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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文学 > 穿越重生 > 娇冠京华 > 第52节
  第89章
  不出片刻, 那十几骑人马转眼就都近在了眼前,马蹄将地上的积雪高高扬起, 合着天下飘落的雪花形成了白色的帘幕。辜七只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嘶鸣声, 那马背上的人却是看不真切的。
  有人忽然发出了洪亮的声音:“沈括,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紧接着, 又传出了一道利刃出鞘的响动。
  辜七听着这样的动静,心仿佛也沉了下去。这……不是裴池。
  分明是沈括的仇家寻来了!
  沈大都督身上的血案不少,此时落到了仇家手中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就算是他再有手段,此刻身上带着伤他又如何能在这十数人跟前寻到活路。
  沈括眯了眯眼,却是没有出声。他仍然是那样站着,带着睥睨而不屑的神色,仿佛到了这等地步, 仍然是不将那几人放在眼中。
  被扬起的积雪渐渐沉了下来,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是个虬髯大胡的壮汉, 皮肤黝黑, 模样十分粗狂。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 刀背上串着三只铁环。他举刀的手势稍微一动,那铁环跟刀身相接触, 就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活像是催命摇铃一样。那人恼恨的瞪着沈括,目圆如铜铃,“叫你尝尝老子大刀的厉害!”
  这人也是干脆利落的性子, 刚说出了这话, 双腿一夹马肚就逼近了过来。他手上的大刀被高高挥起, 更像是将风雨都横腰斩断了一样。
  辜七正在沈括身旁,此时迎着那劈过来的大刀浑身都僵硬了。那人本就生的魁梧,这时又是坐在马上,以一种倾轧的姿态挥下了大刀。辜七目光落在不断朝着自己这边落下的大刀,心下惶然,一时连着自己要往后退都忘记了。倘若人硬生生的接了这一刀,只怕是被砍成两截的。
  沈括却是一把将她拉到了后头,而他自己又是灵巧一闪。那壮汉挥着的大刀扑了空,因着他这一刀子下来是花了全身的力气,人被那力道的带动而从马上伏下了身子。沈括倒是迅捷,此时一步上前将此人从马背上一把扯了下来。
  壮汉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沈括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疼得呲牙大叫。只是还没叫出几声,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辜七见沈括已将自己手中的那把剑插入从背后贯穿进了他的胸膛,人不过只踌躇了一下便死了。从尸体下缓缓流淌出了鲜红的血水,在雪夜当中分外明显。
  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已是有一人毙命了,一时气氛静得有些可怕。
  沈括冷喟:“还有要送死的么?”他将那柄剑从尸体中缓缓抽出,动作闲适而从容。
  那些人被他这样的神态气势所震慑,又亲眼见他轻而易举的斩杀了一人,各个谨慎,并无人应他的话。
  辜七暗道这群人只怕也只是一时被他所吓,此时凭着人数之众,恐怕还是会杀过来。辜七此刻是站在沈括身后的,旁人或许不能察觉,可她却能将他呼吸的不匀称听得一清二楚。沈括身上的伤她是看到的,即便是被大氅遮盖着,恐怕也会露馅。真还如辜七所想,坐在马上那几人当中的一人夸张的嗅了嗅鼻子,“他受了伤!”
  “别给沈括骗了!他身上带着伤,又怎么同咱们打!弟兄们咱们一块上!”那人煽动着余下的人,可饶是有这样的话,也没个敢打头阵的人。
  “沈括此时看清楚诸位的脸,他一旦逃脱了,将来一定会跟咱们清算!”
  “只有他死了,咱们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辜七却看见沈括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像是蓄势待发的模样。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眼前一花,竟是沈括翻身上了马。他原本就是站在马旁将那壮汉摔下来的,自然离那马很近。又因着死了人,沈括早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死人的身上,也就没人注意到离开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匹无主的马。
  沈括的动作一气呵成,他那马的马头正是朝着辜七的,顺势将辜七也捞在了马背上。
  那些人先是怔愣,等回过神的时候,沈括早已经用利刃在挡着他去处的那两人脖颈上划了一道。那两人齐齐落地,身下的马匹也是惊散跑开,如此清道,二人顺利突出了重围。
  “追!”
  “快追!被让沈括跑了!”
