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医今年的国庆假期长达九天。江森早上准时五点多醒的时候,发现武晓松居然还没睡。他趴在床上,捧着手机,丁点大的屏幕透射出的光,照亮他笑容猥琐的面孔,似乎是正在看什么了不得的文学作品。手机屏幕的背景颜色,好像看起来有点黄。
江森默默下床上厕所洗漱,然后打开电脑,只有一格声音的开机音乐响起,宋大江也仿佛听到闹铃似的,一下子就惊醒过来,原本通宵看小说看得入迷的武晓松见到两个人的反应,不由得放下手机,奇怪道:“我草,你们两个,每天都这么早的吗?才几点啊?”
他摁了下手机的按键,顿时更加惊讶:“我草!五点了!”
但其实还没到五点,是四点五十五分。
江森现在每天都是晚上九点半睡下,清晨四点五十起床,每天睡七个小时出头,非常够用,十分规律。宋大江则比江森更狠,晚上都是十一点过后才睡的,早上跟江森同样的时间起来。一天就睡五个小时,生怕被江森卷死。只有武晓松,活得像个正常人,晚上睡觉时间不定,偶尔熬夜,但很少通宵。早上则根据课程安排来决定睡眠时长,通常都是七点过后起床。
“早睡早起身体好。”江森轻声说着。
武晓松吐槽道:“你这也早得太离谱了,兔子都还没醒呢。”
“你是人,不要跟兔子比。”
江森打开word,然后稍微一想24小时前自己到底都写了什么东西,就马上敲打起键盘来。
武晓松这才不由问道:“你每天早上都起来写东西啊?”
“是啊。”宋大江代为回答道,“太晚起来,怕敲键盘的声音影响到你。这个时间起来,你还睡得深,打雷都吵不醒你,我和森哥每天出门的时候,你才开始说梦话……”
“我日,我说什么了?”武晓松忽然有点小担忧。
宋大江穿好衣服,从床上爬下来,“这我们哪儿知道,谁管你说什么了……”
他趿拉着鞋子,往卫生间走。
武晓松却突然叫住道:“等下!我先上个厕所!”
这么大喊着,衣服也不穿,大冷的天,就一条内裤,光着膀子从床上蹦下来,飞速抢走了宋大江的坑位。宋大江没法子,只能叹口气,憋着满肚子的抗议,先去刷牙洗脸。
顺便打开了灯。
这个时间点,整个申医都静悄悄的,404寝室,难得这么热闹。
十几分钟后,等前不久才得过重感冒的武晓松,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哆哆嗦嗦跑回床上,江森的最近一章,已经写了将近一千来字,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没停下过。
武晓松盖上被子,重新拿起手机,随口对江森道:“森哥,敲字的声音轻一点。”
“嗯。”江森敷衍着应了声,却半年改变都没有。
武晓松微微皱眉,但又实在不能拿江森怎么样,不仅没能耐,更重要也没这个胆子。
心里正抱怨着,突然这时门外又有人敲响了房门。
正写得专心的江森动作微微一停,门外敲门声,又响了几下,有点急促。
“妈的谁啊?有病吗?!”武晓松烦躁地大喊起来。
屋外的人喊道:“你好,我是国家反兴奋剂组织的工作人员,来给江森验尿的!”
“这才几点?”江森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时间不过5点08分。
操!疯了吧?!
