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已经半夜三更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叙绫于心不忍,劝着程妙音。
湘枝也忧心忡忡,随声附和,“是啊,姑娘,若是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可又要耽误不少事情呢。”
叙绫扫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毕竟是盟友,叙绫也知道不该将外在情绪毫不收敛地表露出来,弄得合作不愉快,况且湘枝这个人很有本事,对程妙音也甚是衷心,唯一忌讳就是立场的根本不同。
“难得有如此同仙境般的美景,就这么走了,我实在是觉得可惜。”
程妙音嘴角含笑,语声温柔,意思也十分明确。
程妙音是个固执的人,她都这么说了,叙绫和湘枝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大团大团的墨云和飘渺的雾遮住了月亮,星星亦朦胧,高台上灯笼还未灭,但光不明亮,在此情形下,却是暗得刚刚好,好像她们也是处在雾中。
程妙音静默不语,微微抬头,凝视着游,走的行云与雾,莞尔一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出现了一道轻巧近乎到无的脚步声。
程妙音的脑海中出现一个人,她缓缓舒了口气,转过身去,见果真是江寒,不禁笑了一声,“真是巧得很,我原先还在想着江指挥使呢,转身您就来了。”
江寒顿住步子,催动内力掩去身上的寒气,让叙绫和湘枝两个人先退下,然后看向程妙音,冷漠无情了一天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替她拉了拉肩上披着的雪白裘衣,“你身子虽好,但终究也是女子,万事还是要小心的,如此狂风寒冬,还是不要在外面徘徊吧。”
程妙音笑容甚甜,“是,江大人教训得是,下次不敢了。”
江寒挑眉,打量着在灯色下气色佳的程妙音,想了想,“姑娘心情好像不错?”
“起雾了。”
程妙音语声有些感慨的意思,“雨也可算是停了,要是再那么满无休止地下下去,我可真能要被闷死。”
“嗯,起雾了。”
江寒呢喃着,转头又看向程妙音,眼神清明,“姑娘可是在想郁疏星一事?”
程妙音略微讶异地看着江寒,停了半秒,轻启朱唇,“江大人何出此言?”
江寒见她反应,便知确实如此了,“今夜不见朗月,只有疏星,天色也算不上好,雾气很重,雨气也没有完全消失殆尽,还因为夜晚的深沉而愈加显露。姑娘又是玲珑心思的人,这样的天气,想必会让姑娘想起郁疏星的。”
“倒也不是我要想,只是当时……与此时甚至相同,令我不得不想。”
程妙音幽幽叹了一声,“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是为了活命,我不得已杀了她,让叶兰意真正地死去。”
江寒静默片刻,声音微沉,“杀人罢了,不是什么事情。”
程妙音歪了歪脑袋,“也是,生平都杀过多少人了,有仇的无辜的,我早已不是什么清白干净之人,也自认心机性恶,不至于半夜思起郁疏星。算了,不提她了,江大人,目前秦王已是损,失惨重,想必林靖此时也急得睡不着觉吧?”
她转移了话题,江寒便也顺下去,不再提郁疏星,他看向天边的雾,恢复沉静的脸色,“眼下指向林靖的证据确凿,纵使事实上是被冤枉的。他也是刚烈性,但那又能如何?陛下正在气头上,他再怎么为自己不依不饶地辩解,无疑是火上浇油,再加上我们的人在一旁加以煽动,林靖的下场只会更糟糕。”
程妙音不由无奈地笑了笑,“我最欣赏的就是江大人心狠手辣坦坦荡荡的模样,不过真是可惜了林靖。”
江寒脸色缓和些许,“是有些可惜,他是个栋梁之才,但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只能毁灭,否则将来必成为我的拦路虎,绊脚石。”
程妙音点了点头,“苏清韵已经知道了小五回到了林府,不过到底也是无可奈何,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相府尚且自身难保,她又谈何去管林府?”
江寒声音淡漠,毫无情感,“况且一个女子罢了,只是有几分小聪明而已。”
程妙音扬眉,“这话江大人可有失偏颇了,苏小姐不只是有些小聪明而已,她啊,在我见过的女子中,算是靠前的。”
江寒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说,留个心眼总算是好的。”
江寒颔首,“对了,林府的家童去监牢里给林靖送饭的时候,似乎是意识到了情况出现不对劲,私下给家童传了口信,让人将林盈送去江南梅花酒庄林老爷子那边。”
“林大人对女儿倒是格外上心。”
程妙音笑意更深,“到底也是失而复得,异常珍惜,掌上明珠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他珍惜的人错了,殊不知千金女儿的皮下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江寒声音微冷,带有几分戏谑的嘲弄,“还真是造化弄人,罪孽深重啊。”
程妙音耸了耸肩,“哎,没办法。”
一阵冷风吹过,引起战栗。
江寒皱了皱眉,见程妙音身形单薄,原本隐藏的担忧一点点被放大,“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程妙音应了一声“好”。
湘枝和叙绫见状,连忙上前扶着程妙音,一同回了阁中。
江寒目送程妙音进了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屋中,吹灭蜡烛。
凌晨无人处。
两三个小厮和丫头慌慌张张地出了府,随后出现一个素衣女子,跟着上了马车,马夫策马加鞭,很快就到了渡口。
“怎么这么着急啊?”
林盈从马车里下来,还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隐隐紧张,“父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秀晴连忙摇头,“小姐,您放心吧,老爷什么事都不会有,一切都是误会。送您去江南也是老爷的安排,江南林老爷子那边武林高手很多,也安全一点。”
“哦……”
林盈微微蹙眉,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父亲真的不会出什么事?”
丫头和小厮都连连点头。
林盈显然疑虑并未消除,“可是我很久都没有去江南了,外祖父还会收留我吗?”
秀晴保证,“怎么不会呢?您毕竟是他的孙女啊。”
林盈扁了扁嘴,“好吧,但愿如此。”
秀晴扶着林盈上了船,唤了一声船夫,小厮见船走了,然后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迅速离去。
一盏半亮不亮的残月挂在天际,冲破了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