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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光看见楚云的双唇有些发白,似乎是在极力忍耐,孔玲珑慢慢对她摇头,口型无声地说:别动。
  孔玲珑已经看出了形势,现在已经成了梁贵妃和端阳家嫡女两方的博弈,而博弈的另一方,明显是在保楚云,几乎把刚才她们面对的绝境硬生生掰了回来。
  这种时候,沉默就是金。
  她或者楚云,此刻发出一点声音,可能都会让原本的天平不利的倾斜。
  好在楚云尽管面色不好,但自始至终没有要出声音的意思,孔玲珑也稍稍放下心。
  梁贵妃脸色才叫难看,她盯着端阳灵,现在端阳灵开始一口一个不敢欺瞒贵妃,将她架到了不得不回应的地步:“林尚宫对你说了什么?你又如何那么巧能和林尚宫遇见?而且,你又怎么、认识、林尚宫?”
  这话里的质疑逼问几乎甩到了端阳灵脸上,林尚宫前脚才从这里刚走,怎么就那么巧遇到了端阳灵,更不要说端阳灵一个世家嫡女,居然会认得宫里一个九品尚宫?这话说给傻子都不信。
  端阳灵却没有被吓到,她挺了挺胸膛,说道:“我确实看见了,不就是那个穿着九品尚宫服饰,脸色难看的女人吗?她做贼一样走在宫中小路上,看到有人都惊吓的神情苍白,我就是看她有鬼,别再是故意来给娘娘花宴捣乱的,所以我才带着丫鬟去质问她,她做贼心虚,被本小姐两三下就问出了前后头尾,才知道她敢胆大包天欺瞒了贵妃,还在刚才就污蔑了一位绣工的清白,本小姐怎么能放过她?”
  说的义正言辞,却只让梁贵妃的怒气只多不少,九品尚宫服,这么说她是凭着服装认出来的,可这话梁贵妃怎么相信,她是后宫宠妃,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到她跟前根本就不够看。
  这时端阳灵忽然话锋一转,悠悠道:“娘娘,您就不看看这份身份文书吗?”
  众人一时都忘了,确认那楚云有没有罪的关键,不过都是这份身份文书,文书上她是不是宫中逃奴,也就一目了然。
  而华红绡一直不避讳这份文书,足以说明文书确有其事。
  众人再看梁贵妃的反应,梁贵妃之前不看文书,也有她不看文书的理由,直到听见林尚宫,整个绣坊包括林尚宫都是她的人,林尚宫除非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反过来咬她。
  梁贵妃幽幽地说:“呈上来。”
  端阳灵仰着头,看见贵妃身边的嬷嬷走过来,拿走她手里的文书,一丝不苟转交给梁贵妃。
  梁贵妃双手打开一看,这是一份很正规的宫中拟写的文书,梁贵妃因为协理六宫的原因,京城能见到类似的东西。
  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赵芸儿。
  梁贵妃捏着这份文书,护甲变形:“赵、芸、儿?”
  就看到底下的楚云,缓缓抬头,露出和刚才一样平静的脸,“正是民女。”
  赵芸儿这个名字,才是楚云曾经的身份,她的真正姓名,也是姓赵名芸儿。
  梁贵妃继续看着那份文书,看到底下最关键的,释放奴婢的印鉴,有了这个印鉴,奴婢的自由才被承认。而此刻,梁贵妃清清楚楚看见,上面盖着半章凤纹。
  皇后。
  只有皇后拥有凤纹章,她的印鉴在宫中也是最高级别的,至少在后宫,若说释放一个奴婢,皇后的印鉴绰绰有余了。
  这份文书,竟然是找皇后开出来的?
  梁贵妃要极力忍耐,才能让手上的文书不被扯变形。千算万算,这些贱人竟然拿皇后来威胁自己?
  别看端阳灵站到现在,只有她自己知道文书交上去之后自己的腿脚有些虚软,她没有忘记刚才分别之前,夙夜说过要找谁去要这份文书,当时她心虚地觉得文书一定可以拿来,但是,直到现在她才需要面对后果。
  自古后宫女人都是假客套,万千宠爱的梁贵妃呼风唤雨,皇后隐居不出,可那又怎样呢,那也是一国之母,皇后只需要一个印章,就能让梁贵妃不得不退避三舍。
  从来端阳灵就不觉得自己想跟这些后宫的人搅和在一起,看起来尊贵风光又怎么样,嫁给皇帝,哼,即便当个皇后,那和笼子里的金丝雀也没有两样,哪里比得上她直接嫁一个世家公子,来的逍遥自在……当然这位公子,要温和多才,就好比夙夜哥哥那样……
  梁贵妃冷冷的话语打断了端阳灵的幻想,但这声话不是对端阳灵,是对楚云说的:“你承认你是这份文书上的赵芸儿?”