他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中年人,穿着便服,胸前挂着工作牌,百分百的中国人面孔,明显是国际反兴奋剂组织在申城的雇员。
“江森你好……”
“我知道,你们等一下。”因为刚起床的缘故,而且工作被打断,江森的情绪有点上头,皱眉道,“我先给学校和队里的人打个电话,你们过来的时间有点过分了啊。”
外面等着验尿的人,带头的那个,却马上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直接取尿就行了。”
江森微微一笑,“你们直接取了就走,那我们自己这边不留尿样了?万一出什么问题,是你们负责,还是我自认倒霉。”
另一个工作人员,语气生硬道:“你要是没用什么违禁药品,就没什么好心虚的。我们是国际反兴奋剂组织的人,我们对样品的检查,比你们学校还严格。”
“你说严格就严格?我就说你不够严格,不行吗?”江森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走回房间,拿起手机,直接先给老苗那边拨过去。
外面的两个人也跟着走进来,显得很不客气道:“江森,我说过了,没那个必要。”
一边说,还伸手去抓江森的手机。
一看对方这个动作,江森立马就觉得不对劲了。
“抢什么?”他厉声喝止,快步走到寝室门口,把门一关,靠在门背后,挡住了两个人的出路,“你们两个,等人过来再验尿吧,最多一个小时。”
“你想干嘛?”验尿的带头那个,立马惊声大喊,“我们是国际……”
“国际什么玩意儿都没用!”江森强硬打断,“老子现在人在中国境内,除了中国政府,谁都没资格让我无条件配合。你们两个少特么跟老子国际国际的,老子特么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破瘠薄国际机构!一群特么满世界要饭过日子还装逼的玩意儿,装你妈呢!”
两个人被江森面对面喷晕了,带头的人着急走都江森跟前,“你让开!你这个态度我们无法接受,我们不验了。”
“说验就验,说不验就不验,当老子这里是公共厕所吗?”江森一巴掌拍开带头那人的手,正好这时老苗接起了电话,江森马上道,“老苗,有两个人冒充国际反兴奋剂组织的人,被我关屋里了,你马上过来,把我们学校生化实验室的人也叫来,再给辖区派出所打个电话!”
“有这事?你等着,我马上叫人!”手机那头,老苗吓得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404寝室里,那个带头的人,则露出慌张的神色,“江森,我警告你啊,你这样做事,我有权向上级反应,你不配合我们检查,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什么后果?得罪你们两个的后果啊?”江森也不客气,直言道,“去你妈的吧,特么的民间要饭机构,跟老子装个瘠薄!大清早五点钟过来验尿,我特么要是早上八九点比赛,你们特么就是恶意破坏老子的比赛节奏!老子不把你告到倾家荡产都算我输!
妈的给洋鬼子当狗还当出优越感了?早知道你们这群玩意儿是这么个德性,我特么就该搞个私人别墅,外面弄三道门禁,像你们这些阿猫阿狗要来,不提前半个月预约老子都不该见你们。草泥马!世锦赛比完都快一个月了,验尿验了几十次,你们还想验出什么东西来?配合你们验尿,是给你们面子,老子就是不配合,你们能拿老子怎么样?老子几个月不比赛,特么就是拿瘦肉精拌饭都跟你们没关系,你们验个瘠薄尿?”
“怎么了啊?”江森他们隔壁402寝室,几个人被吵醒过来。
窝在被窝里,议论纷纷。
“好像跟验尿的人吵起来了。”
“验尿?这特么才几点啊?”
“脑子有病吧,现在来验尿?”
四楼这边,节假日被扰了清梦的同学们纷纷声讨。
这时江森边上的厕所里,轰隆一声水声,宋大江从里头探出头来,奇怪地看了看那两个被江森堵住路,挂着胸牌的人,随即就听江森喊道:“大江,把椅子和电脑给我拿过来。”
“哦……”宋大江赶紧照做。
江森拿了椅子,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满心怒火,但还是咬着牙,继续往下写。
两个工作人员见江森的态度如此强硬,带头的那个绷不住了,拿出手机就恶人先告状,故意说给江森听道:“喂,覃主任,我要向您汇报一件事,中国田径队的运动员江森,拒不配合我们的验尿工作,还把我们非法人身拘禁了,对,现在他不让我们走。”
江森抬头看看那货,冷冷一笑,态度越发强硬,不说话,就是敲字。
那个带头的人打完电话,见江森还是这样子,不禁眉头一皱,强行跟江森装牛逼道:“江森,我再次警告你,你现在已经违反国际反兴奋剂组织的规定的,你要是不听劝阻,被取消了比赛资格,可不关我们的事。”
“操!你们特么当老子是傻逼吗?”
