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不要再来劝我了,我走不出来,真的,国家队肯定也不会希望我回去。他们信奉着没有人是无可替代,我也不是神,我的梦想我为祖国争光的信仰,在他们的眼里,半分都抵不上手里的权力。”
“我现在还不能退役,他们怕我退役了转国籍去别的国家参加比赛,他们既惧怕我的能力又不愿意让我复出,我连一个正常的冰道都是奢望。等过些年国家队批了我退役、觉得不再忌惮我的能力后,可能有一天我也就想明白了、放下了,到时候要是我还能再如此热爱着短道速滑,兴许还愿意去培养培养下一代……”
“可是……可是你还是不能放弃啊,”丁教练的声音也颤抖了,掺着些许哽咽,他不比明清好受到哪儿去,
“我们再争取一下好吗?再相信大人们相信冰协相信国家体育局一次,哪怕你再相信相信你教练我,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你重返国家队——”
“呵,”
明清忽然嗤笑了一声,
转回头,
眼底划过一丝颓败而又绝望的光,
“可丁教练,你不也早就、早就被国家队虐了个伤痕累累,”
“当年临近冬奥会,突然被迫下台,荣誉成果全都被人直接夺走。你们当领导的老实以为我们运动员还小,能像一二年级的小孩子那样,老师换了随便扯个理由哄哄就能糊弄过去,天真的以为老师就是调走啦、去更好的地方发展啦——”
“我们不是小孩!国家队那点儿内斗,哪个当运动员的不清楚?!当初高局看你不顺眼,怕你功高盖主,所以才让你被迫离开国家队!这些年您敢说您没有反抗过吗?您没有不甘心吗?可到头来,您不也是最终落了个体无完肤,淡出短道,甚至连体坛都看不到您的身影!您说我堕落,您自己不也起了表率作用,我就是步了您的路子,五十步笑百步,您倒是说的比唱的轻松……”
啪——!
一个耳光,忽然就响亮地扇到了明清的脸上。
明清瞬间侧头,头发随着甩,直愣愣遮住了被扇的那半边脸。
丁教练气喘吁吁地举着手,明清咬住嘴唇,胸口一起一伏。尖锐刻薄的消极语言戛然而止,都消停在了那一声怒斥“不争气”的巴掌中。
楼道里正在看热闹的人,都鸦雀无声,
下巴惊的哗啦哗啦往下掉。
空气中都凝结着怒火,有什么暗流在涌动,仔细嗅一嗅,隐约还能闻到隐忍着压抑着快要悲愤而出的不甘与心疼了的忧伤。
丁教练一愣,回过神,想要上前去抚摸一下明清被他打了的脸,小时候他经常踹滑的慢的小孩,严师出高徒,最最伊始明清也天天抹着鼻涕被他跟在屁股后面踹,
可他却从来没打过她。
那是他最爱的学生啊!最护犊子的小明清!就算出不来成绩,丁成栋也早已把明清当成女儿了。
明清从来都是阳光的、对一切都充满信心的,哪怕身处绝境,都不会迷茫与堕落。她的人生本该灿烂,本该站上更高更远处,享受来自这个世界的仰慕。
然而一切,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手刚伸过去,明清忽然一躲,又是一行泪水往下流,在阴影中落下一串晶莹的光。
丁教练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好半天,他的眼眶,
也跟着红了。
“……”
“是啊,我淡出了。”
“可是明清,你的人生,不能就此认输啊!”
作者有话说:
昨天感情戏那部分写的不太好,我临发了之前修了好几百字。因为电脑不在手里,打字实在是尽力了tvt。后续不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了。
挠头,主要是有点儿不太好修。这文因为是全文存稿,我自己看的时候基本上都跳过感情戏部分(我有罪orz),所以一直没怎么去琢磨该怎么修。
我的错我的错。小天使们可以留言,我给你们发红包。今天三章只要留言的都有红包。
文的话,等我连载完了,集中精力把这一段的感情线修一下。因为我手上现在还有另一本的存稿,不太方便修这本。后续真的不会有了。你看今天教练都找过来了,明后天女鹅就该觉醒了tvt。
再次道歉,留言发红包。
? 第30章
那一巴掌, 丁教练其实打的并不重。
甚至都看不出来红痕,空有声音力道微弱,他以前训学生,就是这么训的。
然而却打碎了明清的那份倔强。
没再有什么话可以说, 明清到底还是成熟了, 离开前还跟教练以及崔校长说了句“再见”。
她一路回到了办公室,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大吼大叫, 脑袋突然就清醒了, 无数个声音在撕裂, 走的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在冷风与落叶中摇摇摆摆。
果然还是一不小心, 跌了一跤。
地面上有水,昨夜下过雨的痕迹,路是水泥铺的,细碎的石子粘连在积水圈的边缘。明清很倒霉, 正好摔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旁, 衣服一下子被打湿,后背白色的面料成了调色板。
她一瘸一拐推开办公室的门。安老师正在爽着导学案,准备去上下一节课。明清稍微把磕到底腿捋直, 但还是被安老师眼尖看出来她的惨兮兮。
“啊——小明, 这是咋么啦?”
