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幽冥。”谢无筝笃定地道,随即见到应秋水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既是不在幽冥,那就没事。”
遇到任何的问题,只要不脱离人间,那都是对他的一番磨练。
她无需插手。
谢无筝收回目光,看向宿剑尊,说道:“青叶山城下面的这件法宝不见了终究是个问题,剩下三境的同阶法宝跟妖丹属性都不对,要找替代品还是要去十万大山跟轩辕皇朝找,找回来我再用个阵法加固就行,总不能让你一个剑尊被耗在这里。”
听到这两处地方,应秋水的眸光微闪,坐在谢无筝对面的宿剑尊却笑了起来,提议道:“你跟轩辕皇朝倒是熟,送佛送到西,你去?”
水系的天级法宝如凤毛麟角般罕见,有也是珍藏在皇宫大内。
虽然当年那位公主已经嫁人,但凭琴痴的名字去借,相信总能借到。
谢无筝却对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五指再次在琴弦上一挥,奏起了一首比方才激扬得多的曲子。
原本平静的空间在这曲音的震荡下开始不稳,那因为血河大阵而短暂打开又消失的通道开始重新开启,于若水剑的光辉下生出吸力。
见乌光再起,然而却只是局限于血池之中,光柱离地也不过数尺之高,心生警惕的应秋水这才收起了警惕。却见谢无筝起了身,对他们两人认真地道:“找水系法宝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要下去查探一趟。
“从这里开始,就是我的事了。”
以活人之身入幽冥,从古到今就只有一个元公甫是活着回来的,可是谢无筝迈向那道乌光的身影却是如此从容。
他斜抱着伏羲琴,另一只手随意地向着身后一招,小琴童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地朝着他跑去,跑到一半化成了一道青光,融入了伏羲琴中。
“器灵?”
应秋水如冰霜一样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这竟是伏羲琴的器灵!
“想不到啊。”宿剑尊的声音响起,感慨道,“伏羲琴在你手上竟已经孕育出了器灵。”
天级法宝可以有机会孕育出器灵,但是这比凡人得道还要难,想起在门口他说的那句“他不让旁人抱”,应秋水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然后,她就看着这道修长身影就走入了那道乌光,伴随乌光一起消失在干涸的血池中央。
……
幽冥,黄泉战场。
军鼓,号角,万鬼厮杀。
战场中央,一个穿着恶鬼纹样黑色衣袍、发间跟两耳装饰着不同颜色的袖珍骷髅、身上的戾气比这些在黄泉战场上积年厮杀的老鬼更凶的少年用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见到这些鬼物因为见了活人的鲜血而更加被激发出凶性的样子,哪怕已经一刻不停地战斗了二十几日,力竭得几乎要站不稳,他还是从掌心逼出了黑炎,对着这群想要将自己吞噬入腹的鬼物冷道:“不怕死就来啊!”
就在这时,他听见从幽冥惨绿的天际传来了一阵琴音,经脉里已经接近枯竭的灵力如同枯木逢春,在这一瞬间又生出了力量来。
徐妄一扯沾血的嘴角,充满倔强的少年面孔上露出一个仿佛带着猛兽尖牙的笑容来。
……
外面在发生什么,楚倚阳是不知道的。
原本打算找他的师父兼亲生姨母眼下因为知道他还在人间,所以打算等他自己回来这件事,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北堂寒夜真的是个天才,修剑行,修别的也很行。
而血契果然是世间唯一能够克制顶级艳毒“美人恩”的东西,契主动三分情,到了受契者身上就变成了十分。
北堂寒夜也不过是叫他过去,他就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北堂寒夜不过是被撩得有几分情动,他身上就是半身魔纹浮现。
那枚天级夔龙妖丹被狱修罗的魔气碰过,就像是对魔气反应灵敏,血色魔纹一现,它就在丹田里跟着动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清醒不到半日,说话不到三句,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被迫修行中。
一修又过了七日。
原先楚倚阳想着等把妖丹彻底炼化了,到出去以后两人就是毫无交集,两不相欠,纵使对面相逢也不认识,血契就可以不管了。可是现在他就觉得,出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血契去掉。
同为魔修,晏寻或者会对消除血契有办法,如果为了这件事情需要去魔域找狱修罗的话,那就等【深渊魔域】支线剧情的时候去把事情解决。
北堂新换的那身衣服算是毁了,幸好他的储物袋中似乎不缺替换的衣物。
眼下他正在水池里,而先一步洗漱过的楚倚阳则远离了他,在通往山腹的通道里探索。
今日他在通道里走得远了些。
说起来,这段时日因为妖丹的缘故被困在这个山洞里不能离去,竟是楚倚阳这几年在各个世界中最接近休假的时候,不必想着如何抢时间补完剧情,除了吃跟睡,就是这样出于个人兴趣的探索。
越往通道深处走,越接近山腹,听外面的动静也就听得越清晰。
楚倚阳猜测着外面的动静,心道:“果然青叶秘境中的霸主天级夔龙一死,这些妖兽就都坐不住,个个都暴动了。”
四处都是兵荒马乱,这一次进秘境里来历练的那些弟子,怕是很不容易。
伸手覆上面前的山壁,感受着山腹外万兽奔腾而引起的震动,楚倚阳垂下了眼睛,眼尾压出一片阴影。
还有那批迟了自己两日到合欢宗弟子,个个都只擅长找人双修,战斗力一点都没有,最好是能在秘境里找到可以抱的腿,不然死在这里真的很丢人。
他放下了手,感觉差不多已经探索到了通道尽头,前方剩下的山壁已经不厚了。
等到妖丹练化的那一日,他要避开北堂寒夜独自离开,恢复的这点修为就算打不开狱修罗留下的禁制,也能够打穿这层山壁,从山腹出去。
楚倚阳想着,把手里吃得只剩下骨架的烤蛇肉扔在了地上,等他一走,这香气很快就会吸引山腹中的其他生物来把它吞下肚。
做完这一切,觉得自己今天出来的够久了,他才朝着原路返回。