  后面的人也很快就追了上来,辜七听见声音离得非常近,按捺不住担心的回头看,发现十几骑策马扬鞭就紧在她身后跟着。
  马跑得飞快,在雪夜的荒野疾驰,几乎要将马背上的人都颠下去。这若是真的掉落了下去,且不论那群人会怎么对待她,就是身后那几十只铁蹄恐怕也会将她踩死了。辜七抓着沈括的衣裳,寒风吹得她睁不开眼,更是将她身上最后一丝的温度都要带走了。她意识有些不清醒,看着身前的沈括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后总是拉不开距离。忽然,辜七好似听见沈括低沉的声音,“抓紧了——”
  辜七此时已觉得自己的动作迟缓得很,她费力的朝着前方看去,只见前面再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是漆黑幽深。马踩在地的声响也骤然变了起开,像是踩在了什么厚重的木头上,发出“敦敦敦”的声。
  原来,他们已经是到了一处山谷处,两峰之间有木桥连接。此时,沈括便策马从这木桥上通过。
  辜七看见她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渊谷,当即头脑清醒了许多。这木桥又是十分窄的,她此时只能看见两侧扶栏腐朽残破,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缺失了。栏杆尚且如此,同为木板的桥面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是一座没有得到很好修葺的危桥,甚至有随即崩碎的可能。辜七咬着牙不出声,似乎只要自己稍一放松就能将惊呼都从嗓子口逸出来。
  “沈括!”
  那群人追到桥前头却徘徊不敢上前,这常年失修的桥哪里还能容得下更多的人策马上去,只怕是要同归于尽。
  而正在此时,沈括与辜七二人身底下的马好似马蹄打了个滑,失了方向朝着的破损的栏杆撞了过去。栏杆早被日晒雨淋的所风化,被马这么一撞根本抵挡不住,当即破碎着落向了深渊。
  没了阻挡,马儿的身子也冲出了木桥,掉下深渊也成了无可挽回的事实。却是沈括当机立断,当即弃马翻身而下。辜七经这一番险情,早将三魂七魄都打散了,等脚踩在木桥上的时候,那一匹马已经嘶鸣着掉落了下去。那样凄厉的声响,在幽暗的山谷中不断回荡。
  “沈括,我秦家七十三口的冤魂都在下头等着你!”此时在桥前叫喊的还是先前最先鼓动其余人一道上的那个。此时他也下了马,正用自己手中的利刃不断砍削着木桥的桥面。
  沈括皱眉,只是才刚踏出一步,脚底下的桥面就塌陷个窟窿出来,他倒是能闪身躲避,可辜七却为此而坠了下去。沈括迅速伸手抓了她的手腕,而辜七的一双手也正抓着断裂处的木板。
  辜七下意识的朝着底下看了一眼,渊谷就好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正要将她吞噬进去。她猛的朝着上方抬起头,面上惊恐,神色惨然。她上一世是死在水中,难不成这上一辈子要横死在这儿?难道自己就真的摆脱不了那样的的命运,她的死必是要跟沈括牵连在一处?
