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把无敌交给葫芦保管,让他等花兮一醒就交给她,还留了一封口信:
玉良用整整三日才回到碧落山,辜负了花兮的信任,无颜见她。
倘若她死了,玉良当尽力战死沙场,为师姐复仇。
花兮头痛道:“其实,他做得已经很好了,我现在就给他回信,让他千万别战死!”
“小师姐,回信怕是做不到了,”葫芦愁眉苦脸,“师父设下的护山结界外,到处都弥漫着魔气,青鸟灵鸽都快死绝了,平日里不用仙障护体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花兮扭头望向窗外,看到满目枯黄,心想原来如此,难怪碧落山如此荒芜。
“萧九辰呢?”花兮问,“你说了半天了,为什么一直不提他?”
“诶,他,怎么说呢,”葫芦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最后横了心说道,“我说了你不要动气。萧九辰他擅闯先帝皇陵,偷走羽化仙殇花,导致皇陵里镇压的三千魔族全部跑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上古魔君苍岐。”
“现在整个天宫都乱了套了,到处都在打仗,天帝发了诏书*t要杀萧九辰,师父将他逐出师门,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花兮半晌没回过神来:“你说他偷走了什么?!”
“羽化仙殇花。”
花兮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所有读过书的天族弟子都知道那是什么!
上古时期妖魔混战,那是一段充斥着血腥和屠杀的过往,先帝用自己的身躯镇压三千魔族,封印在法器大罗金杖中。
在他陨落后,大罗金杖上开了一朵金色的封印法花,名为羽化仙殇。
那朵花是天帝毕生修为所化,镇压了三千魔军万万年。这才换来了六界繁衍不息。
传闻摘下羽化仙殇之人,能执掌数千魔族,颠覆天道,成为新的天地之主。
为了保护这朵花,不让先帝的牺牲白费,也为了封印花下镇压的魔气,上古大能以天帝遗体为中心,建立起天族三大禁地之一——先帝皇陵。
“萧九辰绝对不会去偷那个东西!”花兮急了,“这绝对是误会!”
“没有误会,就是他干的。”葫芦道,“你知道他爸就是离尘神君,倾天之变的始作俑者,他爸造反不成,父命子从,他就跟着造反。再说你也知道,离尘刚死不久,他怨恨在心,换你是这样的血海深仇,你也得造反。”
“萧九辰不是那样的人!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天帝!”花兮跺脚道,“再说,离尘就是他杀的!”
“什么?!”葫芦张口结舌,“他,他他杀的?!那简直更其心可诛了!他救不了离尘,就杀了他,然后偷走先帝的权柄,妄图推翻天帝,自立为王,还放出了魔尊苍岐!!你知道天族死了多少人吗!?”
“诶!我给你解释不清!”花兮急得抓起无敌就要走,“我去跟天帝解释!”
葫芦死死抱住她不撒手:“小师姐!你冷静一点!!!当时他取走羽化仙殇花的时候,阵法崩塌,先帝皇陵全部塌陷,如同山崩地裂,三千魔族尖啸而出,不是一个人目睹,是很多、很多人!绝对是萧九辰干的!他一直埋伏在我们师门,是个卧底啊!现在你跟他撇清关系还来得及!”
“万一他做这些是为了我呢?”
“他被逐出师门后,就再也上不了碧落山。师父带你回来,师父帮你疗伤,师父设下的护山结界。他连山都没上过,也没来看过你,怎么可能会是为了你?!是你要他去偷的吗?是你要他放出魔族杀人的吗?是你要他颠覆天庭背叛师门的吗?!小师姐!!他一直在骗你啊!!你是不是昏头了?!”
葫芦气得声嘶力竭,花兮被他吼得一怔,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被扯得一下一下疼。
花兮喃喃道:“……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叮响了起来,一连六声,清越悦耳,意为碧落山有两位访客。
“啊,有人来了!”葫芦道,“是不是那条黑龙?他找过你好几次,硬闯上山,我拦不住,后*t来被师父用拂尘打走了,说再不许他来。”
“摩邪?他怎么会找过来?”花兮皱眉道,踏着无敌就飞了出去,徒留葫芦在屋子里急得喊她等一等。
她一气飞到了山脚,谁知来人不是摩邪,却是一袭白袍,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
羽族梅郎?