山洞水池里,北堂寒夜独自待在水池中央。
他的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中衣,与他眼睛上蒙着的黑色布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意外而起的双修结束后,少年先一步梳洗,过后执念于他没有吃到的蛇肉,去了山洞后面的通道捕蛇,又捡了干树枝回来生火。
等到烤好了蛇以后,出于某种似乎觉得留在他身边就会没有办法吃到蛇的奇异念头,他带着烤好的蛇同北堂寒夜告别,离开了山洞,继续去他在通道中的探索。
北堂寒夜辟谷已久,进食对他来说不是必要的事情,但是对没有多少修为在身的少年来说,这却是他人生中的一等大事,只要是他醒着,能够自如的活动时间,他总是在所能去到的范围内寻找食物。
眼下他又离开了,留下的时间正好可以让北堂寒夜入定,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选择留在还有着烤蛇香味的山洞中央,而是选择了水池。
尽管清楚地知道自己中了“美人恩”,才会格外容易因为少年的存在而动摇,可是北堂寒夜也清楚地知道先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情动,跟前面几次全无理智、行为丝毫不受自己掌控的双修是不一样的。
只是一感觉到对方的重量在怀中,就觉得满足;一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在身边,就觉得安宁;而对方只是因为妖力暴动,对自己稍一主动求索,自己就什么都忘记了。
在少年面前,他所有的理性都不翼而飞,就只剩下永久的渴望,原本被杀戮充斥的心仿佛生出了一个填不满的空洞。
这种失控令他心惊。
所以他需要冷静,需要到池中来入定。
池水冰冷,环绕在周围,北堂寒夜想到自己身上的毒。
艳毒可解,只要离开秘境之后到合欢宗去取了解药,就能解掉身上的“美人恩”,除掉解毒者对他的影响。
他在黑布后闭着眼睛,耳朵捕捉着山洞顶上的水滴在离自己极近的距离落下,滴入水池,将平静的池面打得泛起涟漪。
冠绝四境的剑子一头长发未束,披在身后,随着涟漪的波动而轻舞。
他修长如落雁的眉是乌黑的,映着水光的肌肤是白的,看上去极其适合亲吻的唇是红的,被遮挡了一部分的俊美面孔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心却不像脸这么平静。
山洞顶上落下的水落进水池中,也像是落进他的心湖里,二者都有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平静不下来。
他知道是什么横亘在自己心里。
从入杀戮道的第一天起,师尊就对他说过,他不能留有感情。
“不要动情,这是你师祖留下的训诫。”
忘记感情,抛弃期待,可以使人变得强大,变得不易受伤。
他确实是在这条路上走得越远,将无谓的感情跟期待抛在身后,就再也没有感到过有什么能够伤害自己。
如果楚倚阳对他的影响不是因为“美人恩”,即便是解了剩下的余毒,他也依然受他影响呢?
又如果少年对他的吸引,全是因为他身上的顶级艳毒,一旦服下解药他就会完全忘记这些感情,甚至变得跟他母亲一样,心中对一人的情意全数转为厌恶,那到时又会如何?
他舍得这样放下吗?
他要重蹈他母亲的覆辙吗?
这些念头跟在耳边无限扩大的滴水声掩盖了从通道深处传出来的脚步声跟金铃声。
等到有人入水的声音将他从这些混乱纠缠的思绪中扯回来时,从水池边跳下来的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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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入v的第1+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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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倚阳:虽然不完全,但差不多山洞里每一个省略号都代表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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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北堂这人还挺宿命论的,目前属于觉得自己不是成为爹,就是成为娘,两种他都不想。
第19章
入水的人身上有着他熟悉的气息。
这世间能够这样靠近他的人, 也就只有在此时此刻的山洞之中,与他共度了将近一个月的楚倚阳。
北堂寒夜没有稍动,蒙在黑色布条下的眼睛也没有睁开。
他这一生习惯于跟各种东西对抗, 跟孤独、跟寒冷、跟恐惧、跟杀戮、跟情毒。何况妖力暴走的时候, 从楚倚阳身上而起的并不是情火,而是痛楚。
楚倚阳是在通道里走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不按道理出牌的夔龙妖丹又再次复苏的。
仿佛是对杀死了自己、取走了它妖丹的人类的诅咒,痛苦永远在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到来。
初时的疼痛尚且能忍, 楚倚阳加快了脚步, 从山洞后的通道出来,想要回山洞里找北堂寒夜, 然而却看到身着中衣的他正在水池中央入定。
水池中央的深度有两人高,他的肩膀以下浸在水中,显然是在借着池水的冷, 入更深层次的定。
美人白衣乌发, 只有唇色是红的,被湿透的冰冷禁欲变成了另一种诱惑。
修杀戮道的剑修是世间最难撼动的存在,楚倚阳本不应该在他入定的时候来试图唤醒, 但暴烈的妖丹还是催促着他毫不迟疑地下了水。
因为靠近北堂寒夜,熟悉的、仿佛已经认主的气息让妖丹更加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