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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我林哥哥不是让你先把话说清楚吗?那秃驴自己跑过来对了那男人一掌,惹得我们如今还要自己寻医问药,怎地现在还像是我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连个大夫都要跑走呢?”
  姚小花拦腰将邢杏林抱住,拖着哇哇直叫的老头儿回到了林茂的面前。
  第78章
  那邢杏林这时候看上去已是十分狼狈,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散开来, 连鞋子都被踢飞了一只, 然而便是这样百般挣扎, 还是没能逃掉, 顿时气得扯着嗓子叫骂起来:“救命啊, 救命啊,有女土匪要谋财害命啦——”
  毕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这般喊出来, 竟然也是十分凄惨可怕。
  林茂尚未来得及开口安抚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儿, 姚小花却已经瞪着一双湛金的杏眼,恶狠狠道:“闭嘴!什么女土匪——俺这身力气可是杀猪练出来的, 你若是再这样讨嫌, 俺便把你当做两脚猪也一并杀了!”
  她年纪尚幼, 说着等狠话本应十分好笑,然而这时候邢杏林却恰好对上少女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老头竟然打了一个寒颤,好似忽然之间被人拔了舌头一般, 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张老脸依旧皱成了一团,愁眉苦脸, 似乎下一刻便要如同那老孩儿一般哭将出来。
  林茂惯来是十分心软之人, 这一刻对着邢杏林这般饱受惊吓的老弱模样,却是面如凝霜,他单薄的身形正好落在从窄窗里射下来的一丝光线里, 那日光沿着他的轮廓给人染上一点朦胧的金边,整个人就宛若那琼花玉枝立在仙光之中一般,愈发显得这绝美的少年是那般纤瘦柔弱。
  然而,林茂的目光这时却十分冰冷,直直地钉在老头的身上,锋锐如刀。
  林茂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邢老大夫,床上这人与我而言乃是此生至亲,如今他身受重伤,我难免有些心神大乱,若是处事之间对您老人家有了冒犯,还请多多担待……”说道这里,林茂定了定神,才稳住声音不至于发颤,“他好不容易等得您这等杏林圣手诊治,本是此生大幸。可是您地所言所行,却实在是惹人惊恐。至于那等要加害于你的言论,在下更是不敢承受。如今我只求您老人家将这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也好叫人死个明白——那持正府的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头?我这小兄弟从未犯下持正府的禁令,如今被人误伤,为何您竟不敢施以诊治?况且他的内功极为深厚,便是再重的伤,也不至于像是如今这般不省人事,还想问老先生,他究竟是受了什么伤?可还有救?“
  林茂自死而复生一次之后,不仅重返青春,声音也是一道回复到了年轻之时,如今这般压着嗓子说起话来,便如同那林泉呜咽,声如莺啼,不知不觉中,便让那疯老头安静了下来。
  他怔怔发了半晌呆,终于颓然叹了一声气,道:“罢,罢了……你既然想要弄个明白,我便告诉你便是了。老头儿却只是怕你这小娘到时候反倒要后悔……”
  大概是因为精神气一泄的缘故,说话间,邢杏林的身形似乎都要小上了一圈。
  “老头便先说了吧,你那小兄弟,是断然救不活了——”
  林茂听到这句,身形忍不住一晃。
  多年前邢杏林留了一张纸条,让几个徒儿给他备棺材,林茂心下也只是淡淡,并无甚悲意,如今听得这老头儿大喇喇直说常小青必死,竟觉得胸口陡然腾起一阵邪火,恨不得指着着对方大骂“胡说八道”一番。
  “林哥哥……”
  姚小花一见林茂这般虚弱,也顾不上守着邢杏林了,连忙扑过来扶住了林茂,这般动作,又是一个不经意便碰触到林茂胸侧。林茂只觉得那处地方顿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酥麻一窜耳郭,倒让他情不自禁微颤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抬手在胸前衣襟上拢了拢,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那疯医身上。
  “便是再重的伤……也该……先做些诊治,才能这般下断言罢?”
  林茂低声说道,每一个字从舌尖吐出来,听上去都那般缥缈。
  邢杏林当着林茂的面,飞快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床上地常小青,随即便飞快地收回了视线,简直就像是那床榻之下有什么怪物是可以通过视线爬回来咬人一般。
  “你这女娃娃,哪里懂得其中的厉害——刚才你可也是看见了,你那男人的胸口上,是有一朵红莲花不是?”
  林茂想起之前那骤然绽放在常小青皮肉之下的殷红莲花,一股莫名地凉气蓦然腾起。
  “那是……”
  “是凌空寺的莲秽印——不,不该说是凌空寺,凌空寺的人不过是一帮看守邪魔的秃驴……这是莲秽印,是摩醯首罗天的摩罗莲秽印……”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邢杏林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又衰弱了一些,眼珠子更是不自觉地在眼眶里轻微地不规则颤动起来。
  摩醯首罗天?这是……什么?
