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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把朴素的剑,也是一把纯粹的剑。
  它跟薛迟以前看过的剑,都不一样。
  薛迟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加快了,慢慢地伸出手去,拿住了剑柄,但一用力,竟然不大拿得起来:“好重!”
  使出了大力气,竟然也只能将这剑抬起来一半。
  陆锦惜见状,便笑了一声。
  薛迟毕竟年纪还小,加之此剑本就是陨铁所铸,应当比其他剑更重一些,拿不起来才是寻常事。
  “娘,这是什么剑,哪里来的啊?”
  薛迟好奇极了,拿不起来,却也舍不得动手,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看得可仔细。
  “这是洪庐剑……”
  话一出口,陆锦惜忽然便一怔,念了一声:洪庐,烘炉?
  烘炉者,炼狱也。
  洪庐之剑?烘炉之剑!
  连选把剑,都这样有韵味儿。
  陆锦惜走上前来,站到了薛迟的身边,与他一同看着这把剑,续道:“此剑乃是太师府赠过来的回礼,也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顾老先生’派人送过来的。”
  “顾老先生?”
  薛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太师府,是顾老爷爷吗?但顾老先生又是谁?”
  毕竟薛迟也是陆九龄的外孙,对顾承谦还是有印象的。更何况太师府大名在外,他想不记得都难。
  所以,叫一声“顾老爷爷”很正常。
  只是陆锦惜没想到他还知道罢了。
  当下,她只一摸薛迟的脑袋,笑起来;“就是你顾老爷爷的长子,太师府的大公子,叫顾觉非。不过你年纪还小,此剑你若是喜欢,我便给你收起来——”
  “别别别!”
  一听陆锦惜要把剑收起来,薛迟哪里还管什么顾老先生顾小先生,连忙叫了起来。
  “我喜欢这剑!娘你以前说过,我长大了,把书读好了,也可以学爹,让军中的叔叔们教我练武。以后跟爹一样,带兵打仗!现在就是先看看剑嘛……”
  陆氏还说过这样的话?
  陆锦惜一听,心里跟明镜似的:薛况年纪轻轻,常年在边关作战,少回家不说,二十七岁就战死沙场。
  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跟他爹一样?
  所以,陆氏应该只是要薛迟把书读好,往后要他走科举的路子也不一定。至于要他练武,多半也就是随口一说,哄孩子罢了。
  只不过……
  薛迟可能不这样想。
  他手把那剑握得紧紧的,不愿意松手,还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好像担心她责备一样。
  陆锦惜看了这剑一眼,想起初见薛迟时的可怜样子,还有因为卫仙提起“大将军”三个字后,他忽然炸毛的情形……
  一个从未见过的父亲,对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她不清楚。
  但这种事,堵不如疏。
  这剑也是来得巧了。
  陆锦惜微微笑起来,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看看是可以的,但也只能看看。这剑一则太重,二则太利,并不适合你这个年纪。剑我不动,就给你留着,回头会让人打上一副剑鞘,再给你制一柄小剑。若看你在学斋里表现好,那这剑我就早早给了你。若是不好……”
  “我一定学好!”
  薛迟听着陆锦惜话锋要变,连忙拍胸口保证起来,生怕她就说出什么把这剑收回去的话来。
  “反正你刚才说了,表现好就给我。来,娘你跟我拉钩,骗人是小狗!”
  拉钩……
  陆锦惜嘴角一抽,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但薛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副怕她反悔的样子,还真让她没办法拒绝对方。
  得。
  拉吧。
  她半弯下身子,把自己细细的小拇指伸出去:“喏。”
  薛迟看着,连忙也把自己的手指头伸出来。
  他年纪还小,手指头短得很,就一小截,跟陆锦惜的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娘亲的手指,是温温热的。
  他念完了,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来,看着她,只瞧见她鬓边插着的那一枚白玉簪子,却好像还没她皮肤白。
  她就含着些微的笑意看着他,包容极了。
  莫名地,薛迟的耳朵就红了起来,一下缩回了手指,气鼓鼓道:“娘一定在笑我幼稚!”
  “你是咱们家的小祖宗,谁敢笑你呀?”
  陆锦惜当然不承认,施施然地就往位置上走。
  薛迟急了,跟上来拽她:“那你还是笑了!”
  “胡说,明明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没有。”
  ……
  一个追问,一个有意要逗逗他。
  两个人,一大一小,竟就在丫鬟们汗颜的注视之下,你来我往地拌起嘴来。
  才没一会儿,薛迟就把那剑忘到了脑袋后面。
  直到两个姐姐也来给陆锦惜请安了,他嫌再吵下去有损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才憋了一口气,闷闷地坐回了椅子上。
  薛明璃跟薛明琅一进来,只见周围丫鬟们脸上带笑,陆锦惜也是要笑不笑的,唯独薛迟一个,脸色沉着,像是被臭豆腐熏过一样。
  “给母亲请安。”
  姐儿两个一起行了礼。
  薛明璃照旧穿得素淡,雪青色的褂子穿着,脸上带着笑,很亲和。
  薛明琅则是一身浅紫的袄裙,雪狐毛的滚边衬着那一张瓜子小脸,很娇俏,脸上却没多少高兴的味道,有些抗拒地请了安。
  璃姐儿没有问题,琅姐儿却还是这样。
  陆锦惜想起了卫仙说的话,并不确定是真还是假,只忙叫她们坐下:“刚才太师府那边送了点回礼来,倒没想到被迟哥儿看见,硬要挑走这一把剑。明日我要出门一趟,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娘给你们买,可好?”
  薛迟哼了一声,不说话。
  薛明璃则是有些惊喜,眼睛都亮了起来。
  但她先没回答陆锦惜,反而去看旁边的薛明琅,带了几分期待:“妹妹,我记得你前阵看书,喜欢书上说的那个皮影。我也喜欢,要不我们让娘买吧?”
  薛明琅嘴唇紧抿,在听见陆锦惜说要“出门”的时候,放在膝上的手指便攥紧了。
  此刻听薛明璃问,她立时拒绝。
  “不要!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了?”
  这声音有些尖锐。
  里面不配合的意味儿,更是浓重到了极点。
  “可……”
  薛明璃一下诧异,有些说不出话来。
  就连一旁的薛迟,都有些没想到,一下朝薛明琅看了过去:“二姐姐以前不是说过吗?我还记得呢。”
  “要你记得啊!”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薛明琅就炸给他看了。
  两只漂亮的眼睛瞪起来,怒意十足地看着薛迟:“我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不行吗?”
  “你,你不讲道理!”
  薛迟自己平日才是不讲道理的那个,现在被薛明琅一通抢白,脸都急红了。
  薛明琅哼了一声,张嘴就要再反驳什么。
  只是她目光刚抬起来,就扫到了上首坐着的陆锦惜,嗓子一下就哑了。
  陆锦惜正看着她。
  一双眼平静而温和,没有波澜,有淡淡的暖日般的温度。但里面也藏着一点隐约的思索。
  这种温温然的眼神,是以前的薛明琅最喜欢的。
  可自从那一天过后……
  她都不敢回想这样的眼神,因为那会让她觉得浑身发冷,恐惧,甚至厌恶……
  她怎么还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就根本没有一点的心虚吗……
  大伯母之前说的话,还有珠姐儿看的书上写的那些东西,都一一从她脑海之中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