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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夙夜的脸沉下来,手指握的咯吱作响,声音还带着隐忍和急切:“玲珑,你在得月楼里可有碰过什么?”
  孔玲珑的脑子这时也在转动,她还能清晰听到夙夜问话,在得月楼里面,她记得自己什么都没碰。包括裴浪主动递过来那杯酒,她完全没有沾杯,她不至于这点防备心都没有。
  可夙夜太了解这些锦衣卫,他们手里的那些秘药,说起来,若说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给孔玲珑下药的手段,即便孔玲珑聪慧机敏,也决计逃不过去。
  现在已经不是计较锦衣卫用了什么诡秘莫测手段的时候了,夙夜趁着还没有绝望,立刻切了孔玲珑的脉息,他脸上阴晴不定,他有医术和夙夜当家人训练的眼力,这天下大部分的毒药还不在他的认知之外。
  片刻之后,夙夜却只能更现出了货真价实的绝望。
  他有猜测过是这种,但是,真正确定的时候,他忽然最不想面对这个可能。
  其实很多刁钻的毒药他都能解,哪怕更狠一点,他有把握破开。
  但是,偏偏孔玲珑中的是……无药可解的药。
  这是药,其实也不是毒,现在他等于是半抱着孔玲珑,怀中的女子越来越红润的脸,让夙夜的手都颤了起来。
  孔玲珑其实头脑还清醒,因为清醒,她也最知道自己身体的感受。
  此刻,不用夙夜亲口告诉她,女子的敏锐直觉,也已经让她明白自己沾上了什么不堪的药。
  骆从容的脚步敏锐地停留在屋外,他显然有所察觉:“少主,是否需要属下帮忙?”
  孔玲珑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下一刻,夙夜几乎反射地沉了脸,声音也透着森寒:“不要,骆从容,从此刻起,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这里!”
  或许对夙夜来说,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他做出了选择。门外骆从容停顿过后,也选择了沉默,他是尽忠职守的人,不会多问也不会多做。
  夙夜说出这句话,其实有点烦躁,让他收了烦躁,瞬间心跳停止的,是孔玲珑突然伸出来的手。
  孔玲珑四肢和脸上的神色都变成了一种潮红色,一种女子最不该出现的颜色。
  夙夜刚才的斥责,把骆从容拦在了门外,也杜绝了其他人进来的可能。
  孔玲珑的话语,唇齿间依然是十分清楚的:“如果你放任我不管,我会不会死。”
  如果夙夜放任她不管么,孔玲珑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她能忍受很多痛苦,只要最终不至死。
  夙夜盯着她,仿佛已经呆了,如果不是孔玲珑切在他手心的手越来越用力,他还会持续沉沦下去:“你会死。”夙夜艰涩无比地说出这三个字。
  天知道,他有多绝望。
  孔玲珑刚才的话里还留了个陷阱,如果他放任,她肯定会死。
  仿佛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了,孔玲珑忽然靠过来,拉近的气息在夙夜耳边:“那么,夙夜,救救我。”
  夙夜呆了。近在咫尺的气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停歇,孔玲珑拽着他的衣袖,说出了压垮他最后一根神经的话,冷静,而又自持:“你一定要救我,夙夜,我还没有想好要死。”
  ☆、120章 久见人心
  孔玲珑发现握着自己手臂的手骤然用力,面前,夙夜面庞上一双眼眸变得幽深不可测。
  孔玲珑因为前世的经历,自觉自己不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可在这双眼睛注视下,她还是呼吸停顿了。
  接着她觉得身体一轻,一阵天旋地选袭来,自己的后背已经贴到了床上。
  孔玲珑也不是傻,夙夜对她有什么心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欲跟一个迟早离开的人有过多牵扯。
  可是既然老天都要这样安排,那她还有什么可说?