花兮猛地想起来,她当时在蓬莱仙岛,将白凤凰小九的翎羽托付给他浴火重生。
难道是小九复活了?!
这是花兮醒来的唯一一个好消息,急不可耐,立刻跳下无敌,落地问道:“是小九复活了么?小九在哪?你快带我去见它!”
“你少装腔作势了!”梅郎看到她,却恼怒地劈头盖脸呵斥回来,“当时在蓬莱仙岛,你话说得多好听,百般求我们帮你复活小九,我们信以为真,用了仅剩的红莲业火,小心翼翼地照料它,妖族入侵,我拼了命也把它护在怀里,就是心想那也是我羽族人的一条命,那也是你的一片真心!结果呢!?”
梅郎扔了个东西过来,花兮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枚焦枯的竹叶。
“结果,几个月过去,仍旧没有半点复苏的动静!我以为是妖族入侵扰乱了灵气,迫不得已查看它的状况,谁知它竟然被火烤出了原型!区区一片竹叶,用幻术化成凤凰翎羽的模样,你真是打得好算盘!你骗我究竟是图什么?!我问你,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耍我很有意思吗?!”
花兮哑了:“不是的……不是的,梅郎,你听我说,我给你的,真的是小九留下的翎羽。”
“你还在抵赖!!”梅郎厉声道,“好,你看!”
他卷起袖口,只见他整个左臂,竟然如同烧干的枯木一般黝黑皱缩,变成了细细的一根竹炭似的棍状。
“为了保护你那片竹叶,我失去了我的左手。我以后再也不能飞了。花神女,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你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吗?!今日我不向你讨个说法,我就是闹到天帝那里,也决不罢休!”
仿佛“当”的一声,一口洪钟被轰然敲响,花兮被震得踉跄两步,紧紧攥着那枚焦枯的竹叶。
她又记起小九离开的那晚,她痛彻心扉,在竹林环绕的冷泉中,被突然冒出的萧九辰夺去了翎羽,便不管不顾地要抢回来。
好在,很快,萧九辰就把翎羽还给她了,还劝她不要动气。
但是……他真的把翎羽还给她了吗?
还是,他只是信手拈了一枚竹叶,用幻术化成翎羽,糊弄她,欺瞒她,哄骗她!
仿佛晴天霹雳,花兮突然感到一种莫大的荒谬。
萧九辰真的可信吗?
就算不提他身上流淌的是叛臣离尘的血,他打出生起,耳濡目染学的都是妖族的那一套,没有父母引导,没有师父管教,没有读过先贤经典,他奉行的那一套,无非是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摩邪也拼死救过她,摩邪也骗过她*t。
上一次她轻信了自己救的黑蛇,转眼黑蛇衔着通天木种偷渡蓬莱仙岛。
这一次,她轻信了自己救的野孩子,转眼他擅闯先帝皇陵放出三千魔族。
谁知道萧九辰是不是一直在她身边伪装,利用了她,利用了凤凰翎羽,利用了清净上神,从而达成他为父复仇、灭亡天族的目的。
花兮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她很少懊悔自己做过的决定,她的至理名言就是,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只要她收拾了,那就不算她惹出来的烂摊子。
但她现在有些收拾不了了。她已经连累了师父一次,还想要师父帮她几次?
