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黄鹂的眼睛一亮,“真的吗?是什么药草啊?姐姐你说,我记下来回去就让义父派人去给我找来!”
这般少女清澈又天真烂漫的模样让朱棋一怔,记忆中苍雨湖畔的那个善良的女孩与眼前的黄鹂重合,她不禁弯眉浅笑,“其实也都不是什么珍稀的药材,关中就有很多。但这难的是天时。取桃花、海棠和柳叶枝入泉水浸泡七日,再日下暴晒七日,这个时候将两样东西放在小坛子里,加入丁香碎粒、玉露等去味择香的药草,最后将现成的一小瓶子特殊香料倒进去,等一个月的功夫就好了。”
黄鹂兴奋地点点头,“桃花、海棠、柳叶……咦姐姐,你说那个特殊香料是什么?”
“是一种已经配好了的香料,这个药材就比较难寻了。”
朱棋蹙了蹙眉,“我驿馆的住处有一瓶,要不你拿去吧。”
黄鹂按捺住心中的渴望,纠结着,“可是那毕竟是你的东西……”
朱棋摇摇头,笑起来的时候倒是褪去了些原本的阴戾之气,“你的伤疤是我造成的,本就是我对不起你,时隔多年,没想到还会再碰见你,就当是赔罪了。我如今身上带的所有东西应该都被他们搜走了,你到时候直接去拿就是了!”
“那好,谢谢姐姐!”
黄鹂不聒噪的时候乖乖巧巧,怪讨人喜爱的,“对了姐姐,你捆得疼不疼啊,要不要我把你松开一些?”
朱棋视线复杂,“你不恨我吗?”
黄鹂愣了一下,“恨什么?”
“我恩将仇报,害你一个姑娘家,手臂上留下了这么可怖的伤痕。”
朱棋有些不明白,甚至有些怀疑。
黄鹂苦笑,喟叹一声,“不能说恨,但生气埋怨是有的,毕竟谁喜欢自己手上多个这么难看的东西。可是我也知道姐姐不是故意的。我还记得你当时情绪十分尖锐敏感,我只是想将你救上来,但你误会了。哎,我后来就在想啊姐姐当时到底是有多走投无路,竟会连一个没有任何武器的小孩子都不敢信任,甚至于害怕。”
这番话,似乎触动了朱棋的心,她眼中迷茫失神,“当时……我的哥哥得了奇怪的病,母亲四处求医无果,最后山上一个所谓的巫人告诉她,需要至亲之人的鲜血作为药引入药。”
黄鹂一愣,声音有些颤抖,“所以,当时是你的亲人在追杀你?”
朱棋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郁气,脑海中又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些令她日日夜夜痛苦的事,难掩悲痛与恨意,但语气平静,似乎在隐忍压抑,“是,哥哥的命是命,阿锦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阿锦……”
黄鹂忽然觉得心口一堵,呢喃着,“姐姐的原名叫阿锦吗?对了,那后来呢,你怎么逃脱了?”
朱棋睁开赤红的眼睛,淡淡一笑,“我后来还是被抓了回去。我不想死,他们却说我不孝,没心没肺,哥哥都已经重病在床了,我却还贪恋着自己这微不足道的贱命。可我就是不想死,我偏偏不想死。”
说到这儿,朱棋语气沉重,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活生生地扎进人的心。
她缓和了一会,又说,“我想活下去,所以我只好杀了他们。哥哥既然很痛苦,那我就帮他解脱好了,不需要血作为药引,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药。那个巫人信口开河,若不是他,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情,所以我也要杀了他。”
黄鹂眉头紧锁,“你当时还是个小孩吧?怎么……”
朱棋淡淡地笑了笑,“人若是被逼到极限,才不会分什么孩子成人,而且是他们自以为是,可能黄泉之下,到现在都还疑惑为什么我要杀人。若不逼我到死路,我又何须将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悬崖处?”
“阿锦……朱棋姐姐,”黄鹂顿了顿,“那后来你又是怎么进入欢煦坊的?”
朱棋的目光悠远平静,“后来啊,一个人救了我,将我带回了江南,从那以后,我就是欢煦坊的朱棋了,边城的阿锦再与我无关。”
“那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风染,是坊主身边的丫头。”
黄鹂蹙眉,记下这个名字。
似乎是说完了心中的话,朱棋舒了口气,坦荡地看着黄鹂,“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堪又狠毒的人,只看重自己的性命,别人的性命于我而言同蝼蚁没什么两样。没有什么情感,唯利益至高无上。所以,这样的我或许不值得你关心。”
黄鹂微微一笑,和善而又温暖,“久别重逢,是命运馈赠的缘分。况且当初姐姐只是划了我一刀,并没有杀了我呀。我同意你的部分想法,若不是被逼到绝路,没有人会选择万劫不复。”
朱棋多看了她几眼,“你……你的品性纯粹,在这世道中很难得。”
“多谢啦。”
黄鹂毫不畏惧地走近她几步,绕到后面去,扯着绳子,“这东西怎么都拽不动啊。”
朱棋无奈,“这是天工坊的绳索术,只有坊主能解开,你还是别白费功夫了吧。”
黄鹂一腔热血,满是不甘心,“不行,我再试试看。天工坊是厉害,但我鹿鸣酒庄也不是吃素的。我用竹刀试试看,姐姐你手挪开一点,小心别伤到你。”
朱棋顿了顿,没有说话,照做了。
起初黄鹂是信心十足的,这竹刀连金玉都能削断,更何况绳索?
但是约莫一炷香过后,黄鹂气愤地坐在地上,那绳索竟然连一点摩损都没有!
“所以才是绝学绳索术。”
朱棋宽慰她,“解不开也是正常的。”
黄鹂恼火,“可是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朱棋摇摇头,“只有天工坊知道……对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姐姐你说。”
黄鹂挫败地将竹刀随处一扔,一边嘀咕着这竹刀连绳索都割不开,真没什么用!
朱棋微眯眼眸,压低了声音,“他们知道我的事情吗?”
黄鹂纳闷地抬头,“他们?姐姐说的是公子和桓誉青忧他们吗?放心吧,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况且关系那般特殊微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样啊。”
朱棋颔首,似乎松了口气,她瞥向紧闭的密室门,又看向黄鹂,浅浅笑,“你想青忧摆脱嫌疑吗?”
黄鹂连连点头,“自然想了,青忧是无辜的……不过凶手,姐姐那连牧真的是你杀的吗?”
“是我,”朱棋竟显露温和,“我有一个两全之策,你想听吗?”
“当然。”
黄鹂应声。
朱棋身子微微前倾,声音轻灵缥缈,“今夜子时,让青忧去南林间的亭子里等着,有一个人可以帮她解除嫌疑。”
“一个人?”
黄鹂有些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