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鸿轩忽然笑了,意味深长地说,“是,本王猜测祝安会畏罪潜逃,也猜测祝安会去寻求帮助,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江指挥使,真令人意外。”
江寒不语。
“臣受秦王殿下所令,暗藏于京城内部,等待着祝安出没,以防此罪人事先听到风声而逃跑。”
胡天行一身巡防营大统领的打扮,器宇轩昂,让人难以想象就在十天前,他还被祝安的人追杀,他假装叫花子流浪在肮脏的街头,食宿无靠。
在宁鸿轩的帮助下,他和他的亲信又潜入了巡防营,成功策反了关键人士,一直暗中蛰伏,等到时机。
直到两天前,他将原本取代了他的人杀死,才真正地重返了这巡防营,恢复自己的身份。
雷霆无声,一场风波在天子脚下悄无声息地风平浪静。
“正是多亏了秦王殿下,臣才得以活下一条命,将此贼人抓住,替陛下清理隐患分子。”
胡天行字字如凿。
祝安身上的罪行已经够多了,诱骗并蓄意杀害王绮乐、虐杀多名女子、经营赌坊,再加一个也不嫌多。
皇帝的耐心已经不怎么足了,“查清楚之后,按律处罚。”
照祝安这样的情况,杀人和残害巡防营顶多就坐牢之后发配边城,但加上一个赌坊之事,按律的结果就是被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皇帝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说话。
祝安无动于衷,看上去受了不小的刺激,而祝豫则颤颤巍巍跪着,“求陛下开恩啊,念在老臣这么多年的情面上……”
林靖眼神很毒,说得话也很毒,“祝大人,陛下说了,事情要待查清楚之后,您如此紧张担忧,莫非是默认了王大人和秦王殿下的指证?”
祝豫心一慌,看向江寒。
林靖也看向江寒,他顿了顿,“祝大人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江寒看过来,坦坦荡荡,没有故意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一身清白,而是很认真,“我本也有话说,不过既然祝大人欲言又止,那就请祝大人先说,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祝豫垂下头,浑身都在颤抖,似乎在进行天人交战,痛苦挣扎。
群臣都很紧张,捏了把汗,他们也在想法设法地寻找对策,若是真的由秦王等人去调查,必然会将他们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他们的下场不是贬谪就是被处死,岂会再像之前那么自在?
可是……
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另有别人在背后动手脚,他们不过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罢了。为什么要棋子成为牺牲品?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陛下,赌坊一事还需细查,现在说什么还都太早了。我相信祝大人是无辜的,他或许也是迫于无奈。”
这话别有深意,群臣都明白了,皇帝若有所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也没有说话,宫女悠悠晃着扇子,清幽雅致的香意弥漫周身,超然茶的温和还留在口中,让他不禁心平气和,与此同时,又感到劳累的疲倦。
祝豫深呼吸一口气,“是,殿下,老臣……属于是迫于无奈。赌坊并非我儿私设,也并非由我刑部在运作,老臣是受……”
“是我!”
话生硬地被打断,只见那个原本一声不吭、畏缩不敢直视的祝安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尖厉刺耳,“暗中是我在运作。”
祝豫瞪大了眼睛,气血上涌,没有忍住冲动,“你这孽子在胡说些什么呢!你不想要命了吗!”
祝安神情狼狈不堪,眼神发红,“是我,是刑部在运作赌坊,朝中大部分的人都参与了,京中城西一带的富豪也有牵扯,一年以来谋利无数。”
“你给我闭嘴!”
祝豫大怒,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声音之响,高高在上的皇帝都听得一清二楚。
宁鸿轩皱了皱眉,祝安像是神经失常,但又看起来很正常,与那种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的那种人的反应是一样的。
可是……
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钱迁,你也知道赌坊的事情,你说,赌坊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祝豫转移目标,恶狠狠地看着钱迁,虽然气愤此人临时变节,为秦王所利用,但此时他也知道自己难逃此劫,只求能罪责轻点。
钱迁嘴唇发白,“我、我本也微不足道,实不相瞒,地位与那祝家的下人也并无什么差别,我只是想活命。”
“说啊你,你只要说出来,你就能活命了!”
祝豫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按着钱迁的头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是……刑部啊。”
钱迁轻声说,他惊吓过度,脸色惨然,紧紧握着拳头,满头大汗,强迫自己保持理智,“一切都是表哥安排我做的,表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只知道是刑部在运作赌坊。”
祝安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江寒敛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他掩饰得很好,除了江昭,几乎没有人察觉到。
这话,不仅群臣愣了,连宁鸿轩也愣了。
怎么回事?
钱迁怎么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这个人……
宁鸿轩心一沉,他明白了。
钱迁从一开始就不像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简单。
他原以为他只是个不甘心被祝安指手画脚的人,看起来卑微,不值一提,胸有大志,实则却野心勃勃,隐藏心机。
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会是江寒的人吗?
宁鸿轩沉思摇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很快就这个猜测否定掉,若是早就知晓,恐怕他们的计划不会这么顺利,江寒也不会是被迫应敌了。
这个人的政治嗅觉显然很灵敏,不过在有江家坐镇支持的太子和除了劣势但前途可期的秦王之间,他一开始选择了秦王,但是在江寒出来之后,他觉得江寒或许要更胜一筹,没那么容易被打倒,于是又转而投靠江寒。
这是见风使舵,变节得如此之快,宁鸿轩也是头一次见。
江寒疏忽了,他也疏忽了。
皇帝放下茶盏,冷笑一声,“祝爱卿还有什么话要说?”
还没有细致彻查呢,嫌疑人就已经将事情交代了,而且还是两个最关键的人呢。
祝豫此时血液倒流,呼吸甚是急促,他感觉似有乌云压城,脚下绑着千斤石头,要快窒息了。
接触到江寒那淡若秋风的眼神,他闭上眼睛,“臣……无话可说。”
“来人,将祝家等人打入天牢,株连九族。”
“陛下且慢,”江寒忽然开口,“事情尚未查清查,株连九族还为时尚早。”
宁鸿轩附和,“没错父皇,事情还没有开始深入调查,说不定还能查到其他有用的东西的。”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那就先将祝家相干的人关起来,留待审问。”
“是。”
这下无人反驳了。
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江指挥使,你先前说有话要说,何话?”
江寒恭敬从容,“回陛下,属下觉得祝大人并没有私设赌坊,始作俑者令有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