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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秋那时候还只是三四岁的女童,夫妇俩说话自然不避着人,被她无形中听去许多——不过林若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么一点早慧了,带着二十几年的记忆投胎转世,若连这点机灵劲都没有,她还不如再死一遍算了。
  说回林耿么……林若秋并不觉得这位老爹对官场上的黑暗有多么不平,他只是没能力去捞罢了,若得着机会,指不定比谁贪得都多。
  故而林若秋绝口不提这些都是林耿的心得体会,她本意只在与楚镇谈论家常,而非为家里人谋求升官的契机。一个合格的宠妃就不该牵涉太过庞大的外戚,她若是到达赵贤妃那个位置,楚镇肯定也不会再宠她了。
  楚镇自然没注意到她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只轻声叹道:“看来若要使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还须从整顿吏治下手,倒是朕自个儿当局者迷。”
  林若秋阿谀道:“陛下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哪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太宗皇帝和先帝都拿这些人没办法,陛下您也只能徐徐图之。”
  楚镇颔首,眸中滑过一线阴冷,“虽则如此,朕必得挑几个练练手,也好以儆效尤。”
  承恩公府仗着太后之名作威作福,如今更是尾大不掉,若皇帝要杀鸡儆猴,想必这家子首当其冲——谁知道承恩公府的泼天富贵从何而来,若顺藤摸瓜查下去,没准能查出更多。
  就算这几年不出事,可承恩公府气数将尽,想必也撑不得太久。
  林若秋在心底默默地为魏太后念了声佛,这可不是她故意给太后娘家人上眼药,谁叫承恩公府自己贪心不足,连赈灾的银子也敢捣鬼,这就叫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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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份例减半的消息,很快便经由魏安之口晓谕六宫,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当是做功德,无不从命。
  只是其中也免不了牢骚之人。
  赵贤妃眼看着夏日将至,原打算这季新裁几件鲜亮的衣裳,如今也只得作罢。人人都灰头土脸扮缩头乌龟,独她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有什么用?
  衣裳的事倒好说,明年再做也不晚,反正不短穿,饮食上可着实苦了赵贤妃。这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女眷吃东西谁不是千挑万选的,如今皇帝的旨意下来,倒是让她们少了挑食的毛病——根本也没得挑。
  赵贤妃看着面前那桌如同素斋的筵席,只懒懒摆了摆手,“撤下去吧。”
  川儿赔笑端上一碟糕点来,“娘娘别怨她们,她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甘露殿那边才叫好笑呢,听说谢贵妃如今天天沐浴斋戒,底下人也都有样学样,您说她们是自愿还是被迫的?”
  赵贤妃轻轻嗤道:“谢婉玉惯会装模作样,本宫早就看厌了她那副嘴脸。”
  “您别说,没准陛下就喜欢看这一出呢,贵妃娘娘也是投其所好。”川儿轻轻为她捏着肩,“倒是长乐宫那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听说太后娘娘至今仍喊着心口疼,陛下也只命人请太医,并未前去探视,若一直无人搭理,估计太后娘娘这病自个儿就好了。”
  “陛下这是给太后娘娘甩脸色呢,哪还管她疼不疼的,”赵贤妃哂道,“谁叫她非要跟林氏过不去?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不肯消停,还拿外头的饥民说事,好像是公主让那些人饿肚子的,你说陛下怎能不恼?”
  “太后娘娘也是怕林昭容风头太盛,才想着给她个下马威,谁成想陛下一心为林昭容出气,倒连太后的脸面都不顾了。”川儿思及此处,忽的正色道:“娘娘,我看您也得留个心眼,万一陛下查到咱们头上就不妙了。”
  赵贤妃皱起眉头,“与本宫有何干系?本宫可没跟林氏过不去。”
  川儿有些惊讶,“那流言不是您命人散播开去的么?”
  虽说是魏太后起的头,他以为赵贤妃多少在其中添了一把火。
  “胡说什么?”赵贤妃轻轻叱道,“本宫与长乐宫素无来往,凭何要去帮她?”
