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玲玲铃铃铃!
周一清晨六点半,302寝室课桌上的闹钟陡然响起,而几乎也在同时,对门的301与斜对面的303里头,立马也传来了门板都挡不住的叫声。三个寝室里的十几个年轻人,火烧屁股一样从床上蹦起来,但也有个别懒鬼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具体反应在302寝室,就是江森、文宣宾和罗北空。
昨天信誓旦旦要早起写作业的文宣宾,此时还张大着嘴,口水浸湿了小半个枕头,就跟晕过去一样,连闹钟都吵不醒。罗北空则是浑然不惧任何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完全不把早自习和上课放在眼里,被吵醒后不惧反怒,起床气很重地大骂一声草你妈谁开的闹钟,吓得张荣升赶紧把闹钟摁停,跟着邵敏和胡启一起,端起脸盆跑出了门。
江森等他们都跑走了,才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先打了呵欠,半点都不着急。
反正他没钱吃早饭,所以根本不用赶时间。而且这会儿水房里的人那么多,正是拉个屎都要被人催的时候,他完全没想法去凑这个热闹。
至于说为什么江森不更早一点起来好好学习……
拜托,早起复习难道不用消耗热量的吗?
你以为森哥重生回来这些年,是怎么苟活到现在的?
奋斗也要讲策略啊!
晚十分钟起床,肚子就能少饿十分钟。昨晚上他5点多才吃下最后一口饭团,这会儿都12小时没进食了,就这还逼着人生命不息、学习不止,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上吊也要喘口气的好不好!
江森揉了揉脸,坐在床边发呆几秒,先拿出最后的两颗感冒药,就着凉白开吞了。昨晚睡得不错,病好像已经好了,至少头也不痛,喉咙和鼻子也已经不难受。
这小身板,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但不得不承认,真是扛造啊……
对门寝室里,似乎已经起床很久的林少旭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朝302房内看了一眼,就匆匆下了楼。江森低着头,没看到他,坐了半分钟,才从床沿上站起来,开始收拾书包。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无非就是几本今天要用到的课本和基本对应的习题册,除此之外,就是草稿本和笔。说起草稿本和笔,这两样东西,才是江森每个学期最大的一笔支出……
江森在学校里真正避不开的支出,只有两样。
一样是洗漱用品,一样就是文具。
洗漱用品就是牙膏和透明皂,以及一把可以用上很久的牙刷,和一条擦头、擦脸、擦身子但是不擦脚的毛巾。牙刷和毛巾是从初三就用到现在,但透明皂和牙膏这种消耗品就没办法省。
不过幸好透明皂和牙膏的价格他还能勉强负担,从村子里买来的最便宜的牙膏一支只要两块五,一个学期哪怕早晚都刷牙,五个月五支牙膏也够。而且买四送一,十块钱,很划算。
透明皂是直接拿来洗头、洗脸、洗澡、洗衣服的,也是村子里买的,一块透明皂八毛钱,买上十五块,也就十二块钱。洗漱用品加在一起,一学期共计二十块钱出头。
而且一般都还能省下来一点点,其实平均也就二十块。
但笔和草稿本,就相对昂贵了。因为不管在什么地方,最便宜的圆珠笔和便笺,价格都差不到哪里去。而哪怕村子里的有稍微便宜一点的纸,江森也不可能带着几十刀的本子赶路——毕竟纸张这个东西,看着好像很轻薄的样子,但如果打包成堆,以江森的小体格,扛到学校就真心费力。所以既然价格没什么区别,他当然都是来学校后再买,缺多少补多少。