  分明是在最紧急的时刻,辜七的心中却仿佛闪过许多念头,干涸的唇瓣微微开阖,然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山谷当中的风尤其的大,辜七竟会觉得此时自己被吹得晃动起的身子像极了飘零的叶子。就跟上一世她在水中被水波载着回旋一样,那是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沈括看见辜七浑身都在颤栗,眼神茫然又凄迷,有眼泪从她的眼尾落下,落入了夜空中仿佛也成了冰雪。他看见她眼神当中的害怕,可纵使这样害怕,她却并未发出一声惊呼。
  “咚咚咚……”木桥的那边看见了这一幕,更多人参与到了砍伐中去。
  沈括凝眸看了眼,抓着辜七奋力向上拉,可他胸口已有极深的伤口,之前杀那壮汉就撕裂了不少,此时更是鲜血迸发。如是往常,沈括自然能轻而易举的将人拉上来,可此时……却因伤口用不上力反而又将辜七往下一沉,握着她的手也险些滑开。也正是在这时候,沈括看见,辜七的另外一只手一直在抓着木板。所以这会,她倒还是能勉强坚持抓着不至于将他也带着往下坠。辜七抓得那样紧,甚至是被他抓着的那只手也是不肯松开,维持一样的姿势。
  这是戒备设防不信任的姿势。
  此刻,沈括看她的神情就有些变了,他忽然意识到,她在这一刻根本没有相信过自己。辜七不相信自己会出手……救她?沈括这下也就彻底明白了为何她这会分明这样害怕了,却不同他张口说半个字。因为,她根本不觉自己会救她。沈括此时心中有种莫名的愤怒,她怎么就这样一副看穿了自己、笃定了的神态?分明今晚他三番两次的护着她,甚至不惜耗费真气给她暖身子。
  在沈括看来,什么事情在他面前都无绝对二字,辜七怎么敢如此!他此时觉得自己像是被挑衅了,被辜七这种神色给挑衅了。沈括压低了声音:“我拉你上来。”
  可辜七却是惨然的笑了笑,她看着沈括,依然是半个字都不说。
  好似,在这个时候,她再没有什么话是必须要跟此人说的。沈括这样的话,对她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桥面的晃动越来越明显,不断有掉落的木板坠入渊谷。虽桥堍地方的木板厚实一些,可多砍几刀总能将之砍断开来。这边沈括几次用力都不能将辜七拉上来。他是知道的,越是往后延,就越是不能再将人拉上来。
  “哗啦啦——”
  桥面忽然倾折着偏向了一侧,桥面上的积雪纷纷滑动着摔下了渊谷当中。辜七的身子更是被半空当中晃动,其实她并不指望沈括拉着自己的那份支撑,反而全力用在了自己的双手上。
  事到如今,她心中也早已明白了接下去的下场。
  后面就有人讥讽的笑道:“真没想到沈都督还会为了个女人如此,以前还真是我们看错了沈都督。”早知道,就应该早些在这女子的身上动手脚,也好早些牵制住沈括,报仇雪恨。
  辜七听着这话,却是心内苦笑。她是最认清沈括此人的,依照他的性子,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称之是他的牵绊。她辜七自问没有这个本事。桥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会掉落渊谷,她清楚,他不会为她坚持多久。
  木桥第二次倾斜,而沈括却再也不能将辜七拉上来,他知道再呆在此处就是耗费功夫,甚至是陪着她一块死。辜七的眼睛漆黑分明,沈括觉得她是在看自己,又不向是再看自己。她的面容这样的悲戚凄恻,却也好像是料到了这样一切。
  沈括……松开了握住辜七手腕的手。
  权衡之下,他实在是没有继续下去的道理,就算是桥不断,依他此时的情况来看也是根本拉不上来她的。换而言之,辜七会坠落下去。而他再坚持,下场也不过是跟她一样罢了。
  沈括是个做什么都是理智清醒的人,就好像此刻,他就已经缓缓的站起了身。只是,目光还依然落在辜七的身上。
  沈括看见她在对着自己笑,就跟她猜准了什么一样,笑得肆意又绝望。
  谁在生死关头不求生呢,辜七绝望是因为她真的将沈括看得这样透彻。一旦涉及到他自身利益的时候,他总是能理智的做出选择。就好像上一世,他也是这么对自己的。或许,她也曾讨过他的欢喜,可是当有什么妨碍到他的时候,他就能轻而易举的做出决断。
  就好比……现在这就是此时最正确的决断。
  沈括思定之后就恢复了惯常的神色,他最后看了辜七一眼,转过身去离开,姿态决绝甚至没有多一分的迟疑。
  辜七睁着眼看他离开,她不会呼喊,只是眼泪有些不受控制的簌簌往下落。她早知道了……早知道沈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再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没有抱希望。因为如此,这会也不会觉得肝肠寸断的难受。
  可是,好不甘心的啊——
  辜七抬起头仰面看着天空,雪花落入到她的眼眸当中……她眼前好像的出现一个人的脸。
  “殿下……”
  辜七呢喃,声音沙哑带着颤声。她一定是要死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象。
  “七七!”
  “七七——!”
  辜七循着声看过去,看见裴池桥的另一侧过来……这不是她的幻觉,桥面在随着他的步伐而颤动。她的双眼刹那就被决堤似的眼泪给模糊了,她颤着声音哭道:“你别来,桥要断了!”
