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外加那一丁点小小的阴暗心思)在那不知道该说是人还是花的和尚完全清醒之后,他便被常小青赶到了林茂所在的马车之外盘膝打坐——也好为林茂遮挡些狂蜂浪蝶。
  “有什么事情吗?”
  刚提到伽若,便见到车门的门帘上微微一晃,一颗雪白的光头倏然露了出来。
  林茂连忙苦笑摇头,伽若冷冷看了一眼常小青,慢慢又将身体缩了回去。
  常小青只当没有察觉到伽若对他的敌意,依旧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林茂身上。
  “我还是没照顾好师父你,竟让你遭了那么大的罪过。”
  林茂皱了皱眉,并未应下这句话。
  “那倒不至于,说实在的,比起之前我年老体衰,缠绵病榻时的状况,这一次我也不过是做了一些梦而已,哪里又说得上是在遭罪。而且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一件事情,江映雪与师父两个人,恐怕真的是……”
  林茂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对常小青轻声开口道。
  “是什么?”
  常小青守在林茂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师父道。
  自林茂终于清醒之后,这个之前还宛若修罗一般阴森可怖的男子瞬间便是春风化雨和蔼可亲的模样,一双眼睛更是好像粘在了林茂身上一般,一刻都不曾移开。
  “是一对所谓的神仙眷侣。”
  林茂想了想才将那个词套在江映雪与逍遥子身上。
  然而多少还是感觉怪异和微妙。
  幻梦中的肖瑶与他认知中的师父实在相差太大,当他大病时候半梦半醒沉浸于江映雪的情绪中时候尚且不明显,如今一旦清醒,过去与回忆之间的冲突便变得格外明显起来。
  总之在林茂记忆中,师父哪怕再慈爱,也绝不是回忆中那个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江映雪和肖瑶之间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茂有心再想,奈何病弱体虚,脑力一旦用得太多,便觉得头晕目眩,只能暂时将这个疑惑放在一旁。
  更何况就在他苦苦思索的这段时间里,童公子已经带着他那浩浩荡荡的戏班子进了建城。
  就跟常小青与林茂之前设想的那般,在这建城的城门两边,确实有一些显而易见的眼线正在盯梢——
  那正在脚店歇脚,袖口衣襟却一线雪白的“脚夫”;说是在卖花,篮子里的鲜花却大喇喇摆在那里连块湿布都不曾掩盖的卖花姑娘;眼睛滴溜溜乱转,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连砍价都格外爽快的“小贩”……
  这些人自以为掩盖得很好,可常小青视线不过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
  而至于常小青之前打的那番算盘,这一次也确实没有落空。
  童公子身为御花门的大公子,哪怕已经跟家里闹翻了,这家中的势力该照拂的还是有照拂。城门口的守卫不过粗粗看了那浩浩荡荡的马车与箱笼一眼,钱袋子都没收便笑眯眯地将童公子一行人放进了建城。
  至于之前便已经在常小青这厢露陷的那些探子,在看见戏班主人竟然是童公子之后,也很快就失去了对这一行人的兴趣。
  而一进建城,之前还对林茂与常小青两人避之不及的童公子便顶着一张满是冷汗的白脸,怯生生地挪进了马车。
  “常,常,常少侠……”
  他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看,这建城也到了,城门也进了,我这戏班子人多事杂的,可不要耽误您的行程。”
  话说的委婉,赶人的意思却很明显。
  只是想要赶人的这人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在林茂眼里,几乎算得上有些可怜。
  林茂听见这倒霉公子哥儿连说话都结巴了,忍不住又看了常小青一眼。
  【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茂难掩疑问。
  常小青隔着童公子硕大的身躯,冲着林茂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那童公子发现马车中两人都不答话,一张脸皱成一团,差一点就快要哭出来了。
  “若是大侠不满意,我这里还有黄金千——”
  “嘘——”
  常小青身上原本尚有几分戏谑之态听着童公子求饶,但忽然间便脸色一肃,伸手止住了那人的说话。
  而与此同时,马车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嚣之声。
  “白若林,我艹你奶奶的!你做的这些事情,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在一片混杂的马匹嘶鸣刀枪交战之声中,一个浑厚有力中气十足的嘶哑男声几乎响彻云霄。
  “闭嘴,我持正府白府主的名号哪里是你这等混人乱喊的!”