  而况赵贤妃也犯不着拿一个小婴儿说事,且她有意抚养公主,忙着与林氏交好还来不及,更不会去下公主的面子。
  川儿不禁喃喃,“那会是谁出的手?”
  赵贤妃脑中灵光一现,蓦地想起谢婉玉来,会在暗里推波助澜的,难不成竟是甘露殿中那位?可谢婉玉向来自诩高贵,秉承不动如山的做派,这回却自乱阵脚,莫非她也觉得林氏是个威胁么?
  赵贤妃倒是从没觉得林氏有多么了不起,生在那样的家庭,注定了她不会走到太高的位置。且赵贤妃还在家中时就听说了许多得宠与不得宠的嫔妃故事,林若秋算不得其中的佼佼者,无非仗着年轻貌美博得几分恩幸罢了,迟早都会烟消云散的。多少比她更貌美、手段更出众的宠妃都已化为黄土,林氏又能得意多久?
  如今从谢婉玉的眼睛审视开去,赵贤妃却蓦然有了不一样的认知,林氏她……真的是靠手段争宠么?此人貌非绝佳,才干亦平平,至于性子么——她但凡有点野心,老早就该将冷宫里的魏雨萱治死了,何苦当初送冬衣过去。
  与其说林氏的地位是靠自己争来的,倒不如说是陛下一步一步推着她走上去的。他是皇帝,只要他肯,还有什么不能办到的呢?
  弄明白这点,赵贤妃只觉心头彻骨寒凉。
  第58章 出月子
  魏太后病了三四日,也没把应有的待遇挣回去, 甚至连皇帝的孝心都失去了。无论她这厢如何延医问药, 皇帝却只不闻不问, 催的烦了就派黄松年跑一趟。可魏太后自己宫中就有太医,何必稀罕这胡子花白了的老头子?
  湘平长公主再进宫时, 魏太后便揪着女儿向她诉苦,哭诉自己一大把年纪还得遭这种罪,皇帝的良心竟是叫狗吃了。
  湘平公主没好气道:“谁叫您非和林昭容过不去的, 这下吃着苦头了吧?明知道皇兄爱重公主, 您倒好,连寿宴都不许人家好好办, 究竟是丢林氏的脸还是丢咱们皇家的脸?皇兄还算给您留了面子,没指名道姓说是长乐宫中惹出是非,如今各宫一视同仁, 您老就该消停些,裁减份例也不是什么大事, 忍一忍就过去了,您倒成日家的埋怨,何苦来哉?”
  魏太后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只得老着脸道:“你倒帮他说话,你皇兄的性子你还不清楚!照哀家看,他就是见不得自家人好, 你三哥就不说了, 连你他都不怎么顾惜, 否则陈武为何至今仍是一个中书侍郎?亲妹夫的官职总可以提一提罢。”
  对于楚镇迟迟不肯立邺王为皇太弟一事,魏太后始终有些恼火,当然那是在皇帝多年无子的情况下,如今心结已经破除,魏太后自然不便再催,只是她膝下只有湘平一女,若驸马的官位不够显赫,魏太后亦难免耿耿于怀。
  湘平公主笑道:“正三品的中书侍郎还不够么?照女儿说很该感恩戴德了。陈武有多少才干女儿心里明白,他若真能出头,先帝那会子就已出头了,何以只是个区区祭酒之职?后来皇兄亲政,倒硬是将他提拔到中书省,如今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称一声陈大人?”
  魏太后怒道,“既如此,索性擢升为中书令不是更好?”
  “那也得他担当得起啊!”湘平公主朗然笑道,“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陈武也就任个副职才能勉强不出丑,若真将他抬到中书令的位置,您看旁人服不服他?”