  此刻她被夙夜身体的气息包裹住,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抗拒。
  孔玲珑在他耳畔说:“我知道你要走了,今天的事,不会传出这间屋子。”
  的确,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了,夙夜会死守口径,今天过后,孔玲珑也还会是那个孔家当家。
  ……
  夙夜从地上,一件一件捡起自己的衣袍,穿回到自己的身上。他转身看着依然裹在棉被里的女子,一只光洁的手臂露出被子。她还要昏迷很长时间才能醒。可是她昏迷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夙夜都没有办法忘记。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你曾经为恶,是不是你就真的变成了善。
  显然,今天这屋中发生的一切,根本不可能被抹消。
  夙夜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推开了眼前的门,有雨水刮了进来。或许曾经的夙夜,对孔玲珑有过很多心思,但这些心思就在他准备长埋于心底的时候,偏偏在这个最不合适的时候爆发出来,他没法原谅自己。
  一切但凡有选择,他不希望是这时候。夙夜眼中出现一抹极端的阴暗,锦衣卫,司徒家,他记住了。
  骆从容沉着脸等在外面,等夙夜出来,就走上前:“聂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知道。”夙夜脸上是淡淡的看不出表情,“我们走吧。”
  骆从容多少是松了口气,兜兜转转,终于到这一天了。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有一会。
  聂大人这次来,主要还是接夙夜的,顺便他也不能让那个司徒雪衣得逞,所以一举数得,夙夜这时要不走,于情于理才是大大不合。
  雨中,夙夜回身看着孔宅,朱红的宅院大门在他走出时就已经关闭,旁边聂大人有心想给夙夜撑伞,被骆从容不动声色拦住。
  自家少主好不容易决定走了,这时候可别再节外生枝了。
  于是聂大人的话临时改成了:“公子,你不会后悔吧?”
  虽然他的来接夙夜的,可之前的传闻,以及临时让他变道去得月楼,让这位混迹京城多年的老臣也能嗅到不寻常。
  夙夜这时在雨中转过了身,脸上有雨水滴落,他轻笑:“我人都站在这里了,聂大人还怕我反悔吗。”
  聂大人咽回了肚子里的话,骆从容立刻转身拉开马车,在夙夜上车的时候默默递给了他一块干净的手巾。
  马车封闭了以后,夙夜的脸色就沉默在黑暗中。他是要回到京城的,就算是为了让那些歹毒的小人付出代价,他也要回去。
  ==
  今生今世孔玲珑有太多的事没有做了,对于她来说,许多事情早就成了身外物,可是没有完成的事在她心里,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她不能接受自己不明不白的再死一次。
  日间照来太阳的时候,孔玲珑才醒过来,她明白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怕让她错过了夜色和白天。
  玉儿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看见孔玲珑醒来,忽然哇地一声就哭起来,哽咽道:“小姐!”
  孔玲珑看到熟悉的玉儿,她其实也显得有些放松,想扯出一个笑来,却发现自己依然是很虚弱的。
  玉儿见状,忙放下了盆走过来:“小姐您先别动,有什么事情奴婢来做就好了!”
  孔玲珑这会儿还真想不到自己要做什么,只是瞪着头顶看了很久,才慢慢道:“都走了吧?”