  紧接着回应那人的,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尖细声音。
  林茂先是听到持正府的名号,紧接着又听见“白府主”三个字,脸色顿时一变。
  这个时候,马车外那嘶哑男声的声音仿佛比之前还要更响了一些。
  只听见那人大声喊道:“持正府?我们持正府里从来都没有个欺师灭祖的小兔儿爷当府主的!”
  果然,另外那尖细的声音愈发惊怒:“林铁头,你嘴巴干净点!我敬你当初也是持正府里响当当一条好汉才对你手下留情!你如今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白府主乃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封的持正府府主,你们这帮家伙难不成还敢不认?!”
  第198章
  皇帝亲自下旨换了持正府的掌控人?
  林茂听到这里, 脸上更是一片铁青, 也顾不得如今自己身份有异, 直接将车窗帘子拨开了一条小缝朝外望去。
  马车之外,果然是一片兵荒马乱。
  那童公子为了避人耳目,在进城后特意支开其他人, 单独将林茂这辆马车驶到某条偏僻无人的小巷之中。没想到这条小巷之所以这般僻静,不过是因为它旁边就是建城持正府。而此时那两拨人互相争斗闯入小巷之中,顿时就将小巷的入口出口都堵得严严实实。
  那两拨人中, 其中一波人皆是身穿紫衣, 身形踉跄,满身血腥之气, 而与他们对峙的,则身着白衣。后者不仅比前者人数多出了数倍, 兵器更是精良了许多,只是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却多有些虚浮, 显然只是一些江湖上的二流角色。
  反倒是那紫衣人虽然人少势弱,却是且战且退,章法有度, 腰间挂着相当显眼的持正府猫头牌, 打扮上却又与持正府官服迥异。
  林茂眼尖,一眼便看到白衣人身上竟然都佩戴有持正府的标志,眉头更是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若是龚宁紫掌控之下的持正府,那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持正府看上眼的。
  而那声音尖细的说话之人,也正是那白衣人中间的一个。
  至于那跟他对峙的林铁头, 自然便是紫衣人中的一员——林茂一眼便见到了他的模样,跟声音不大一样的是那人也并非那等彪悍大汉,而是一个已经年过五十,身形瘦小的老头儿。年轻时候大概武功不弱,但恐怕年老时有受过重伤,林茂一看之下便发觉他步伐虚浮,内府空虚。
  若是猜得没错,恐怕这人之前也是持正府的下级成员。
  只是为何竟然有些眼熟的样子……
  林茂看着那人许久,但想了半天也不曾从记忆中扒拉出这样一个老汉。
  林铁头听到那白衣人的威胁,不怒反笑,长笑之后冲着地面唾了一口,冷冷道;“我铁头领着持正府的这帮老兄弟,上无愧天,下无愧地,这辈子终于也算是对得起龚宁紫龚大人对我们的情谊,哪怕去了阴间见到阎王爷,我的膝盖也不会软——倒是你们这帮子狗仗人势的东西,还有你那个欺师灭祖的小兔子白若林,你们敢对天发誓自己无愧天地吗?那白若林之前不过是个下九流地方里千人骑万人跨的狗东西,走了八千年大运让龚大人救了回去,还留了他做自己的徒弟,可如今龚大人不过病重,那姓白的狗东西竟然就这般吃相难看地抢了他的权,还要来杀我们这些知道青红皂白的老人——”
  那林铁头人虽然老且瘦小,可是声如洪钟思维敏捷,这一席话说的毒辣无比,中间那白衣人三番几次急吼吼想来打断他,却都被林铁头周围的一帮兄弟给打了回去。
  甚至那原本杳无人迹的小巷两端,都稀稀拉拉有人渐渐被林铁头那一番话吸引着围了过来,远远地站在那两边小心翼翼地探看着。
  白衣领头之人眼看情势不对,一张脸皮气成紫红,也顾不得表面上的那点道义,对着身边的手下一声令下“给我拿下这帮叛逆”,随后便持刀朝着林铁头几人齐齐涌了上去。