  魏太后委实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也不知湘平的性子究竟像谁,当然不像她,魏太后可没这般窝囊;更不像先帝,先帝那是看上谁都会竭力将那人提拔到至尊之位,譬如当年的昭宪……
  湘平这样随遇而安的脾性,倒是像极了琼华殿那个林若秋。自然,魏太后认为这两人骨子里还是有所不同的,林氏无非是装出来的淡泊罢了,但看她摆布皇帝于鼓掌间,便知这女子手段其实多着呢。
  湘平劝了一阵子,因看时候不早了,便最后道:“总而言之,以后您可千万别给林昭容使绊子了,就算林氏讨不得您喜欢,多少您也得顾念一下皇兄的心意,那可是皇兄心尖尖上的人。”
  魏太后嗤道:“心尖上的人?皇帝无非是没寻着更好的罢了。”
  她倒不觉得林氏有何过人之处,怪只怪这届对手太差,才高过林氏的貌又不及,譬如魏雨萱那张皮子是没得挑了,可惜偏是个草包美人,被人轻轻一挑拨便中了计。
  林氏若真有何过人之处,也只能说她运气太好。
  湘平公主虽不同意母亲的看法,眼下也只好和稀泥,“不管您怎么想,请看在林氏生下公主的份上,多少对她好点吧,满宫里佳人虽多,有几个能为皇兄生儿育女的?仅凭这点林氏便强过她们。”
  “公主?”魏太后冷笑道,“这孩子生的可真是时候,正赶上西南发了饥馑,倒真是祥兆呢。”
  湘平公主生怕她又要作妖,连忙道:“您可千万别,此事若让皇兄知晓,万万不能善了的。”
  先前拿满月宴说事就算了,好歹只是银钱矛盾,若把公主生辰与国运联系起来,那便不再是魏太后与林氏的矛盾,只怕朝野都会掀起风波——皇帝更会雷霆大作。
  魏太后当然知晓此举无异伤人一千自伤八百,若真闹这么一出,她自己的老脸也该丢尽了,便只懒懒道:“你且回去吧,哀家的苦楚,岂是你所能体会。”
  湘平公主只得忧心忡忡的告退,临行前望了眼母后,只见魏太后仍在卧榻上出神,脸上颇有怅惘之色,便知这心结一时半刻仍难解开。她只盼着魏太后多少能懂得一点投鼠忌器,不为林氏,也该照顾一下皇帝的心情——皇帝当然是不愿见两人不和的。
  可惜的是,在魏太后心中,到底有没有这个儿子的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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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秋出月子后的第一天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她泡在浴桶里,里头热水深及肩膀,虽没用玫瑰花瓣那些做作的物事,香皂胰子却准备了不少。
  她觉得自己身上几乎能搓下厚厚的一层泥来,这是真的,她几乎肉眼可见的看到浴桶里的水变浑浊了起来,只不知那些是污垢还是香胰子的乳化作用。
  但不管哪一种,当走出净室后,她确定自己比进来前已干净了十倍不止,甚至连肌肤都变得吹弹可破——她可以看到嫩生生的皮肉上沁出淡红的血丝,是方才用力搓洗造成的。
  不过这种不染纤尘的感觉还真是舒爽。
  林若秋正要唤红柳进来为她擦干头发,谁知刚一掀开帘布,就看到楚镇好整以暇地坐在屋里,手里依旧捧着一本书细看,这回想来不是太上感应篇。
  林若秋踮起脚尖,抻着脖子,很想瞧瞧那本册子是否带画的,无奈楚镇手持的角度实在刁钻,她铆足了劲儿也没瞧出所以然来。不过林若秋可以肯定的是,这人绝非无意前来,看他的模样,更像是守株待兔。
  他不会现在就想做那事吧?林若秋再怎么无知,也明白产后不会恢复得这样快,少说还得多等一段时间。楚镇没有猴急的资本却摆出这样猴急的架势,林若秋不免又气又恼,一个不慎,便轻轻碰上了厚实的木桶壁。
  她这厢龇牙咧嘴,楚镇却已发现了她,轻轻放下书册走近来,镇定的道:“看来你已洗完了?”
