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奕开门见山问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闫绣春幽幽道:“我们的任务,乃是护送它抵达玉门关。”
铁盒。
宁奕一直好奇的,便是这个铁盒。
终于说到了重点。
她一只手轻轻隔着黑布敲击铁盒,道:“宁先生既然对平妖司如此了解,那么必然知道……大隋天下,其实是有所谓的‘大妖’栖居,只不过有长城阻拦,妖族的数量在境内十分稀少。平妖司的日常任务,便是寻着照妖镜,一处一处奔波,对那些尚在萌芽期的妖物做出应有的‘处理’。”
“但我们四人,刚刚进入平妖司,收到的任务却并非如此。”闫绣春缓慢说道:“西行,前往玉门关。玉门关大漠地底,镇封大妖九尾天狐的阵法,有了一些松动,铁盒里所装的,便是加固阵法的必备之物,天狐血。”
“这个任务其实并不算难,只是加固阵法而已。对于大隋内部的人来说,也不算秘密,妖族天下曾经战败在北境,俘虏的战败者,有些成为了大隋红拂河的死士,有些则是不愿屈服,被选择性分割开来,镇压在各座境关之下,由就近的平妖司来看守。”
宁奕眯起双眼,他竟然不知这等消息……
“玉门关地底的九尾天狐,乃是千年前被镇压的妖君,名叫伽罗。千年岁月,人类早已经风化,就是再惊艳的人族大修行者,也不可避免死亡。但展露妖族本尊真身的大妖,却可以熬过去。”闫绣春担忧道:“镇封之阵里的环境很是恶劣,妖君伽罗受尽折磨,或许已经死在了阵里,但阵法每年都需要加固,在都此时,我等奉令带‘天狐血’,那座阵法当年铸造,是平妖司大修行者剥离伽罗皮囊,以血肉刻画阵纹,后来便把伽罗皮囊悬挂,以秘术篆养,每年都可以衍生出新鲜血液,以此来加固阵法。”
原来如此。
对于天狐血,宁奕从未听闻,但是剥皮养血的手段……这其实算是一种邪异之术,平妖司镇压伽罗的事情,算是一件秘辛,在天都平妖司的卷轴里,是不对外公布的。
闫绣春口中所说的,大隋的许多境关之下,都有着平妖司的阵法。
镇压着当年妖族天下战败之后不肯妥协的妖君级大修行者。
大隋的那些皇族,打得倒是好算盘。
与温韬师兄一起习练寻龙经的宁奕,曾经在山上看到过大隋天下的一角沙盘,开国皇帝构造的版图,设立的境关,每一座都像是一处龙脉卡点。
气运流淌,滚滚不绝。
就像是镇压九尾天狐伽罗那样,把妖族天下的大修行者抓来,镇压在境关地底,一位星君的修行之力,已经不算薄弱,可以反哺天地,逼得妖君展露本命真身,可以活出漫长的岁月……而在这漫长的岁月当中,被镇压在阵法里的大妖,会不断吸纳天地星辉灵气,然后反馈给整座境关。
以壮国运。
平妖司的这等手段。
神仙手段啊。
宁奕心有感慨。
“路上遇到了歹人,带着我们四个的大师父二师父,已经死了。”闫绣春的神情黯淡,她沙哑说道:“玉门任务的时间已然不够,容不得拖沓,我们四人修为不够,妖君伽罗的事情……机密程度太高,以我们的身份,就算是去阳平城找司里的持令使者,也只会被扣留盘查。”
宁奕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宁先生,绣春一心只想平安抵达玉门。”女子抱着铁盒,目光黯然无光,她轻轻说道:“把这天狐血洒下,完成大师父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此行任务。若是遇不到先生您,我便把那两匹马栓在阳平,也没什么好挂牵的,至于事后平妖司的处罚……”
她苦笑一声,摇头道:“那也由不得我了,绣春只能尽力而为。”
宁奕叹了口气。
他没有安慰什么。
他只是轻轻说道:“世道不易,愿你我都平安。”
阳平城外,风沙渐起。
远方关卡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类似于“劈刀峡”的峡口,两拨山石渐高,拔地而起。
风沙之中,也有人影显露而出。
抱剑而坐的柳十一,缓慢睁开了双眼。
全程听得见宁奕和闫绣春对话的丫头,也揉了揉面颊,面无表情望着关卡上方。
宁奕仰面,眯起双眼,“只是世事,从来不遂人愿。”
第327章 留下来侍寝
闫绣春眼神微寒。
她望着远方的峡口,风沙吹过,黑袍摇曳,她下意识抱紧怀中的铁盒。
宁奕微笑道:“只是不长眼的马贼,如果不出意外,镖局就能摆平。”
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洪尘看见了远方“五道口”山峡上方的人影,顾名思义,就是天都西行五条道口,都在此道山峡汇聚,又叫五道峡,能叫此名,可见其地势之重要,在此地拥山为王的“人物”,也足见其背景实力强大。
洪尘面色并不慌张。
镖局的镖师们有一句口头禅,叫“三分保平安”。所谓的“三分保平安”,就是:带三分笑,让三分理,饮三分酒。
他志成镖局在阳平城小有名气,行走在外,和和气气,拦路的这些人物,说得好听叫土地主,说得难听就是土匪,遇到这些“山大王”出来“摆宴”,客人一般交出钱财,便可保证性命无虞。
众人临近之时,山上的弩箭已经摆正对准。
峡口正中央,摆着一张太师椅,披着白绒大袍的中年瘦削男人,一只手撑颊而眠,半睡半醒,五根手指镶金戴玉,穿满了各色戒指环扣,身旁两位婢女摇扇,两边站着高矮胖瘦各自不一的江湖人物。
“晚辈洪尘,家父洪志。与朋友途经此地,见过峡主,这里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洪尘摆了摆手,示意身后车马停下。
宁奕和闫绣春勒马而停,闫绣春听不清洪尘那边在说什么,宁奕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位仰面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面容淡然,保持着那副神仙姿态,连一丝挪动的意思也没有,就这么摆了摆手。
他身旁一位炼体境界相当不俗的壮硕汉子,上前两步,接过洪尘抛来的银袋。
拦在峡口中央的栅栏,倒刺,并没有被土匪中人捋开。
那个壮硕汉子重新归位。
洪尘皱起眉头,道:“寨主嫌这些银两少了不成?”
