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饭来了,还是热腾腾的呢,星儿,你快吃。”
郁远道热情又激动地递给画柳筷子,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画柳吃饭,“喏,其实这家的桂花藕和酒酿圆子都不错。掌柜的虽是京城人,但大厨是从江南来的,擅长江南一带的风味,我特意请师傅做的,就要江南口味。”
画柳看着这满桌子的菜,眉目弯弯,“谢谢哥哥啦,哥哥真有心。不过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恐怕都吃不完的。”
“没事,慢慢吃,咱们兄妹俩好久都没有一起吃顿饭了,吃一晚上都没有关系。”
郁远道傻呵呵地笑着,给画柳盛了一碗酒酿圆子,“尝尝看,我觉得这家酒楼的江南甜品都可以的,虽然说在京城临江酒楼的名声要更大,但我其实喜欢这儿,热闹又安静。”
画柳接过碗,舀了一口,不断地点头,笑容明媚,“真好吃,只不过比起哥哥做的,还是要差些味道,哥哥来过这儿吗?”
“来过,我跟这家的掌柜的还认识呢,”郁远道不禁得意洋洋,话匣子打开了,“不过只是才认识的,就是在我入京之后,掌柜的是个温文尔雅的商人,而且读书甚多,相处着很舒服,一来二去就熟起来了。”
画柳应声,“原来是这样啊,哥哥真厉害,是探花郎呢!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哥哥就才华横溢,果真得到了世人的证实。”
郁远道谦虚又骄傲,“也不算什么,不是说中举的就一定是有才之人,也不是说没有中举的就一定是无才之人。”
他话头一顿,心中忽然沉重,想起了一个月前死去的萧衍,顿时倍感苦涩。
画柳虽为人冷漠,但该有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联系刚才的话,她大概也明白郁远道想到了什么,不过她没有说出来。
“哥哥,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又前程似锦,我也就放心了,”画柳笑笑,掩去眸中酸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听这话,郁远道忽然心头一紧,看着画柳,“星儿,你怎么了……”
画柳叹了一声,“我的情况刚才那位姑娘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嗯,”郁远道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紧紧抓着画柳的手,生怕自己的妹妹又一次消失,“星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你……加入了杀手组织,可有此事?”
“她所言不假,”画柳假装漫不经心地舀着酒酿圆子,尝着那甜味,却感受到了苦涩,“他们告诉我,只要我完成了一定的任务,就可以从那个地方离开。可是……”
郁远道捏紧了拳头,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可是什么?他们是不是不愿意放你走了?混账,真是岂有此理,星儿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算账!”
画柳拉着他坐下,甚是无奈又有些探究地直视着郁远道的眼神,“哥哥,你不害怕我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吗?”
“你是我的妹妹,是星儿。”
郁远道摇摇头,眼神坚毅无比,字字如凿,“看到你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你是我的妹妹。而不管星儿做了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星儿的,尤其是在我们兄妹重逢之后,以后有什么苦,我替你受着,你杀过的那些人,报应也由我来扛。”
画柳一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郁远道,渐渐有些失神。
她不是夕颜那种共情能力低到近乎没有的人,她也会喜怒哀乐,只是不会轻易表达流露罢了。
可惜了,郁远道关怀的那个人是郁疏星。
而她还是那个没有人心疼没有人在乎的崔灵。
在那一瞬间,画柳竟然有些羡慕已经死去的郁疏星。
“星儿,没关系的,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会在你身边的,什么都会为你去做,这是哥哥欠你的,也是应该的。”
郁远道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是星儿,不是旁人。”
哥哥的掌心宽厚而又温暖,画柳不由笑了,没有程妙音所教授的那些心机技巧,而是自然而然地笑了。
郁远道看起来竟十分沉稳成熟,“现在感觉好些了吧星儿?有什么为难的就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想办法!”
画柳却忽然僵硬了片刻,握紧了筷子,夹了一块桂花藕,愣愣地吃着,眉头皱起,看起来很是纠结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感到不知所措和心虚,连她自己都甚至有些迷茫。
郁远道应该很信任她了,一切都比计划得要顺利很多啊,这个时候就应该继续往下,怎么她反而……
“星儿怎么了?”
郁远道掰开她的手,满眼都是心疼,“真是傻孩子,有什么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掐自己呢?”
画柳嘴角牵起,笑了笑,“没什么,这藕真好吃。”
“好吃你就掐自己吗?”
郁远道又气又恼,但语气还是轻轻柔柔的,仿佛对星儿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隔壁。
郑闲翻着扇子的手忽然放下,慢悠悠睁开眼睛,“那画柳是怎么样的女子?”
百凌有些意外,“回殿下,画柳素来不喜多言,沉默阴郁,很是冷漠,夕颜与她是同期搭档,两个人关系因此才不错,除此,画柳在欢煦坊好像也没有朋友了。”
景堂嘀咕着,“她们这样的女子,朋友才是最多余的吧?”
郑闲笑了一声,挑眉慵懒,“对呀,感情是最多余的。当初能被宋仙若派来刺杀程妙音的,想必画柳在欢煦坊应该也是较高水平的吧,相信她也是懂规矩的,不要自掘坟墓。”
百凌纳闷,“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她们这样的人,也是最不怕死的。”
郑闲没有回答百凌的话,而是自言自语般地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依靠着墙壁,“有些困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想回奉安了,还是奉安舒服啊。”
百凌咳了一声,“殿下,奉安……恐怕暂时回不去。”
郑闲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捏着扇子转,“我懂,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再不走,赵凛就要满大街寻人了,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还是要面子的。”
景堂听这话,大喜,松了口气,不过一想起回去逃不了赵凛的一顿教训,他就哭丧着脸。
当夜,月上柳梢头。
马车离开了鹿鸣酒楼,百凌和景堂驾马,郑闲在轿子里呼呼大睡,闲散自由,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快活。
这个时候街道上已是没有什么人了,但道路两旁的灯笼很亮。
街角的墙壁后,一个人目视郑闲的马车渐行渐远,他身形挺拔,目光深邃,拉下面纱,那相貌俨然是秦王宁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