  楚云这次没有再沉默到底,她好像一瞬间恢复了本性,变成了另一个人:“回禀贵妃,民女正是赵芸儿。”
  听她现在改口称自己为民女,而刚才问话的时候,明显还是自称奴婢的。这变化让梁贵妃冷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自由身,那刚才你那番作态是为什么,难道还是故意蒙骗本贵妃?”
  端阳灵听着有点不对,她好不容易把文书交上去,证明了赵芸儿的无罪,可梁贵妃这句话,难道又要问一个欺瞒贵妃的重罪?她心惊了起来。
  没想到,楚云这次毫无慌色,虽然她刚才也没有,但刚才只给人一种她认命的感觉,此时,却似乎看到她脸上的无动于衷:“回禀娘娘,民女刚才并没有承认什么,民女是从绣坊被宫中的侍卫直接带过来的,然后就是林尚宫,指着民女,说民女就是二十年前,宫中绣坊的绣工,这些都是事实,所以刚才娘娘问的时候,民女才说,民女无话可说。”
  之前林尚宫指认之后,所有人都认定了楚云是逃奴,而后梁贵妃冷笑问了一句,你可还有话说。
  楚云就回答,无话可说。
  现在想来这番对话,所有人都心惊肉跳,是的,在刚才,只是她们事先听了林尚宫那一番逃奴的言论,之后楚云被从绣坊带来,林尚宫再次上来指认。
  这中间,没有人告诉过楚云发生了什么,更没有一个人当着楚云的面,质问她是逃奴。
  楚云忽然这时候装起傻,说自己毫不知情,好像也没人能戳穿她什么。
  众贵女面面相觑,明显感受到上首梁贵妃身上传来的低气压。
  而楚云偏偏就能和梁贵妃两相对视,目光之中清晰无比,没有半点污秽。
  梁贵妃忽然就送了护甲,那份文书掉落在地上,她眯起一双眼眸看向楚云:“你这份文书,为你签署的人,面子可真大。”
  谁也不知道梁贵妃说的真假,也没有人敢去看那份文书。梁贵妃心里想的,皇后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不止,但要说皇后会为了一个绣坊的女工亲自签署身份文书,让她死她都不信。
  她目光扫过端阳灵,又迅速扫过其他人,最后,落定在孔玲珑脸上。
  一直紧盯着梁贵妃的华红绡,这时一下就慌了。
  一个商户女啊,梁贵妃心里冷哼了几声,也许在听到诸葛青云这个名字的时候,今天这场戏就不该再唱下去了,就算想帮华红绡,也不值得她今天做的一切。
  梁贵妃看似懒洋洋地倚靠在美人榻上,脸上的所有神情也都退了干净,这时她看着花宴底下的人:“今天的事情实在扫兴,看来不是个举办宴会的好日子,这就散了吧。”
  懂的人就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所有贵女互相看了看,一时间纷纷起身:“都是我等搅了娘娘的兴,娘娘恕罪!”
  能来花宴的,都和梁贵妃有明面暗面的交情,今天的事,谁都能承担责任,但是梁贵妃不能。想着,无数道视线,就不约而同落到了角落处的华红绡。
  华红绡立刻扭头,那无数道视线又如同水面一样回归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众贵女默契地说道:“臣女这就告辞!”