太师椅上的男人,膝前搁着一柄羽扇,此刻拎起羽扇,轻轻扇动一二,枯黄发丝被微风吹拂摇曳,他慢声细语,缓缓开口道:“你这趟行镖,押的是何物事。”
闫绣春抱紧怀中铁盒。
洪尘面无表情,木然道:“寨主,这恐怕不合规矩。”
寨主笑了笑。
“规矩?”
他的声音温柔地像是一阵春风。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洪尘扫视一眼,道:“我可以再加一百两银子。”
寨主摇了摇头,道:“近来阳平城,走出来的富商极多,能托动你志成镖局走镖的,不是寻常货色,我不要多,只要五分之一,货交到我手上,便可从此峡走人。”
坐在马背上的宁奕,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位寨主的身上,气息隐藏极深,据洪尘所说,这些拥山而立的山大王,最多也只是中境修为,没有正统门派,很难抵达后境……这一点宁奕并不否认,当初的西境金钱帮,卷入了两位皇子的争夺角力,帮主也不过堪堪中境而已。
而如今的这位寨主,却给宁奕带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位寨主要么是从圣山上走下来的“名门正派”,要么就是偷学了大势力的功法,表面看上去只有中境,但真正爆发起来,说不定还有什么手段。
洪尘沉声道:“俗话说得好,行走在外靠朋友,寨主大人想要货物,无非是为了钱财二字,这里拿货,倒手卖掉,黑市里的价钱还不好说,不如我再加一点银两,保证比这货物的五分之一利润要高,中州托镖,一行货物价值二千两,已是不菲。我这里先前给了一百两,再给您三百两,一共四百两银子,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轻摇羽扇的瘦削男人,仍然闭着双眼,听完这一席话,默默停下扇扇动作。
他微笑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五指轻轻招揽。
意思再明显不过。
拿来。
但却没有丝毫口头上的保障与承诺。
洪尘一只手取出银囊,悬在空中,这一次长记性了,并没有直接抛出,而是面向太师椅上躺着的寨主,轻声道:“家父炼体有成,距离踏入后境只差一线,常常教育我,做人要知足常乐,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句话说完,他行事干净利落,也不拖沓,将这枚银袋抛出。
太师椅上的寨主,接过银袋。
前前后后,一共四百两。
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路费了。
瘦削男人伸手举起两个银袋,袋口向下,银子哗啦啦流淌落下,下了一小阵雨,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倒是颇有些视银两为粪土的意味。
这一幕引来了丫头的不屑,她坐在马背上,瘪了瘪嘴,默默看着这位马贼寨主故弄玄虚。
太师椅上的男人,倾倒完银囊里的银子,微笑道:“你看,我在乎这些银子吗?”
洪尘的面色,缓慢阴沉下来。
这不符合道上的规矩。
而显然,五道峡的这些人,也不准备按照规矩来。
这是遇上了极少数的意外情况了。
他自报家门,连身后的父亲,都没有让对方有丝毫忌惮?这阳平城方圆五十里,人人都会给她姓洪的三分薄面。
寨主轻声叹气道:“世上炼体者那么多,数都数不清,背后没个门派的,一大把年龄岁数,要如何踏入后境……洪志这条老狗,逢人便说自己距离后境一线之隔,这句话说来听听就好,说了有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了,你怎地当真了?”
声音落地。
年轻的洪姓镖师,面色极寒,一只手缓慢伸向脑后,捋着自己的蝎子辫:“你再说一遍?”
躺在太师椅上的男人,微笑道:“你想听什么?洪志这条老狗,洪狗?”
“放肆!”
刹那之间。
一道白褂,便是如疾电一般掠出,两人之间隔着十丈,洪尘单手撑在马背上,瞬间翻身下马,踏地而来,脚尖轻点地面,身子却势大力沉地撞来。
太师椅上的寨主,一只手拎着羽扇,面无表情。
左边身旁,那位魁梧大汉一步踏出,与年轻的洪尘瞬间撞在一起。
气劲对撞,两人各自后退一步,洪尘脚底绽开一张蛛网,只是轻颤,便再度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