江森敲着字,头也不抬,“现在让你们两个走掉,老子今天这事儿还能说得清吗?你们两个要是真这么理直气壮,就特么安静坐下等着,少特么跟老子逼逼赖赖的。今天这个事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咱们两边,肯定有一边要丢饭碗,一定给你个满意的结果。”
验尿的两个人,表情顿时就变了。
“江森!”带头的那个,突然间情绪失控。
江森大喊一声:“大江!看好他们,谁敢动手,直接往死里打!”
“好!”宋大江平时唯唯诺诺,关键时刻却铁骨铮铮,二话不说就拦在江森跟前。
带头那人不由急了,大喊:“江森!你敢动手试试!我让你终身禁赛!”
“你特么是傻逼吗?”江森也写不下去了,手上一停,抬起头来,对两个人道:“这是我同学,不是国家队的人。是你们两个狗日的,先在我们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私闯我们学生寝室,被我们四零四其实的有志青年宋大江同志打倒,那特么是活该,跟我本人有什么关系?
真闹大了,那也是宋大江同志,以血肉之躯,在奥运会前夕,保护了中国田径队的五个奥运a标;再反观你们两个狗日的,身为中国人,却给境外组织做事,妄图陷害即将参加北京奥运会的运动健儿,给中国奥运抹黑,你们爸妈没教过你们,什么特么的叫汉奸吗?”
“你才是汉奸!”带头的那位,这下子真乱了分寸。
江森不理他,直接对另一个人道:“小伙子,你是中国人吧?中国国籍吧?”
稍微年轻一些的那个,弱弱地点点头:“是……”
江森道:“你的这个同事,他基本上是没救了,不过你还年轻,往后人生的路还很长。我建议你转做污点证人,等下有人过来,我可以保你一个饭碗。你叫什么名字?”
身份转变太快,年轻人有点懵逼,“我叫……”
“不许说!”带头的捂住年轻人的嘴。
“卧尼玛……”
两个人突然扭打在一起。
宋大江转头看看江森。
趴在床上的武晓松也是一脸震惊。
这怎么就说着说着,俩验尿的就互殴起来了?
他惊愕望向坐在门后的江森。
江森轻轻摇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临时工乎?”
然后继续码字,再也不说话了。
约莫十几分钟后,江森刚匆匆写完手里的这两千多字,没过两分钟,门外就传来了老苗着急的敲门声,“江森!开门!”
“警察来了吗?”
“来了,来了,全都来了!”
“别让屋里这两个人跑了。”江森这才站起来,拿开椅子,打开了门。
房门外,老苗、卢建军和陶润吉,还有两个辖区派出所民警,还有江森他们宿舍楼里的宿管阿姨和大叔两口子,立马全都冲了进来。
“别动!”两个民警二话不说,就扣住了验尿的两个人,把两个人摁在了地上。
老苗惊魂未定,问江森道:“你没出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啊?你们来了就没事了。”江森走到那两个被民警扣住的人跟前,问带头那个道,“诶,还验尿吗?还要验的话,等我们学校生化实验室的人过来。”
带头的人怒瞪江森,却不说话。
得,这是又要反过来装死了……
卢建军慌忙又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国际反兴奋剂组织的?”
“我们是!我们是的!”年轻的那个人连声喊道,“我们带工作证了!”
卢建军蹲下来,拿起两个人的胸牌一瞧,脸色微微一变,“江森……”
“他们不按规矩办事,我让他们等人,他们不肯,一会儿说要验尿,一会儿又不验了,这么儿戏,我不得先查清楚啊?”江森道,“给他们领导打电话吧,让他们领导过来把事说清楚。”
“唉……”卢建军无话可说,可是江森说得没错。
这下要是不把事情讲清楚,江森的参赛资格可够悬。
他拿出手机,走到阳台,给训练中心的肖主任打电话。
而江森也没闲着,同样拿着手机,走出寝室,拨通了方堂静的号码。
“方律师,不好意思,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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