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姚府办喜事。
十里红妆,好不热闹。
姚安笑的合不拢嘴,被那些兄弟拉着一直灌酒。
他得了空吩咐三丫,“叫你家公主把门关好啊,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去。我怕是回不去了,他们估计还想着闹洞房呢,可不行的。”
三丫插着腰道,“你放心,谁敢进去,我打折那人的腿。”
姚安道,“这你就别想了。他们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你扛起来。我的意思是,你们就在房间,把门锁好。当然这也得分情况。如果我喝的不多,你给我准备好醒酒汤。我要是喝的多了,怎么也不要放我进去。我怕我太粗鲁了。”
三丫打量了一下姚安,道,“算你有点良心。姑爷这边好好招呼客人吧,公主那头有奴婢呢。”
姚安笑笑,道,“好三丫。等到了边境,开了府,我给你寻个好人家。”
话说完,就被人揪了衣领拉到人群中喝酒去了。
三丫无奈摇头,“还是以前娘里娘气的小姚大人看着可爱一些呢。”
折身回去,又把姚安交代的话和云容说了一遍。
云容听完一笑,道,“不必担心什么。便是他喝得多了,才更应该叫他进来。若不然,丢了人,传出去笑话了。总归在屋子里,我们都可以照顾他。”
三丫点点头,又听云容的吩咐去准备醒酒汤去了。
等三丫准备好,云容又问道,“皇上,来过了吗?”
言语中有些期待。
三丫道,“听说贺礼已经送过来了,人还没到。也不知道来不来了。”
云容道,“不来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么臣子在呢,他来了,大家都拘谨起来了。”
前院里,云宋却换了一套常服来了。
管家一眼就瞧见了,忙要行礼,被云宋给止住了。那管家忙去叫了姚轲,姚轲命人去叫姚安,自己领着她去了花厅。
“皇上过来,微臣真是感激涕零啊。”
云宋道,“朕与姚安也算是一起长大,情分不比别人的。姚大人去招呼宾客,朕随意坐一坐就得走。叫旁人看到了,这气氛便又变了味。”
“是,是。”嘴上应着,眼睛又急切的朝外看。
管家过来道是姚安被人围住了,脱不开身。
姚轲不知该说什么。云宋看了一眼,姚安果真是被十几个人围住了灌酒呢。都是边境的将士。
云宋神思恍惚了一下。
这样的情形,当初容洵也经历过吧。
他们大婚的日子,容洵一定也被人拉着在那灌酒。他一定很开心,来者不拒,一口一口的喝。可他那样谨慎的人,又知道自己该喝多少,注意着分寸。
可欢喜,是不需要分寸的。
有多欢喜,就有多难受。云宋时常能想起她一刀刺进他身体里,容洵那绝望悲痛的神情。
“皇上,怎么了?”姚轲的话打断了她的神思。
云宋笑了一下,看姚轲如今能和他们毫无芥蒂的混在一起,颇为感慨道,“安安以后了不得,他这是替朕守着边境呢。”
姚轲颔首,“皇上言重了。”
云宋道,“你们忙着吧,朕过来看一眼也该走了。”
姚轲自然觉得不妥,忙道,“皇上稍等一会儿,既然来了,自然要喝杯喜酒的。皇上稍等。”
说着,提了衣摆,忙走出花厅。不一会儿,便把姚安从人群中给拉出来了。云宋没听到姚轲说了什么,只看到姚安朝她这里看过来。其他人也瞧见了,肃然起敬。
云宋不想这样的,她不想这欢快的气氛被破坏了。
姚安手里提着酒壶,拿了两只酒杯走过来,道,“宋宋你来啦?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云宋道,“这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了,我怎么能不来?”
姚安道,“有你这句话,我在边境给你好好守着。有朝一日,我定能坐到秦松的位置。”
姚轲忙解释道,“皇上别在意,童言无忌。秦将军还好好的呢,你怎么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姚安撇嘴,“秦松比我打了十几岁呢。他总有打不动的时候,那时候我替他,有何不妥?”