  可能他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林若秋仍不免往其余方向理解,遂忍着尴尬道:“是。”
  她本来没算着楚镇今夜会过来,寝衣都挑的大剌剌的式样,从楚镇的角度很容易瞧见她玲珑浮凸的身段——林若秋庆幸自己虽未恢复少女的纤细身量,好在经过这些天的锻炼,已经很有曲线了。
  一张脸却仍是少女的脸,只在眼角眉梢透露出些潋滟水色,属于天真与诱惑相结合。
  楚镇不免略微呼吸急促起来。
  可林若秋实实冤枉,她绝对没有半点勾引他的意思,只是方才在净室泡久了,被热气晕得两眼雾蒙蒙的,她自己都嫌两眼视物模糊呢。
  楚镇深吸一口气,看着她轻声问道:“朕帮你擦头发?”
  林若秋没法拒绝,这在皇帝看来是闺房之趣,她不答应才是不识抬举。只好让红柳送上大块的干布与乌木梳,这丫头小心的将门阖上,亦且忧心地望了林若秋一眼,显然她也觉得时机过早。
  可林若秋没法子,总不能对楚镇说你今夜过来得不是时候,快走吧,改天我会上门迎客——那简直和妓女一样。
  她只能见招拆招。
  楚镇命她坐在床头,自己则搬了张锦杌上前,小心地用干布将那些细长发丝包裹起来,慢慢拭干,继而用木梳细细梳通,神情格外认真专注。
  两人靠得太近,林若秋不免从他身上嗅到一股好闻的“雄性气息”,她猜着楚镇应该是特意沐浴熏香过。这样郑重其事,倒更显得此人动机不纯。
  林若秋于是更紧张了。
  楚镇察觉到她身子微微发抖,不由得轻轻按上她肩膀,一脸正直地问道:“怎么了?”
  林若秋心道你就装吧,男人始终是男人,靠下半身思考的能指望什么?
  可这话她也不能明说,只得低头道:“妾只是觉着有点冷。”
  暮春的夜还是稍稍带点寒气的,何况她刚刚洗完澡。林若秋才说完,微风起处,胳膊上的肌肤便起了一阵米粒似的细小疙瘩,果然是冻的。
  楚镇关好窗棂回来,又问道:“还冷么,要不要加件衣裳?”
  林若秋拧着寝衣的下摆,十分柔弱楚楚的道:“不用了,时候不早,妾正要歇息。”
  这就是变相下逐客令的意思。
  无奈楚镇却仿佛没听懂,只恍然大悟道,“那你快些睡罢,别受了凉。”
  林若秋无计可施,只得蜷起两腿卧到帐中,拉了一床薄被盖上。
  无奈楚镇却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反而顺势吹灭灯盏,但闻衣袖窸窣作响,转眼他也跟着上了床。
  林若秋只觉身子僵成了木乃伊般,仿佛声音都冻结了,“陛下……”
  “你不希望朕过来么?”楚镇轻轻笑着,带着薄茧的指腹从她脸颊上滑过。
  这无疑是调情的节奏。
  林若秋恍如泥塑木胎,她当然希望楚镇过来,可眼下绝非做那种事的时机,难道要她亲自开口向楚镇说明情况么?可她以为这种事楚镇该自己打听清楚呢,或者黄松年也该告诉他的。
  楚镇的手已越过她耳畔、颈间,落到她肩膀上两个蝴蝶状的小小凸起,林若秋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楚镇的呼吸越发热烫,“告诉朕,你想不想朕过来?”
  “想……”林若秋都快哭出来了,但是这个跟那个根本是两回事呀,她不禁犹豫起要不要老着脸皮告诉他情况,可是这种话组织起来还颇费劲,她不确定是否能说到他明白。
  这么一纠结的功夫,男人带着热意的唇已凑上来,眼看要迈入危险的关卡,谁知楚镇却在她颊边蜻蜓点水似的挨了一下,继而便将身子挪了开去。
  警报解除。
  林若秋愕然,“陛下……”
  楚镇从被子底下攥住她的手,温声道:“放心,朕问过黄松年了,虽说月子期已过,可你仍需休养一段时日才能行敦伦之礼,朕自然不愿见你有何伤损。”
  林若秋又是感激又是埋怨,“那您方才还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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