  梁贵妃没有挽留,今年的花宴是最早一次结束,也是风波最不平的一次。看着那些贵女陆续离开的身影,梁贵妃无视了华红绡看上来的目光,让华红绡一颗心坠入谷底。
  更不要说,这时候上来一个嬷嬷,看似客气实在冰冷地说:“华小姐,您也该走了。”
  华红绡脸色这才死白,但算是她还没蠢到家,这时候要是冲上去对梁贵妃一番纠缠,那才真是不怕死的太快了。
  她于是迈着虚浮的步子,慢慢走在那群贵女的最后面,如临深渊的走出了每一步。
  等所有人都走了,梁贵妃好像才看见依然跪在地上的孔玲珑和楚云,淡淡抛出了一句:“你们也可以走了。”
  非要等到这时候才说这句话,用意是什么,不言自明。
  孔玲珑和楚云都慢慢行了个礼,从地上起来,这次没有人来拦,也没有人看一眼,但两人都是立刻转身,不发一言地离开了花宴上。
  看到一个时辰前还笙歌燕舞的地方,此刻冷冷清清,只见梁贵妃神色不动,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她拗断了手上一根护甲。
  之前孔玲珑和玉儿待着的那个偏殿里面,玉儿有些讷讷无言地看着自己面前来回踱步的男子,她觉得自己才是被惊吓的那个,好端端在房间等着小姐回来,谁知道门一开,夙夜公子就毫无征兆地走了进来,门口两个侍卫连口气都没喘一下。
  “别担心你的小姐,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玉儿觉得这句话是安慰她的没错,而孔玲珑刚才被带走的确让她心急如焚,但夙夜一说,她莫名就安下心。
  可是,看到夙夜不停踱步的样子,怎么感觉他比自己焦虑多了?
  这让玉儿心里没底,七上八下的也不敢多问,就这么度日如年的捱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就看到门外闪进来一个身影:“玉儿!”
  这声音让玉儿感受到了春天,所有抑郁一扫而空:“小姐!”
  夙夜迅速回过了神,看到门口孔玲珑的身影,虽然先扑过去的是玉儿,可孔玲珑就是一眼看到了夙夜。
  二人目光相对,一时之间,不知是什么在空气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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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4章 罪有应得
  他在这里。
  看到夙夜的时候,孔玲珑第一个闪到的念头。所有刚才的有惊无险,在这一刻好像都找到了解释。
  夙夜也在看到孔玲珑的时候,表情骤然放松。
  “没事了。”孔玲珑安慰着玉儿,眼睛却看着夙夜。让人觉得,这话好像是对夙夜说的一样。
  玉儿还惦记着孔玲珑之前的交代,根本不敢跟夙夜搭话,这时嗫嗫嚅嚅看着夙夜:“小姐,夙夜公子是刚才来的。”
  孔玲珑和他对视,看到夙夜轻轻笑了一下。
  夙夜这一笑是真的放心的结果,因为直到此刻,他还才能确认一切都没有出岔子。孔玲珑也终于没有被梁贵妃为难。
  有时计划的再周详,因为对象变成了她,他就不再那么有把握。
  孔玲珑轻轻动了动唇,可还没等她说话,夙夜已经先一步道:“不要留在这里了,我送你们出宫。”
  宫里这地方就是是非多,即便现在没事了,也不代表以后没事。
  果然门口那两个侍卫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不知道是因为花宴结束了,还是看在夙夜这张脸。
  孔玲珑跟着夙夜,玉儿跟着孔玲珑,三个人毫无阻碍地出了宫廷大门,门口那太监还在,看到几人低眉顺眼,居然没有一句多余话。
  夙夜低低在他耳边说道,声音还带着一丝温和之意:“今天你没有见过我,懂吗?”
  那太监抬起头,眼睛竟然是闭起来的:“启禀公子,奴才刚才就在打瞌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夙夜一笑,一锭金子已经准准落到了那太监手上。
  孔玲珑不做声地看着,玉儿的嘴巴则是能装下一个鸡蛋。
  打点了太监,夙夜招手让她们跟过来,接着对宫门口墙角的地方抬了抬手,马上有仆人牵着早已等候的马车在那。
  孔玲珑跟玉儿来的时候是被宫里的车接来的,毕竟宫门之外几里都是禁地,如果她们没有人送,估计都要靠两条腿走回去了。
  怪道人说宫门一入深似海。
  那马车上,孔玲珑看到了一个蓝色的家徽,自然是这辆马车能堂堂停在宫门口的原因。
  夙夜上前,主动为孔玲珑掀开了车帘:“玲珑,上来吧。”
  等玉儿和孔玲珑都上去坐好,夙夜才一个纵身也进来了,接着吩咐马车外:“可以走了。”
  马车开始前行,这辆印制有家徽的马车当然就要比普通的马车体面,里面非常宽敞,容纳三人都绰绰有余。
  “小姐,您没事吧?”玉儿终于敢紧张地问出来,“那个贵妃究竟为什么要带你去?”
  也许是小小空间带来的安全感,让她暂时不觉得是处在皇宫的地界上。
  孔玲珑摇摇头:“没事。”
  夙夜也看着她,那眼神,却似乎是怕她遇到了什么不愿意说的事。
  孔玲珑抬头和他目光相碰,夙夜这才慢慢别过了眼,只可惜怎么都有点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