梅干子,“啊,张嘴。”
  幼清仍旧看着他,嘴巴微张,吞了他喂的梅干子。
  德昭满足地笑了。
  “以后不许再乱来,比起我的命,你的命更重要,知道吗?”他温柔地抚摸她鬓边青丝,口吻怜爱:“若下次再这般冒失,我可不会饶你,罚你生十个大胖小子。”
  他说完,自己倒先笑了,回眸看幼清,却发现她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自己的话没有什么兴趣,就连盯着他看时的眼神,也有些寡淡。
  大概是受伤的原因。德昭没有多想,还有件事等着他处理——丰赞还在礼亲王府外等他的命令。
  “我等会再过来看你。”他低身想要轻吻她的额头,却被幼清躲开。
  德昭一愣,没有勉强,交待侍女好好伺候,匆匆便离了屋。
  他刚走,幼清便从榻上坐起,命人替她穿衣。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您的伤还没好,需要什么吩咐奴婢们一声便是。”侍女很紧张,一边劝阻着,一边替她穿鞋。
  幼清的声音不像从前那般和软:“我愿意去哪就去哪。”
  侍女们一惊,心思活络着已经盘算着去通报德昭了。
  幼清转身,气势逼人:“都在这里候着,不许跟来,若有违者,自领十板子。”
  侍女们不敢再动,只得乖乖听命。
  在这府里,得罪王爷尚有活路,但得罪连姑娘,就是自找死路。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侍女,幼清视而不见,不管不顾地往连氏住的地方去。
  连氏日渐消瘦,这阵子她总梦见在宋府的日子,一觉醒来有时候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回忆自己的一生,平庸无聊,以及成堆的遗憾。
  最大的遗憾,是没能为宋家报仇。她懦弱又无能,等到了地下,毫无颜面去见老爷和夫人。
  门被轻轻推开,连氏回过神,一眼望过去,幼清正踱步而来。
  大概是她糊涂了,竟然觉得此时的幼清不再是幼清,而是宋府里那个娇纵任性的阿妙。
  她脱口而出,“阿妙。”
  话刚出口,她便急于掩饰,大声咳嗽几声,虚弱一笑:“幼清,你怎么来了。”
  幼清受伤的事她并不知情,等靠得近了,她才看见幼清头上包扎的伤口,当即着急,“这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幼清一步步走到床榻边,面容凝重,“连婶,你瞒得我好苦。”
  连氏脸色一变,“幼……幼清?你……你说什么胡话……”
  幼清侧着身子坐下,双眸盯着连氏,“连婶,我已经记起来了,我不是什么幼清,我是宋阿妙。”
  连氏慌张,几乎不敢相信,“怎么会……”
  “昨日我为救德昭坠马受伤,碰到了脑袋,今天醒来,一切都想起来了,连婶,你为何瞒我这么多年?”
  连氏将苦衷一一诉来,幼清神情毫无变化。
  连氏此刻又愧疚又激动,她挣扎就要从床上起来,跪在地上,“阿妙小姐,你怪我也好,怨我也行,一切都是我的错,让你在睿亲王府耽误这么多年。”
  幼清扶起她,“我不怨你也不怪你,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来。”
  她说着话,端正跪下,朝连氏行大礼,“连婶,请受我一拜。”
  连氏心疼极了,哪里舍得让她跪拜,幼清很是坚定,坚持跪拜。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连氏清楚她的性子,两人坐在榻边,幼清摇头,“我也不知道。”
  连氏握紧她的手,“你……你要杀了他吗?”
  幼清紧皱眉头,她没有回答连氏的问题,反问:“连婶,当年我们从宋府逃出来,我的脸几乎全毁,是谁救了我们?”
  连氏愣了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她与礼亲王结盟的事告诉幼清。
  幼清仔细听着,脸上虽有诧异之色,但并没有发问,细细听连氏说完后,才抛出话:“连婶,你觉得当年的凶案,真是德昭做的吗?”
