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时是个老道士,名副其实的那种老,在政府那边保有饭碗不说,甚至还有张民国时候的身份证件,鬼知道他活了多少个年头。
黎之清跟他相处这么久,奇奇怪怪的事情没少见识,可这回直接上升到妖啊神的层次,再加上以往没少被姓唐的唬过,一时间难免心生怀疑。
他瞧着客厅窗外瓢泼涌来的雨幕,眨一下眼睛:“蛟多没意思,他该是天上……”
神仙啊。
“童言无忌。”唐顺时打断他,忙呸两声,“就这个年代,开发破坏那么严重,但凡能成精的全有个小名叫‘坚强’,成蛟就够了不得了,别瞎说。”
“你的意思是,京都这场雨和一条蛟有关?”黎之清在脑子里搜寻了相关的神话信息,“不对啊,蛟又没有主雨的本事。”
“听说过‘走蛟’没有?”
黎之清还没把走什么听清,唐顺时就自问自答:“成,你没有。”
黎之清翻了个白眼。
“虺经百年则成蛇,蛇修千年又成蛟,蛟生四足,运气好的再历千年能沿江入海,渡劫化龙,这个过程一般会伴随暴雨洪涝。京都沿海,水道四通八达,要真有蛟想跑到海里,你说京都是不是块宝地?”唐顺时说着笑了,“不过半道上建的那座悬剑桥可不含糊。”
京都的悬剑桥少说建了五百年,桥梁中间雕着把斩龙剑,为的就是防止走蛟引洪。
黎之清没说话,他不想让姓唐的听出他没搞懂这事和自己有几毛钱的关系。
“假如有个学生明天考试,但是他什么都不会,监考上又有漏洞,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黎之清脱口道:“作弊。”
答完他愣了下,茅塞顿开。
“对那条蛟来说,最好的作弊法子就是找命格金贵的人讨封。”唐顺时道。
“你的意思是,他来找我讨封?”黎之清笑得不带笑意,“我一个短命鬼,找也不该找我啊。”
“你诚心想早点死是吧?”唐顺时又呸,“甭管你能活几年,要论金贵,还真少有人能比过你。”他顿了顿,“都是造化,他要真能腾云化龙,你也结了善缘,以后指不定活得自在一点。”
“我现在就很自在。”黎之清剥了颗糖丢进嘴里。
“成成成,全国人民都没您自在。”唐顺时笑着啐他,末了叹口气,“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就算猜偏了,京都那雨帮你转了气运也是真的。”他又提醒,“万一,我说万一,那要真是条想化龙的蛟,或许还会过来找你,你别再急着把人撵走了。”
“谁撵他了?”黎之清话没说完就被撂了电话。
他可是问了对方好几次需不需要帮忙,怪也怪那个男人自己不好意思把话挑明,性格太含蓄腼腆。
黎之清原本觉得唐顺时这想法不靠谱,结果当晚睡下就做了个怪梦。
他梦到自己浮在半空往下俯视,看见书店屋顶攀盘着长长一条生物,表面覆着黑黢黢的鳞片,边缘隐约泛着几缕金光,隐匿在一片烟云雨雾里看不清明。
老实说,黎之清拿浑身长鳞的东西实在没辙,他不是怕,单纯是因为鳞片大量叠在一起后瞧着滑腻腻的,看着难受。
他蹲在上面往下盯,心里丝丝儿地冒出凉气,被恶心的。
人在梦里反应慢,黎之清毛了半天才想起唐顺时的那些话。
看这模样,好像还真是条黑色长蛟,这算不算来梦里跟他讨封?
他捏着指节犹豫了下,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正琢磨着怎么从空中下去,那条黑蛟突然摆尾动了动,似乎要把脑袋从房顶另一端抬起来对准他。
黎之清顿时瞳孔一缩,龇牙吸气地做好准备去看一颗跟蛇没差多少的脑袋。
脚下云层荡了荡,朦胧间竟然露出几缕黑色和两点金光。
那好像是……鬃毛?
他愣了下,刚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却被宋俊麟的一嗓门哀嚎狠狠抛回现实。
黎之清爬起来推开房门,宋俊麟正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准备吃的,见他出来忙催他:“快快快赶紧收拾自己!我不小心起晚了怕要迟到!”
黎之清打个哈欠点点头,回房换了身衣服,洗漱完打了两份豆浆端去餐厅。
早饭吃得匆忙,宋俊麟边嚼最后半个鸡蛋边往楼下走,嘴里含糊道:“我这人认床,一换地儿就得失眠,没想到昨晚倒进床里两眼一闭就睡死过去,连个梦都没有做。”
“我倒是做了个梦。”黎之清把店里电源检查一遍,走到门后准备开锁。
宋俊麟抓了两把脑袋,把头发理顺,从伞架里取出雨伞:“噩梦吗?”
“不算噩梦,”黎之清用力掀起卷帘门,“就是梦到一条……”
话没说完,他嗓间一梗失了动静。
“一条什么?”宋俊麟看他一腿门里一腿门外地定在那里,刚想推他,接着余光瞄到昨天的男人在店门旁边站得笔直,吓得把手猛缩回来。
黎之清摒住两秒呼吸,再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男人没反应。
黎之清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一晚上就站在这里?”
男人点头,好像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对。
“……为什么?”这人什么定力?
经过一晚上的时间过渡,男人的回答速度快了很多,不仔细听的话也辨不出他发音里的僵滞生涩:“你在这里。”
黎之清不由怔住,接着无奈:“我问的是,你为什么非要在外面站一晚上,如果你想找我,可以早上再来。”
男人照例盯着他,没回答。
“……好吧,”黎之清有点遭不住对方过份专注的眼神,短暂把视线瞥到旁边,“你想说什么?”
男人几乎一字一顿:“跟我走。”
黎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