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嬛因为在相府帮容洵的事情上出了力,便一直在相府住着。容家人为容洵的伤势忙的昏了头,也无暇顾及云嬛住在哪的事情。相府那么大,她地位又尊贵,刘管家从不敢怠慢。
十几日过去了,派出去的一拨接一拨,可是一个音讯都没有。甚至找人去北渊国打听了,也犹如石沉大海,连声响都没有。
容静本就没抱太大希望,但她也很失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姐姐妹妹一点点的绝望下去,连宽慰的话语都没有。
她尤其担心自己的娘。
他们毕竟还年轻,还有夫君孩子,转移转移,也有活下去的念头。可她们的娘那么大年纪了,她心里放不下的只有容洵。容洵真要出事,老夫人定是活不久的,兴许很快就能随了他去了。想到这里,容静就担心害怕。
容瑛本来就高高瘦瘦的,才熬了十几日,眼窝都凹进去,瘦的快脱了相。夫家也来劝过几回,叫她好歹顾着些夫君孩子,被她骂着回去了。容瑛骂起人来,什么话都能出来,泼辣得很。夫家的人气的走了。容静忙将容敏容妤去劝了,好歹是劝好了。其他几家还算体谅,可到底也是有些怨念的。
但这事没挑明,容静就当做不知道了。
他们几个定了心,现在再大的事情都大不过容洵的一条命。便是夫君没了,孩子不认,也是不能不顾容洵的。这事几个姐妹之间不用商议好就达成的默契。
百里苏没找到,皇上的圣旨和册子便先下来了。原来是为了云嬛的。
云嬛接了,也没说走不走的事。只第二天又有人过来请,说是公主府都是老样子,云嬛随时能过去住。
云嬛这才带着容起去公主府了。
她不必走的静悄悄,也没有人专门来送。大家都顾不上。
云嬛进了公主府,恍然如梦,不由噙了一抹笑意,随即笑出声。
她身边牵着容起的手。容起的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便是入了公主府,也没四处看,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一直直视前方,云嬛停下,他也停下。
容起问,“这是娘以前住的地方?”
云嬛点头,“是啊。带你离开永安城的时候,你还那么点小呢。要是在这里长大,这地方早就来过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既然回来了,再不会有人把我们赶走了。”
容起点点头,道,“娘,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云嬛一笑,揉了揉他的头,难得的眉目慈和,“谁和谁都不会永远在一起的。阿起,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啊。”
容起看着云嬛,语气坚定道,“那就和娘一直在一起,做我要做的事情。”
云嬛忍不住又是一笑。
外头一直站着一个寺人。他奉云宋的旨意去了相府,又带着云嬛和容起到了这里。他识趣的在殿外等着云嬛参观自己的府邸,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道,“皇上来的时候交代了,等大长公主有空时,便去宫中聚一聚。皇上知道大长公主现在没心思,说接风宴以后再补。”
云嬛眉眼间的慈和都没了,有的是她身为大长公主该有的威严。
她道,“本宫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待本宫得了空,会去面见皇上,还有太后的。”
那寺人便退出去了。心里却嘀咕,什么大长公主,他辛辛苦苦跑一趟,竟连赏钱都没有。
容起仰着脸看云嬛,道,“那寺人在骂娘呢。”
云嬛一笑,“我知道,我没给他赏钱呢。他以为得了个美差,谁想到白跑了一趟。”
语气十分讥讽。
容起问道,“娘为什么不给呢?我们有钱。”
云嬛道,“偏不给。这本就是该的,他们两个欠我的。好了……”云嬛又摸了摸容起的头道,“这几日你先别去相府了,好好在这里读书。等相府的事情有了转机,你再过去不迟。”
容起点头,又问,“娘一会儿还去相府吗?”
云嬛摇头,“不去了。今日陪你好好吃饭。自到了永安城,还没带你好好吃顿饭。”
容起道,“在相府不是天天吃着吗?”
云嬛笑道,“那不一样的。一会儿换身衣裳,我带你到街上去吃。也不知道我那时候喜欢吃的那几家馆子还有没有开着。”
——
容妤和容敏在屋里头给容洵擦拭身子。
这些事本事丫鬟们做的,可几个姐姐总想要帮容洵做点事,便什么都揽下来了。都是一起长大的,容洵小时候光着屁股跑的画面还在眼前,便没什么可避讳的。
容瑛和容静在书房。
容湘刚刚陪着老夫人回去了。老夫人每日过来看三次,然后回去便念经给容洵起伏。几个女儿不说,看着老夫人一天天消瘦下去,心里直难过。
容瑛和容静平静的听着跟前的人说话。
此去青州本没有那么快的。可是披星戴月的,一直赶路,路上跑死了两匹马,才那么快的赶回来了。男人的双腿内侧都脱了一层皮,走路都不大稳当。可他满身泥土,就想着过来先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容家人。
实则他什么都没查到。
青州没有一个叫小离的。没有谁家爹娘都过世,叔伯逼着侄女嫁人的事情。且他来时顺路打听了一路的劫匪,没听说过哪一路贼寇劫持了当初从永安城来的一队人马。
容瑛和容静便都明白了。
所有的都是谎言。彻头彻尾的一场骗局。为的就是刺杀容洵。
容瑛牙齿都快咬碎了。可她憋着没发火。自上次对自己夫家人发了一顿火,她最近别说发火,话都不多了,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容静知道,她是快没力气了。
容静叫那人赶紧退下去休息,好好养着。
那人刚退下,便见夕月匆匆跑过来。
夕月一来,二人便知道事情不好,忙跑出了书房,去了容洵的卧房。
果然……
容洵又吐了血。连着今天早上喂进去的小米粥,还有药,都吐了出来。东西混在一起,味道叫人闻着也想吐。
容静吩咐,“赶紧打扫了。”
夕月便带着另一个人蹲下来打扫干净。
这是第几回了?