可是,即便是这样,哪怕是这样,她竟然依然不肯相信萧九辰骗了他。
她脑子又乱又痛,像是有十万只鬼火蜂在嗡嗡乱飞,可是混乱的疑窦丛生的思绪中,却忽的冒出一个画面。
那是在地下迷窟,她浑身是血,痛不欲生,疯狂挣扎,萧九辰禁锢住她的四肢,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脸,面容苍白,睫毛纤长浓密。
漆黑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眼底的悲伤极为安静,像是仰头望见一场大雪忽然而至。
那一刻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萧九辰竟然比她还要痛,痛到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痛到想要去死,而他痛到不愿再活。
“梅郎,”她艰难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白凤凰小九不是子虚乌有,被雷刑而死也是确有其事,我师弟可以作证。倘若我查不清楚,我把我的胳膊赔你就是。”
梅郎神色缓和了一些,冷道:“花神女,我不要你的胳膊,但欺我羽族之人,我也必不轻饶。”
一个轻佻傲慢的女声从树林后传出:“一条胳膊而已,我现在就可以赔你。”
两人都是一愣,转身望去,发现树林后女子穿金戴银、锦衣华服、手持一柄绚烂至极的霓裳羽衣伞。
竟然是重锦。
花兮这才想起,檐铃响了六声,意为两位访客,但梅郎却是孤身前来,说明还有一人。
重锦帝姬抛了个东西过来,梅郎抬手接住,发现是个平平无奇的白玉瓶,拨开瓶口一看,顿时脸色变了,里面竟然是太上老君炼制的化清丹,太上老君坐化后,留存于世的化清丹寥寥无几,都是吊命吊魂时才用的东西。
别说是一条胳膊,就是十条胳膊也能给他治好。
而重锦竟然跟个糖豆似的扔了出来。
“拿着东西滚,”重锦倨傲地抬着下巴,“本公主有话跟花将离说。”
她用词粗鲁,梅郎自然神色不快,但对方是天族帝姬,况且拿人手软,他还是拱手作揖,转身对花兮道:“尽管如此,还是希望花神女早日给我一个交代。”
语毕,化成一只左翼重伤的凤凰,衔着玉瓶驭云而去。
花兮皱眉:“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本公主要你有用。”重锦道,“你知不知道萧九辰在哪?”
花兮:“不知道。”
重锦*t又道:“但,假使天上地下,还有人能在金影卫处死萧九辰之前找到他,那个人必然是你。”
花兮狐疑地看着她:“是。”
重锦笑道:“好,我就知道找你没错,虽然你这个人讨厌得很,但为了救萧九辰,我姑且可以忍一忍。现在你可以带路了,我不要你的报酬,也犯不着感谢我。”
花兮双手抱胸,简直觉得可笑至极:“感谢你?还给你报酬?犯不着,我不会给你带路的。”
重锦一双上挑的凤眸盯着她:“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救萧九辰?我不是瞧着你俩关系很好么?他不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给你么?妖族入侵那晚九死一生,他死到临头还担心你的安危,你居然不去救他?”
“去,”花兮道,“但不是和你一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为什么要救他?离尘杀了你母亲,现在他还放出了三千魔族,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奉天帝的旨意来诓我,诱我找到萧九辰,然后你再杀了他!”
重锦没好气道:“我说什么你照办就行了,凭什么要跟你解释?!”
花兮望着她,靠在树上,淡淡道:“好,那我不去。”
重锦气急败坏:“你敢不去?!你知道我父亲已经派兵抓他了吗?你现在这里耽搁,他可能已经死了!”
花兮:“不去。”
重锦气得嘴唇发抖,本想开伞跟花兮打,又想起自己打不过花兮,狠狠道:“我懂了,你在和他怄气,他瞒着你偷走了羽化仙殇,还间接害死了你的凤凰……区区一只凤凰,我赔你就是!!要多少有多少!”
她听墙角倒是听得理直气壮。
花兮心里厌烦:“少说这些没用的话。重锦,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救他?”
重锦抿着唇,瞪着一双含怒凤眸,憋得浑身发抖,两颊生晕,最后暴躁地扯着裙子跳脚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本公主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犯不着跟你解释!我要救他我就要救他!爹爹要是敢杀他我就跟他没完!你到底去不去救他,你要是不去,本公主自己去!”
花兮给她连珠炮似的一通话说懵了,突然想起葫芦口中妖族入侵那夜同悲崖顶,萧九辰一手背着重锦,一手持剑杀敌,仙官全军覆没,只他二人突出重围,绝处逢生,一身白衣染血衣。
花兮心里突然明镜似的,缓缓眨眼道:“哦?”
重锦叫道:“哦什么?!”
花兮:“你喜欢他。”
重锦也不端公主架子了,怒而骂街:“狗屁!!!狗才喜欢他!你才喜欢他!”
花兮淡淡道:“好,我可以带你去。只要你是真心救人,不会突然捅他一刀,其他都好说。”
她转身就走,重锦急忙跟上:“这你又愿意了?倒是奇怪,你不怕我捅你一刀吗?”
花兮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你尽可以试试,看看那刀子最后是落在我身上*t,还是你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