  第90章
  风雪很大, 不过是几尺以外的情景就已经让人看不清楚了。
  桥面的震动越来越厉害, 外界的什么事辜七都不知道, 她只看见朝着自己越来越近的人。“不要再过来了殿下!”辜七的声音如泣如诉, 幽绝哽咽,甚至还带了几分祈求。
  桥又倾斜着往下沉了些,辜七的手几乎再不能支撑住她的身体, 力气总有个极限的尽头。被刚才那样一震,她更是向下滑落, 好像她身下的渊谷像贪婪的巨兽,正在张口迫不及待的要将她吞噬。
  “裴池!”辜七那样哀求他却还执意前来, 她又急又气,脱口尖叫了出来,“你别过来!”
  这还是辜七头一次这么喊他, 她高兴的时候喊他殿下, 不高兴的时候喊他王爷, 却没有过这么指名道姓的喊他。
  此刻, 辜七是真的不希望他过来, 木桥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掉落渊谷。人到了绝境, 知道了自己必死无疑的结局后反而安定了下来。此时此刻, 辜七心中再没有自己。“——快走!”
  “你快走!”
  裴池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这些话,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期盼。他尽量放缓了脚步, 目光一直都在凝视着她, 风雪吹得人面无血色。而裴池在朝着辜七去, 并未有过一丝的迟疑。
  “王爷!”
  “王爷危险!”
  远处不断有声响传来。
  “你别来……”辜七眼前全给眼泪给模糊了,她看不清裴池的样子。这是她对裴池说的最真心实意的话,辜七真的不希望他朝着自己这边来。这是一条走向死亡的道路……不过是陪着她一道死而已!
  她半点都不想……他陪着自己去送死。
  辜七的手再也抓不住,整个人朝着渊谷坠落下去。她心念微动,没想到自己这一辈子,竟然……是这种死法。她的目光看向越来越远的裴池,看到他忽变的脸色——辜七的心又酸又胀,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她彻底看清楚了许多事,可却……再说不出诀别的话。
  “七七!”
  出乎辜七意料,裴池竟然飞身一跃抓住了她的手腕,辜七的下坠之势被骤然遏住了。她脸上全是惊愕之情,抬眼向上正对上了裴池的眼——此时他眼中的情绪浓烈得叫人窒息,他为抓住自己此刻大半身子都悬空在了桥面之外……
  而木桥已然是再承受不住那样剧烈的动作,不断发出吱呀的声响颤动,破碎的木屑在不断的往下掉。
  辜七绝没有想到……她觉没有想到裴池会这样来救自己。她嗫喏着被冻得发紫发白唇瓣,无声的念着他的名字。辜七再没有过比现在更情绪起伏的时刻,只好像是有数百种情绪都在她的心内翻搅,复杂到她不能将之一一分辨出来,只觉得无比震动。
  “七七!抓紧我!”裴池的眉头紧皱着,他的声音格外用力,仿佛是担心辜七这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一样。刚才他怎么会没看出来,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求生的心。“我拉你上来!”
  “吱嘎”一声,桥面仿佛已经在断裂的边缘。
  辜七也怕死,可她却是哭着道:“裴池,桥要断了,你不要管我了。”
  裴池的神色却因为她这话变得暴怒了起来,“辜七!你忘记我对你说的话了吗?”几乎是厉喊了一声,他再发力,竟是将辜七一点点往上提了。只是不过片刻,那桥面就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无数碎裂的响动随之而起。这长年失修的木桥,终于是分崩离析的断裂了。
  裴池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辜七的手,他握住了就不会松开,此刻也是随着她一道下坠。山谷下回荡着的风雪像是回旋中的冰刃,无情的吹刮着两人,衣袂翻飞被吹得烈烈作响。
  辜七看着裴池,他就在自己身前……为什么,他会这样不顾一切的要来救自己?难道他不要自己的命、不要这锦绣山河了?他连死都不在意吗?辜七的眼泪直往下掉落,心中唯有一个——他怎么能跟着自己一道去死?
  与裴池同行而来人惊见此场面纷纷呼喊了起来,“王爷!王爷!”可这其中却有一人道:“接住!”随着他的这声音,是一根银鞭子在夜空中如灵蛇一般灵巧的游弋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