原先几日还好好的,偶尔送进一些米粥进去,也还咽的下去。到后来,便开始吐出来,后来药也吐出来。再到后来,连血也跟着吐出来。他们喊了老太医过来,老太医捋着胡须摇头没办法。只说还得找百里苏。他只能先续着命,若还找不到百里苏,那便只能等死。且这日子也没多少了。
府里的人有脾气火爆的,听了想抡棍子打了。可是又知道,人家老太医说的是实话,但凡他有办法,又怎么会不治。一时间棍子也抡不动了,到一边劈柴去了。
几个人围在容洵床前。容洵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如今皮包骨头,看着有点瘆人。
便是一个正常人,天天这样,身子也会迟早消磨干净。
几个人都不说话,彼此都心疼,都不说出来。好像说出来,这心疼就泛滥的难以收拾。
“一开始便该派人去青州查查她的底细的。”容瑛终于说道。深凹进去的眼窝里蓄了泪水。
实则她最亏心。
一开始拱着非要容洵娶小离的就是她。
若不是她,岂会变成今天的局面?
她之所以后来骂完夫家的人,再也不骂人了,是因为她觉着自己没那个资格。把容洵害的躺在这里的人是她,她有什么权利还在那骂骂咧咧的?她该陪着容洵也这样躺着才好。
容敏红着眼眶叹气,“小六谨慎的性子定是想过的。只情字当先,许多事便不愿做了。”
容瑛越想越气,越气越心疼,憋着眼泪不愿淌下来,愣是把脸都憋红了。
容妤看在眼里,走到她跟前,拍了怕她的背,“大姐,当着自家姐妹的面哭一回吧。我们都哭过了,舒服些。”
容瑛还想逞强,到底家人的话是软肋。索性抱了老四哭了出来。
这一哭,又牵动了其他几个人,簌簌落下泪。只容静红了眼眶别过头去。
刘管家到了门口,见哭成了一片,便犹豫着没进去。
容静看到了他,便走到了门口,问道,“可是有事?”
刘管家点头,面色不大好。
容静道,“还能有更糟糕的事情吗?说吧,现在什么事都能说。”
刘管家道,“陆大人来了。”
“哪个陆大人?”
刘管家道,“就是上一届春闱的头名,他对大人一向敬重的。”
容静点点头,虽还是不认识,但好像隐约听谁提起过。
她一个妇道人家本不关心官场上的事情,但既然人来了,她便去见了见。眼前那几个人哭成一团,也只有她能去了。
那位陆大人问了容洵的情况,听了之后,竟当场抹了眼泪,然后便说起朝堂上的事情,控诉王时将很多重要位置的人都给换了。实则不过是将原来容洵提拔上来的人,换成了自己的人。他哭诉之余,也不过是在抱怨自己没了用武之地。
容静听了实在头疼,随便说了几句就将他打发了。
如今容洵的事情都忙不过来,现在就算是大魏变了天,她也不关心了。只想着,若是容洵真要好了过来,朝堂上的事情便有他头疼的了。
只这已经是后话了,现在还是盼着容洵能好起来再说吧。
等容静再回去,几个人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都肿了。谁也不笑话谁,都心疼着彼此。
容敏按了按眼角,问,“可是又有什么事?”
容静道,“是个关心自己前途的。我们自己都忙不过来了,谁管他的事?朝堂的事有别人呢,皇上,太后,不都得管么?谁说非要咱们小六管?”
容妤接话道,“这些年小六都累成什么样了?偏偏这种时候才能歇息一会儿。”
容瑛道,“便让他好好歇一会儿,等他好起来了,又有的累了。他呀,便是这一回偷点懒了,咱们几个当姐姐的都顺着他一点得了。”
几个人都笑了一下,只这笑,十分苦涩。
不过当天晚上,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是和骤风一道出去的人。说是骤风打听到了百里苏的消息,又怕家里人担心,先叫他来传个话,他自己去找了。
为这事,几个人激动的一夜都没合上眼。到早上快要睡着的时候,竟都做了同一个梦,那便是容洵好起来了。一高兴,又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