  林铁头几人之前尚有能力与这些白衣人对峙,靠的其实也不过是这些人碍于颜面,不好以多欺少,这时候既然脸皮都已经撕破了,林老头几人不过顽抗了片刻,便被齐齐拿下。
  “白若林,你欺师灭祖!你不得好——”
  林铁头眼看着身边人纷纷倒下,自己也被粗暴地锁住胳膊拷上镣铐,心知自己这番恐怕只能是死路一条,登时双目通红,涟涟泪下,拼着最后一口力气了冲天狂啸了几句。
  但话尚未说完,便被那之前与他对骂之人一指点在喉间,随即他的身形一软,死猪一般被人拖走了。
  “师……”
  常小青眼看着林茂眼神变得格外陌生和可怕,揣摩着师父的心意便想跳出车厢救下那些紫衣人,却没想到林茂在他开口之前便用力在他手上按了按,示意他稍安勿动。
  “……”
  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马车外那些人凌乱嘈杂的声音不断地飘进来。
  一直等到那挂着持正府牌子的白衣人全部退走,林茂才幽幽转头看向童公子。
  那童公子一对上林茂此时的视线,整个人情不自禁又抖了抖。
  “童公子,”林茂一字一句,缓缓地开口道,“这一路上叨扰你良久,本已是无奈。然而这一次却还要麻烦你最后一次……”
  童公子忍不住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道:“请,请说。”
  “我想麻烦你帮我去查一查,这持正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茂道。
  ……
  从入城时候的境况来看,林茂便知御花门在这建城中势力不小,而童公子这一明面上的不肖子孙,也依旧有受到家族的照顾。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一丝犹豫地派出了此人去帮他探查情况。
  果然不过过了两个时辰,在建城某处不起眼的客栈房间内,林茂便拿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呵……太子被圈禁,龚宁紫重病殆死,白若林继任持正府?”
  要说林茂在车厢之内时神色难看,此时看完了手中那些消息的他,整张脸便已是一片乌云弥漫。
  在他与常小青带着伽若三人在荒山野岭偏僻小城中被悬赏追杀之时,朝堂之上竟然也是一片血雨腥风。
  云皇唯一的孩子琼太子殚精竭虑这么多年,一朝回京,竟然还是被云皇拿下。给的罪名也相当惊世骇俗——在京城之中行巫蛊之术,杀人无数只为弑君,如今太子被死死地圈禁在皇城之中,眼看着一日熬过一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赐死。
  而龚宁紫的消息还要更加耐人寻味一些……
  按照如今流传出来的主流消息,琼太子弑君之举,就是龚宁紫协助所为。是故琼太子被圈禁后,他也被云皇拿下,对外说是病重,可实际上从那一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恐怕此时的那位三应书生,早就已经死了。
  纵然没有人敢给出确切的消息,但几乎所有人对此都报以一种心知肚明之态。
  而龚宁紫唯一的徒弟白若林之后的举动,似乎也在隐证这个说法——白若林从继任持正府府主之后,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排除异己。
  所有不服从他,亦或者对他所做作为存疑的龚派成员,全部都被他以各种罪名踢出了持正府,最后再被持正府以江湖叛逆的名义抓捕起来。
  而在血洗持正府后,白若林更是在江湖上广招人马,一点一滴地用自己的人手将龚宁紫之前布下的明线暗线全部挤压出去。
  照理来说,白若林这般疯狂的举动本不应该成功,奈何白若林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靠山……
  皇帝。
  “云皇想要让龚宁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