安老师一愣, 放下手中的学案, 连忙跑了过去。
明清的脸上也有块破皮了, 流着血, 边缘处还有泥巴。安老师看着直心疼, 左右看了圈, 就近拉过来一把椅子,让明清坐下。
“摔着了?这伤口得处理一下,这天儿,容易感染!”
“……”
明清抿了抿嘴唇,坐下去之后才觉得的确疼,安老师给她找来办公室预备的医药箱,放在桌面上,敞开,
“消炎药有,酒精碘伏也有,小明你胳膊腿儿有没有哪儿也磕着了?我看看我给你先弄一下,今天办公室估计也就你我两个,别的都不来了。你这磕的……要是不舒服你再自己去医院看看啊!”
“我先给你弄弄额头,把头发往旁边捋一下——”
铛——铛——铛——
第三节课的预备铃,却突然打响。
安老师拿着蘸了碘伏棉棒的手一顿,明清抬了抬头,大大的眼睛眨了一下,
“安老师下节课不是还有公开课?”
“您去忙吧,处理伤口这事儿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她伸手去接安老师的棉棒。
安老师一拍脑门,连连说“忘了忘了”,公开课是让老师们秃头的首要事情,既讨厌还不能推卸。老安只得赶紧回去拿课本学案,有些歉意跟明清道,
“那行,你自己没问题吧?”
“没问题。”
“要是还是疼,一定得去医院看看。这小女孩破了相可不好啊,伤口在脸上,容易留疤……”
“……”
“我得走了!”安老师急急匆匆,经过明清桌子边时,还不忘将那医药箱往里推一推,
“你别忘了消炎——”
“……”
风吹过门口,安老师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外面已经凋零完的法国梧桐冒着干枯的枝杈,有几只喜鹊在上面站了会儿,又哗啦哗啦飞走。
处理伤口这种事儿对于明清而言,真的是家常便饭了,他们短道速滑专业运动员,脚上踩的是货真价实刀刃,几乎每天都能发生哪个运动员不小心割破了手掌手背胳膊哪块皮。轻微出血那都是小事儿,严重的连筋骨都能伤到。
医药箱里的消炎药止疼药也比较零散,明清把棉棒放回到箱子里,静神坐在凳子上发呆了半天。
说句老实话,相对于磕到的骨头和皮肉,
丁教练那一巴掌,更是让明清痛楚不已。
她感觉自己的胸腔仿佛被人在用力挤压,肺部的气体都即将要榨干,沉重、麻木、不甘、绝望,无一不在一刀刀砍着她的心。
不是说好就这么沉沦下去了吗?
为什么,还要在她最绝望的时候,
去拉她一把!
明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没再去管额头上的伤和被磕到的膝盖。膝盖在晕血,透出了运动裤的布料,一大块血色凝结在关节处。
办公桌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红色的四方小木盒。
昨晚冒着雨在家里院子的石子路上捡回来的佛珠碎块被明清给带到了学校里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揣在身上。很微妙,就跟周衡这个人对于明清而言,忽然就变成了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却很难放下的一个点。
核桃珠已经没几颗是完整的了,零件也找不齐,中间穿着的那根细皮筋断成一节一节,外面的编织套还能稍微让它不至于四分五裂。毕竟是十五块钱两个的便宜货,你还能指望它多么结实吗?
不结实,但是也不想就这么扔掉。
明清趴在桌子上,两根中性笔夹成筷子,一颗一颗去戳,尽可能去还原这些剩余珠子碎片原本的轮廓。她知道肯定没办法复原了,都碎成这样……
眼睛又是一阵酸涩。
她记得周衡给她戴上手镯时,笑得那么温柔。
……
*
大课间跑操那会儿,教后面班级的体育老师指挥着学生们有序下楼。人走的差不多了,忽然就看到十七班的方向,周衡正从楼梯上往下下。
周公子今天穿的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第三节有好几个班的公开课,他也不着正装,入秋冷,他里面穿了个白色圆领卫衣,外面套着灰蓝色立领棒球服,裤子是灰色的宽松系带裤,白色安踏运动鞋,肩膀上有两条淡金色的长线,蜿蜒向下,直伸手腕。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画面!周老师居然下来跟课间操!体育老师来到学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年轻又有权势的公子哥下楼上跑操。
但一般老师见了周衡,也仅限于敢跟他打个招呼。体育老师恭敬对周衡点点头,含着哨子,微微侧身想给周衡让路。
周衡却突然看了他一眼,
停下了下楼的脚步。
“路老师。”
“……哎!!!”
周衡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用蓝色的文件夹夹住,别在胳膊与侧腰间,随意且散漫。
“明清老师今天在哪儿站岗指挥学生下楼?”
“……”
“啊——”路老师一愣,挠了挠脑袋,
“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