  林茂微微皱眉,心中却在拼命搜刮过往生涯中对凌空寺的信息。
  若说他对凌空寺的存在一无所知,当然也不是,这座寺庙凌空悬挂在常人决不可到的悬崖峭壁之上,几乎从不问世事,行事也异常诡秘。偶尔有一些消息在武林中流传,通常也都是一些胡编乱造的江湖传言而已。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林茂活了这几十年,仅仅也只是知道在那云海之上,峭壁之侧,有这么一座修行涂灰外道的寺庙而。
  可是这凌空寺是如何和持正府搅在了一起,这什么摩醯首罗天秽印……他却是全然不知,一头雾水了。
  这邢杏林既有疯医之名,这般受了惊吓之后,说话更是颠三倒四,林茂凝神细听了许久,到了最后也只能勉强拼凑出个模糊的来龙去脉。
  是说这摩醯首罗天乃是三千世界之主的大自在天的一位化身,心有妙胜,创出这世间万物,然而这位天主创世时候却无意间见到了天上明月,伸手揽月,求之不得,明净心中竟因此生了欲念——这欲念之后便化为了名为摩罗的邪魔危害世间数亿年,直到这摩醯首罗天怜惜世人受苦,将摩罗吞入腹中,以身灭魔。
  “……然而摩罗毕竟是三千世界之主的心魔,即便是摩醯首罗天身死,魔心却不灭。摩醯首罗天便将己身与摩罗一道投身六道轮回,以众生苦灭魔心……”
  “而那凌空寺世代追寻侍奉摩醯首罗天并且要看守摩罗转世之人……那人若为善,便是佛主自在天,可若为恶,便是摩罗。那人每隔十年便会离寺寻访世间,历练人世五取蕴苦与那八万四千烦恼,以求心魔散去,超脱涅槃。而这期间若是有人惹得那人体内摩罗魂现,他便要在那人身上按下一掌秽印——那人随后便会从五脏六腑之中渐渐开始石化,最后消散于世间,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林茂听得邢杏林叽叽呱呱说了这么一大篇长篇大论,只觉得头晕脑胀,而且心中愈发烦闷。
  在他看来,这等佛魔说法,不过是修行者哄得人修习自家法门的胡言乱语,再加上那凌空寺奉行的外道又与中原正统佛门全然不同,已算得上是邪门歪道了。想到这里,林茂之前因为骤然听得疯医断言而高高悬起的心,顿时又放松了下来。想来应当是那凌空寺中有特殊功法,能让人中掌之后身体石化才对。不过这老头儿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有别的缘故,竟被那凌空寺的和尚吓得失了心魂,只要一看到那所谓的莲秽印便吓得方寸大乱,全然无法理智待人了。
  林茂心中这样想道,脸上难免便带出了一点端倪。那疯医也感到林茂并不信任自己所说,两颗眼珠之中顿时迸射出极为绝望惊恐的目光:“被按下摩醯首罗天秽印的人,便是被这三千世界所不容的污秽罪人。老头子也知道你不信,你若是亲眼见到那人摩罗魂现,就会知道……就会知道……那邪魔有多恐怖……”
  等说到这里,邢杏林的瞳孔便已经全然散乱开来,嘴里更是胡话连连,胡子上挂满了控制不住滴落出来的涎液——这老头竟然是直接当着林茂的面,被自己的所思所想吓得犯了疯病。
  林茂也被邢杏林这般异变吓了一大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林哥哥?这,这老头怎么了?”
  姚小花一脸紧绷地向前一步,护在林茂身前。
  林茂却是无暇回答她……他忽然便想起来,邢杏林之所以这般疯疯癫癫的,确实是因为早年曾经经历过一番极为大的变故。如今他光是想起凌空寺中那所谓摩罗转世,竟然就吓得神智全失,难道……当初的那些变故,会跟那所谓的凌空寺有关?
  林茂正待安抚老头,好再询问一番那什么摩罗莲秽印的时候,邢杏林却忽然以手捶胸,哇哇大哭着一跪在地,冲着常小青所在的床榻那边五体投地地跪了下来。
  “我错了,我错了……求您救我……求……”
  林茂心中一惊,扭头便朝着邢杏林跪拜的方向回望过去,可映入眼帘的,却依然只有常小青死气沉沉一动不动的身体。
  “哎呀……”
  紧接着,便听到姚小花一声惊呼。
  林茂连忙回头,之前还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却如同泥鳅一般一低头便朝着最近的窗口窜过去。
  “呼啦——”
  只听到窗栏木料碎裂的声音,邢杏林抱头滚到了房外地上,随即一溜烟便踩着围墙翻身出去,动作之快,实在死看不出他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佛教背景资料都是我胡诌的!!
  这篇是真的架空!架空!!
  胡诌真开心啊……
  顺便说这篇不是玄幻……不是……
  第79章
  “可恶!”