  她的声音也是嘶哑的,因为身体每一分力气都被抽空了。
  明明没有说谁,没有说任何人的名字,可玉儿就是鼻子一酸,说道:“夙夜公子走了。”
  走了啊……
  孔玲珑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慢慢道,走了好,这一天总会来的。
  虽然孔玲珑没有问第二句,玉儿还是嗫嚅着说了:“夙夜公子他、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只是把小姐给他裁的三身衣裳带走了……”
  其实那也不能算是孔玲珑给他裁做的,只不过是她吩咐玉儿,去了一趟孔家开的布庄,捡了现成的布料,吩咐掌柜的做出来罢了。
  可是,到底也是孔玲珑的心意。
  似乎玉儿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孔玲珑掀开被子,玉儿的脸还是唰地一下通红,两世之中,玉儿都还是个雏儿姑娘。
  孔玲珑活动了一下自己依然酸疼的四肢,对玉儿道:“去打一桶热水。”
  玉儿早就被孔玲珑身上的状态吓呆了,她只是听夙夜公子临走时吩咐她,小姐身子不适,需要静养,让她在小姐醒来之前,都不要擅自打扰。
  她照办了,可是此时眼前看见的……玉儿忽然想起了最可怕的事。
  热水送来以后,孔玲珑整个泡在水里,玉儿在旁边一步不敢离开的伺候。
  当热气蔓延在四肢百骸,孔玲珑终于觉得稍稍有了些力气,那些锦衣卫果然是天底下最肮脏的东西,用这种霸道伤身的药折磨女子,若不是她孔玲珑命大,该死的也死透了。
  玉儿此时却带着哭腔,好似鼓足勇气问道:“怎么会这样小姐,难道夙夜公子他……”
  打死玉儿也不相信夙夜是这种人,可是小姐身上的种种痕迹又那样不容辩驳。
  孔玲珑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时半刻还恢复不过来,至于夙夜,她心头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紧缩,但这些都不会让玉儿知道,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和清淡:“你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出了这道门就要忘干净,明白吗。”
  玉儿的眼底还有未干的痕迹,呆呆看着孔玲珑。
  “我身中剧毒,夙夜救了我,仅此而已。”闭上眼睛,水汽氤氲中嗓音带着暗哑,仅此而已,到此为止。
  ==
  对于孔宅的下人来说,她们的小姐又回来了,那个每天看着账本,神情精细中带着冷冽的孔家小姐。
  孔家下人没有什么不适应的,他们反倒暗中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因为毕竟很多事情下人们不敢说,只是在心里担忧而已,之前那些传闻闹的太大了,今日息事宁人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孔玲珑先叫了几个这段日子疏于懈怠的掌柜来孔宅训话,这些人,都是听说孔玲珑和个男人不清不楚,对孔家生意无心打理,就开始大着胆子肆无忌惮起来。
  这当中少不了孔耀光搬弄是非的功劳。
  孔玲珑找了一个比较年轻的掌柜开刀,翻了翻铺子里的账簿,那些错漏简直像是在嘲笑她这个少当家。
  她点着账簿,淡淡说道:“安掌柜,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他们那个锐利的少当家又回来了,他就说不该相信那什么劳什子传言,以为他们少当家是好欺负的,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安掌柜叫苦不迭,却忙着解释:“这都是这段日子铺面上的疏忽,请少当家给点时间,小的一定把账目都做好了给少当家送过来!”
  孔玲珑看着他那张点头哈腰的脸:“安掌柜,一个掌柜的作用在于维持安定,越乱的时候越能显示一个掌柜的能力,不管我孔家的店铺也不需要掌柜了。”
  安掌柜面色一寒,低着头半晌不再说话。听少当家这意思,还想换了他?他不由攥成拳。
  孔玲珑让玉儿把账本交还:“孔家能支撑到现在,靠的就是忠心。我给安掌柜半个月的时间,把你手下的烂摊子料理了,否则我孔家也不需要没有作用的掌柜。”
  掌柜拿的酬劳是伙计的数倍,又不是摆来看的,没有能力就走人。
  没有作用的掌柜?安掌柜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烧起,可是他只能全数忍下来:“是,小的一定谨遵少当家命令。”
  安掌柜走出门后就啐了一口,这少当家小小年纪居然这么狠,骂人也不顾及面子,孔家嫡女又怎么了,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孔玲珑淡淡看着安掌柜走出去:“这段时间也算看清了人心。”
  忠于孔家的人不少,但这些蛇虫鼠蚁还是没有拔出,安掌柜也好,这几天见的其他掌柜也好,都是跟那些旁支狼狈为奸。
  孔玲珑揉了揉额头,这段时间她总感觉精力不济,似乎还是那毒药的后遗症。
  玉儿头低着:“小姐何不找药房的大掌柜来把脉?”
  都是孔家自己人,孔玲珑不至于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