  连氏很久都没有开口。
  幼清低眉轻喃,“我明白了。”
  无论如何,宋家的案子与德昭脱不了干系。她是宋家的女儿,身上背负一百多条人命,她既然恢复了记忆,就该由她为宋家伸张正义。
  幼清:“连婶,从今往后你不必再为宋家的事忧心,好好歇息,待你病好后,我安排你出城,此地不宜久留,你和姑父走得越远越好。”
  连氏紧张:“你要做什么?”
  幼清笑了笑,“做我能做的。”
  连氏一激动就咳嗽,手帕上当即沾了血渍。
  幼清立即站起来,“我去叫大夫来。”
  连氏伸手拉住她的裙角,“不……不必了……阿妙小姐,我时日不多,你不必再为我白费力气。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你想做的事,都交给我吧。”
  幼清:“怎么会……不,连婶,你只是生了小病,只要好好保养,总能痊愈的。”
  话是这样说,但她心里也明白,连氏的病,并非一般的病。她曾偷偷听王大夫与德昭说起过,连氏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只是她不愿相信,所以权当做不知道。
  她想到什么,握紧拳头,问:“是不是德昭……”
  话未说完,连氏开口道:“不是他,是礼亲王德庆。”
  上次德庆与她见面,难得地敬了一杯酒,后来发了病,她便知道。德庆容不下她了。
  幼清:“德庆?他为何要下毒害你!他不是需要连婶为他做内应吗?为何……”
  “傻孩子,你以为他真的需要我这个内应吗?”连氏替她挽了挽额前的碎发,“依德昭的个性,你觉得整个王府会有所谓的内应?”
  幼清蹙眉。
  连氏叹口气,“造化弄人,你偏偏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她关爱地看着幼清,“阿妙,要是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老爷和夫人肯定也希望你平平安安。”
  幼清笑,“连婶,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傻傻地活着。”
  连氏担心不已,“阿妙,你到底想做什么,让连婶来,好不好?”
  幼清:“连婶,有些事,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但总得有人去试试。”
  她要查清当年的案子,既然没人能确认当年的案子是否真是德昭所为,那么就由她去确认。总有办法的,就算把这条命豁出去,她也要为宋家报仇雪恨。
  她在世上苟活近十年,如今该履行她的责任了。
  连氏不再劝。
  两人并肩坐着,两人怏怏的,都没什么精神。
  忽地悲从中来,连氏感叹:“阿妙,以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幼清哽咽,这就是诀别了。
  痛到极致,却无可奈何。
  若是从前的幼清,定会哭着喊着也要救活连氏,但现在的她,知道世事残酷,与其做无谓的哭喊,倒不如省下力气做些实事。
  “姑姑。”她尽量不让自己太过悲伤,“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只要你吩咐,我定会全力以赴。”
  连氏的脸上露出笑容,“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别无他求。”
  短暂的沉寂过后,连氏大概是想到了什么,道:“我想搬回去,你姑父还等着我,我这辈子,亏欠他最多,待我走后,阿妙小姐能否替我照顾他。”
  她脸上视死如归的神情让人心疼,幼清终是忍不住,伏在连氏身上,哭咽:“姑姑,你不要丢下我。”
  “傻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姑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幼清泣不成声。
  从今以后,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第74章
  待了近两个时辰, 幼清自连氏住处回到院子,走时跪了一地奴仆, 如今回来时,跪的人不减反增, 德昭站在院子中央, 见她来了, 紧皱的眉头这才微微松开。
  “去哪了?怎么也不让人跟着,你刚好一些, 不能到处乱跑。”德昭脸上满满的焦虑与担心, 幼清权当做没看见, 随口一句“我闷得慌”就打发过去了。
  她从身边擦肩而过, 压根没有抬眸多瞧他一眼,德昭怔住,觉得哪里不对, 却又不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