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鸿轩暗中捏了捏拳头,果真如他所料,江寒如此镇定,是早已经做好了第二手准备。
“属下无意提及过往之事,只是陛下可还记得五年前因贪污受吏、胡作非为而遭逮捕的盐度史赵博言?”
江寒话语平静,却如同重磅炸弹落到群臣当中。
皇帝皱了皱眉,“盐度史?怎么提到他了?”
赵博言贪污受贿案是五年前一桩震惊天下的案子,身为朝廷命官,却贪赃枉法,竭尽全力搜刮民脂民膏,弄得百姓怨不敢言。
此人在京中人脉甚广,事情败露后,要去抓他的时候,他竟然已经逃到了边城。
后来是罗蝉司洛岩亲自带人去抓,他畏罪反抗,最后死于江寒刀下。
也正是从这件事开始,皇帝很欣赏江寒。
江寒面色凝重,“赵博言临死之前交代了一件事,不过却没有直言,而是留了一个谜底,这个属下当时的师傅洛大人也是知道的,不过后来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便告知了陛下,陛下可还记得?”
皇帝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精致茶盏,“横五秋千,水波清漾……垂杨。”
众人虽然迷糊,不知道皇帝在念什么,又因为什么脸色大变,但也知道此事另有隐情。
他们都是对党派之争心知肚明的,原本还以为秦王殿下此举能够重挫江家,如今看来,可能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江家……
还是厉害的。
“‘垂’字五条横,垂落状若秋千;‘杨’字飘摇,点染湖泊,是为清漾。”
江寒简单解释一下,“是,属下也怀疑赵博言所指乃垂杨阁,亦或是垂杨赌坊。”
皇帝冷笑一声,“赵博言。”
“是属下办事不力,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如今垂杨阁一事被闹出来才意识到其中机密,却显然是为时已晚,引得祸害徒生。”
江寒神情严肃,紧抿唇,眉头紧皱,深深懊悔与自责,“此事是属下的大罪过,属下无颜面对陛下。”
皇帝放下茶盏,含香的扇子吹来清爽,散去了些他心中的烦闷,阴沉着脸面无表情,“从五年前的赵博言开始,到如今的刑部,每一环每一扣,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给朕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起身,身形不稳,微微晃了一下,高明连忙过来搀扶着,低声念了句陛下小心。
自从他上位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冗长的上朝,所揭事情又是如此令他愤怒,能做到现在,他已经隐忍许久,耐心快要不足了,“一个月为期,朕只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彻查此事,罗蝉司、大理寺、京兆府还有秦王,一个月之后,朕要这件事彻底清楚,而且该怎么办如何办,律法如何规定,便如此处置,朕也不愿赘言,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他的话中透着火,群臣不敢直视,纷纷下跪。
“下朝!”
皇帝一挥衣袖,怒气冲冲地走了,高明和宫女紧随其后。
群臣却并没有因为皇帝的离开而变得轻松,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忧心忡忡,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了。
今日秦王这一招出其不意,而且面面俱全,他们知道就算江寒能够脱身,他们却还是很难脱身。
江寒面不改色,看了一眼宁鸿轩,“秦王殿下真是忧国忧民,属下佩服。”
言语平静,毫不带其他意思,但是宁鸿轩偏偏听出了其他意思,他淡笑一声,“不过是顺藤摸瓜,按图索骥罢了,本只是为了替王大人调查其女之死这件事的,谁知道后来又会牵扯出了祝大人和刑部以及赌坊一事呢?”
祝豫早就脸色惨白,群臣陆陆续续走了,他还跪在地上,高深莫测地盯着江寒和江昭。
江昭叹了一声,“祝大人,晚节不保啊,何苦如此呢?”
不一会,侍卫来了,将有罪之人押走留待审问。
这一场朝会显然让众人都心不在焉,精疲力尽的,连御史台素来精力充沛的林靖林大人都思虑重重。
他本想和秦王说些话,询问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但是见秦王和江寒正说话,便只好先和御史台的几位同僚先回去了。
“还未与秦王合作过,希望秦王殿下能够多多包涵。”
江寒煞有介事地说。
宁鸿轩挑眉,脸上的表情同样也是天衣无缝,“江指挥使客气了,本王与大理寺和京兆府都曾合作过,配合得很好,想必与罗蝉司应该也没有问题。”
江昭忽然一笑,“好,既然如此,希望我们能够一起携手,为宁国扫清不平与祸害。”
宁鸿轩皮笑肉不笑,“托文安公吉言。”
大理寺少卿和京兆尹都知道此时这几位大人物在暗中较劲,识趣地没有说话。
之后,他们又不得不商量一下如何调查这件事。
罗蝉司的人速度很快,已经出发去垂杨阁了,而宁鸿轩的秘卫队本就潜藏在垂杨阁暗处,一待罗蝉司或者刑部来人,立马动手,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是泡汤了。
江寒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谨慎。
“王爷,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竟还没有伤到江寒一分一毫吗?”
贾坤胸中愤愤不平。
宁鸿轩脸色阴沉,眉目中已有疲倦之意,“江家大难一次,如今卷土重来,深知行事要小心,所以我们搜查那垂杨赌坊,交上去的名单中并无江寒和江昭的名字,所有跟江家有直接关系的不过寥寥几个,有江昭巧舌如簧,再有江寒从中耍花样,根本就不足为据。”
原本就是赌这一次,让皇帝对江寒的信任降低,看来还是失,败了。
皇帝虽然勒令调查此事,但从态度来看,显然是让罗蝉司为首,其余协助。
罗蝉司是皇帝直属的机构,除了皇帝,不对任何人俯首称臣。
这场朝堂战役双方打成平手,各有得失。
在宁鸿轩这边,那些依附江家、趋炎附势的党羽将被清洗出去,尤其是重重地打击了刑部,他可以趁此机会安插进自己的人,不至于朝堂几乎被江家的人所控制;而江寒那边,损,失了大量党羽,暴露了赌坊这件事,还险些牵连到自己身上,但幸好及时挽救,保住了江家。
宁鸿轩心中仍是有些遗憾,但是没办法。
他的对手是江寒,这个人虽然依靠着郑归的力量才得以崛起地这么快,但也不能因此忽视他本身的强大实力。
这场争斗,令宁鸿轩很是乏累。
他捏紧了拳头,微眯眼眸,脚步不由加速,就算那样又如何?
江寒厉害,他也不是吃素的。
这场角逐,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秦王殿下!”
正要出宫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了宁鸿轩,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郁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