  姚小花一声低喝,双手在窗沿上一压, 眼看着就要去追邢杏林。
  林茂赶紧伸手在她肩头一按.
  “算了, 不用追。”林茂叹了一口气, 低声道, “追也无用。”
  那疯医当年被孤身绑入忘忧谷, 身旁有武林盟盟主季无鸣,魔教教主金灵子还有江湖第一高手常小青三人,给他看了病之后, 都能丢下一句“医无可医”抽身走人。如今林茂与姚小花势单力薄, 前路迷蒙,后有追兵, 那邢杏林既然给常小青下了定论是大罗金仙过来都救不了的绝症, 就更加不可能转念再来对他进行医治了。
  “只可惜这疯医邢杏林竟然真的落到个疯疯癫癫的境况, 那所谓的莲秽印……究竟是什么?”
  林茂低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起身又往那常小青床边走去。
  他拉起被褥盖住常小青赤条条的身体, 然后又坐在床边,伸手白发男人的胸口摸了摸——那让人背后发凉地殷红莲花印记,这时候已经隐入常小青的皮肉, 并未显现出来。林茂摸着常小青的胸口,只觉得触手冰凉, 皮下像是裹了铅块一般硬邦邦——
  (那人随后便会从五脏六腑之中渐渐开始石化, 最后消散于世间……)
  林茂想到这里,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不,总该会有办法的——林茂在心底对自己说。
  那邢杏林之前不是还曾说自己是医无可医吗?可是他现在不正好好地守在常小青的身旁吗……想来, 这世上定然是有办法解开那凌空寺和尚的怪异掌法的。
  只是想是这样想,常小青的呼吸,却比之前还要更加微弱一些。
  “林哥哥?”
  姚小花怯生生地在房间的另一角站定,也不上前,可目光也始终没有离开林茂的面颊,这时候见林茂神情肃穆,忍不住宽慰出声:“哥哥你别担心,那老头儿看上去就是个疯子,这疯子说的话,哪里又能信呢。”
  听了她的这番劝慰,林茂忍不住苦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实在无甚可说,便也只能沉默。
  那姚小花又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终于期期艾艾挪着步子往林茂这边走了两步,手中搓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她战战兢兢地看了林茂一眼,又开口:“那个……林哥哥,俺知道你伤心,不过,你,你还是将脸擦一擦罢。”
  “嗯?”
  林茂有些纳闷看向她,姚小花的一张脸微微发红,朝着林茂靠过来,将手帕递给了林茂,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只有半个巴掌大的手镜展开给林茂看。
  那手镜做得十分粗糙,好在看得出来是姚小花十分心爱的东西,镜面被细心磨过,倒影倒是十分清楚。
  林茂往那镜中一看,只见那镜面上倒影出一张满是煤灰的脸来。
  原来林茂如今容貌实在太过打眼,姚小花之前不得不从外面寻人来诊治他,却也害怕那这样一张艳光四射的容颜惹来祸患,便额外留了心思,在绑那大夫回来之前,先从厨房里寻了煤灰来,将林茂一张脸上上下下都拍了一遍,这样一来,尽管满面煤灰之下林茂依旧难掩颜色,却好歹将那乱人心魂的娇妍流丽敛去了些许。
  林茂顿时对姚小花的这番妥帖心意很是生了些感激,不仅连声道谢,随后才拣起手帕来,对着镜子擦脸。
  不过等林茂接过那镜子时,他倒是微微一怔,然后往那小小的手镜上多看了一眼。
  “这是你的镜子?”
  他道。
  姚小花眼底金光一掠,随即便微微笑着回道:“是啊,是俺爹送俺的生辰礼物,村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哩,连村长家娟儿都羡慕得紧……”
  林茂盯着那镜子又看了看,神色略有些惘然。
  “是生辰礼物啊。”
  他喃喃道,却显然不是说给姚小花听的。
  那镜子的一面刻的是小猫扑蝶图,雕工很是粗糙,大概是常年摩挲的缘故,木雕表面凹凸不平的地方都已经变得油润光滑。早些年,这等调皮气的图案因为远比连理枝或者是鸳鸯戏水图来得可爱,因此很是流行过一段时间。
  也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林茂如今骤然见到这面镜子,竟然隐隐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很多年前,他也曾经送过一面手镜给忘忧谷中无人疼爱的南疆小师妹……
  想到当年往事,林茂愈发觉得胸口宛若有一块大石头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几乎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么多年下来,当年忘忧谷中人死的死,散得散。真要说起来,作为常师兄留下来的唯一一点骨血,常小青已是林茂与当年忘忧谷的最后一点联系……
  林茂将自己收拾干净后,定定地坐在桌前思索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找出了纸笔,持笔在那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忘忧谷内,季无鸣,金灵子,常小青互起争执。】
  紧接着,林茂另起一行,又写道。
  【江湖传言,长生不老药现世——】含了墨汁的笔尖在质地糟糕的宣纸上停了停,然后才接在后面,【与吾师扶摇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