云宋哈哈笑起来,道,“姚大人,你别这么古板。安安胸有大志,你该高兴才是。这将军之位,若是安安能配得上,日后接替秦松的班有何不可?”
姚轲只好躬身,“皇上说的是。”又催促姚安,“还不给皇上倒酒?”
姚安道,“爹,咱们年轻人一起玩呢。你去招呼那些老家伙吧。”
“嗯?”
“招呼伯父他们去吧。”
姚轲扶了扶额角。虽然脚踏实地了,还是口没遮拦啊。
云宋笑道,“是了是了,姚大人,这会子年纪摆在这里了,别怪朕不尊重你了。你的位置,应该在那边……”
云宋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处。那里都是与姚轲同朝为官的,还有几个已经在家中养老了。
姚轲尴尬的一笑,道,“微臣也没那么老吧。罢了罢了,你们喝着,皇上,微臣失陪了。”
姚安给云宋倒了酒。云宋接过来,道,“安安,祝你幸福,一定要待皇姐好。”
姚安道,“不论是皇上,还是宋宋,都请放心。我过得不好,都不会叫容儿受一点委屈。宋宋你就这么一个姐姐,交到我手里,我这脑袋保不住,都会护着她的。”
云宋马上呸呸呸,打了一下姚安,“臭安安,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呢?”
姚安毫不吝啬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道,“呸呸呸,不作数。宋宋,咱喝一个。”
两个人碰了杯,云宋垂头喝酒的时候,眼圈红了。她知道,她的皇姐,以后一定能过得好,心里替她高兴。
等喝完,云宋道,“好了,喜酒喝过了,我也该走了。”
姚安却一把握了她的手臂,道,“别啊。我那些兄弟还想和你喝几杯呢。”
“嗳?我不行的。安安,我酒量不行,你知道的。”
姚安挑衅道,“皇上,是不是男人啊,喝点酒算什么?喝多了,大不了被人抬着回去吧。今日可是我大喜的日子,这个面子总不能不给吧?而且,我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云宋。
是啊,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她在意的人,都在一个一个的离开她。
“好。”云宋爽快的应了,“不就是喝酒么,谁怕谁?”
姚安一袭,拉着她的手臂,直接到了人群中。
云宋个子在他们这些人中一比,便是小的。被他们一围,根本看不到她了。
原以为这些人会有些拘谨,谁知道这些人今日放肆的很,把云宋一围,各个都如狼似虎的。
姚安解释道,“在军中,对秦松也是这样的。可要是真的打起仗来,秦松就是放个屁也是命令,没人敢不从的。”
众人哈哈笑起来。
有人道,“皇上你也别吃惊。咱们这也是跟秦松学的,他在军中对你可是一口一个小皇帝叫的。”
姚安忙咳嗽,道,“喝多了吧,乱说什么?赶紧的喝酒,喝酒。”
的确是酒劲上来了,便有些口没遮拦了。
小皇帝一提,大家明显的尴尬又拘谨了起来。一时间也不似方才那么放松了。
云宋浑然不在意,主动学了他们的样子,一撩衣摆,一脚踏在了板凳上,道,“喝呀,谁不喝,不是爷们。”
大家先是一愣,没想过细皮嫩肉,粉粉白白的年轻皇上也有这么豪放的一面。
云宋直接端起酒桌上的一碗酒,猛灌了两口。但她因为酒量不好,加上根本没怎么喝过酒,导致直接呛着了。
姚安忙过去扶她,道,“是兄弟可别硬撑,能喝多少喝多少,谁叫你这么拼的?这群臭小子,反了他们了。”
云宋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拉住姚安的手,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想痛痛快快的喝一场。我,就想任性这么一回。”
姚安神情微微一滞。他怎么听不出来云宋话里话外的意思?
姚安点头一笑,“好,喝多了,我叫人抬你回去。喝……”
云宋和他们大碗喝着酒,明明她被结结实实的包围在里面,可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是错觉吧?
男人们喝得多了,有人又开始胡言乱语。
云宋听到有人说,这小皇帝挺厉害的。
也有人说,这小皇帝比姚安看起来还粉嫩呢,真好看。
云宋听了,都一笑置之了。
这胡闹的劲头还是被姚轲给打断了。姚安才发现,宾客们早就走没了。
“行了,新娘子还在等着呢,也该有个度。将各位军爷都安排好睡下吧。”
“不用。我们以地为席以天当被,哪都能睡。听我命令,就地睡觉!”
一个个把桌椅凳子一拉,井然有序的睡下了。
这情形姚轲都懵了一下。
姚安道,“没事,都习惯了。要不是我还得洞房,我也能这么睡。”
姚安又看向撑着下巴明显站不稳的云宋道,“宋宋,我着人送你回宫。”
云宋尚有一丝清明,摆手道,“你去找皇姐,我自己能回去。不用管我了。”
云宋也不叫人扶,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姚轲本来不放心,正要追上去,却见钧山出现扶住了云宋,对姚轲道,“姚大人宽心,下官送皇上回去。”
姚轲捋了一下胡子道,“有劳均大人了。喝得多了,回去还得劳人好好伺候。”
“姚大人放心。”
云宋却已经挣开钧山往前走了,钧山朝姚轲颔首一下,快步追了出去。
云宋扶着墙往前走,钧山追上前道,“皇上,上马车吧。”
云宋摆摆手,“朕头有点重,想先走走。”
钧山便吩咐后面的马车慢慢跟着,又从那边提了一盏灯笼过来给云宋照着路。
云宋走了几步,便觉得头晕脑胀,还有些想吐。
她一手扶着墙,反胃的干呕了两次。
钧山将灯笼递过去,道,“皇上还是上马车吧。”
云宋却摆手,“朕不要。朕就想在路上好好走一走。钧山,你不许管朕。”
钧山颔首道,“喏。”
她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走。
偶尔仰头看天,偶尔垂头看地。身体左摇右晃,随时会倒下去似的。
她笑着转头看向钧山,道,“钧山,我今日真开心啊。安安成亲了,和我的皇姐,多好啊。他们也要走了,我该开心才是是不是?可是我……”
云宋吸了吸鼻子,好像想哭,又没哭出来。
她转身,头一晃,身体便向一边倒过去。
有人扶住了她的手臂,有股淡淡的清香立刻扑入鼻中。
云宋仰头一看,竟发现某人沉着脸,看着她。
“容,容洵?”
“是我。”
“你怎么在这?”
云宋借着容洵的力,努力站定。无奈身体根本不听她的话,她一下子软一下,好像要跌坐在地上,又被容洵给扶住。
“我来给姚安道喜。”
“你来了?我怎么没看到?”
“我和一群老人家坐在一起呢。不像你们年轻人……”
云宋,“……”
原来不是错觉啊。就是有人在看她。
云宋用手指着容洵,问道,“刚才,是不是你一直看我来着?说!”
容洵嘴角扬了扬,道,“我没那个闲工夫。”
云宋撇嘴,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前,“不用你管我,我自己能走。我今日就是开心,就想谁也不要管我。”
容洵站在原地看了看她。
钧山提着灯笼要跟上去,却被容洵单手拦住,“你先退下吧。”
钧山却没动。
容洵侧身看他一眼,道,“有本相在,不够?”
有什么东西在两个男人之间滋滋作响。
最后,是钧山妥协,把灯笼递了过去,“有劳丞相。”
容洵从钧山手中提过了灯笼,追着云宋而去。
前头的云宋已经开始要疯了,伸展着双臂,又走又跳,偶尔还能唱起来。
容洵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一双眸子一直盯着她看。夜色太过浓重,他的神色辨不明。
她偶尔旋转身子,看向容洵,对她展演一笑。
容洵的眸子骤然冷了几分。
“容洵,你这个跟屁虫,跟着我做什么?离我远一点,别想着管我。哼!”云宋像变脸似的,又突然对容洵这样说。
他的眸子又冷了几分,几步走上前去,将云宋直接逼到了墙边。
“容洵,你,干,干嘛?”小手慌乱的不知道往哪里放。
灯笼砰的落在了地上。容洵的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与此同时,钧山的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