以江森做笔记、算题目以及各种抄抄写写的频率,现在平均一个月下来,他每门课都至少得消耗掉三分之一本便笺,一个学期全部加起来起码就是十本左右的草稿纸,这就是20块钱。
水笔的消耗也差不多,一学期二十根笔芯,又是另一个20块。
所以文具的消耗成本,是洗漱用品的两倍。
总计,人民币六十块,还不如一趟从市区回瓯顺县的客车钱,但就是这么几十块合情合理的费用,江森也差点一度拿不出来——这里就得说回初中毕业后那会儿,要不是乡里的孔老二带着他去县里要饭,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县里的领导,他后面压根儿连程展鹏的面都见不到。
初中毕业从瓯顺县出来的时候,正是孔老二垫了他的路费,又给了他一百块钱的钱当作在学校的费用——老孔质朴地认为,十八中作为公办学校,吃喝必然是免费的,而江森也从没跟他诉过苦——然后加上村妇联也发了30块钱,这才让江森把高一第一个学期给撑了下来。
上学期结束后,江森兜里就剩下刚好65块钱的路费,差点回去回不来,幸好找夏晓琳先借了300块钱,才总算能有去有回。开学后拿到学校发的贫困生补贴,就第一时间还给了钱。
这中间,加上过年的时候,他还赶在县教育局放假之前,去给局里的领导爸爸拜了年,磕头磕回来100块的红包。然后开学回学校,又是路费,又是买本学期的生活和学习用品,如此,江森现在身上还剩下的,就是275块的巨款。
但是这笔钱里头,还包含着今年暑假回去必须的65块长途车费,回来的65块,还有下学期的费用……所以实际上,他真正能大胆动一下的,也就只有不到100块的钱了。
按照2005年的人民币购买力,这笔钱,大概刚好够一个普通人,在东瓯市市区的任意一家普通火锅店里跟朋友们aa吃上一顿,用餐时间,大概不超过2个小时。但对一个从山里下来的孩子来说,这已经是他在面对这个世界时,所有和最后的生活保障。
“唉,山里孩子好苦啊,幸好我不是……”江森心里嘀咕着,把今天要上的课的课本,对着贴在桌角的课程表,逐一放进书包。
今天早上第一节是物理课,郑红那个暴躁职场小菜鸡,不知道会不会又搞什么幺蛾子。虽说昨天已经感觉突然顿悟了,也不怕她再正面羞辱,但江森还是觉得莫名的不得劲儿。
话说这小娘们儿上星期五找他麻烦的根源到底是什么?胡海伟是数学考试成绩落在他后面,故意想踩他两脚找点心理平衡,那郑红呢?就因为他其他科目都牛逼,但就只有物理成绩不行,所以就把过错全推他身上了?没道理吧?
话说这种情况,但凡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老师,都得首先反应自己才对吧?同样一个学生,为什么别的老师教都好好的,到你这儿就成智力有问题了?
可见郑红这个小同志,何止是思想和业务不成熟,那简直就是连人格不都还不健全。真当普天之下皆你妈呢?不顺着你的意思来就是世界的错了?简直是重度中二病迁延不愈到大学毕业,中二病变中二癌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逼毁人亡,真是好期待……
江森这边在心里嘀嘀咕咕半天,收拾好课本,拉上书包拉链——这书包也是县里送的。这时造粪速度最快的邵敏,已经满脸解脱地走了回来,进门就摸着肚子大声喊:“啊~舒服!”
仿佛是在证明,他确实是早起去拉屎,而不是干别的。
可就在邵敏喊声落下的瞬间,睡在他上铺的罗北空,猛地就无比暴躁地从床上跳起来,先是一脑袋撞上了天花板,顿时痛得呲牙咧嘴,但也更加愤怒地吼道:“草泥马!吵你妈吵啊!”
邵敏满脸的笑容,瞬间就烟消云散。他被罗北空凶神恶煞的气势吓得脸色煞白,缩着脖子也不敢反骂回去,只敢小声反驳道:“我不说话,你也一样得起床啊……”
罗北空当然也知道自己理亏,但就是早上起床气性大,摸着脑袋躺回床上,仍然骂骂咧咧:“麻辣隔壁的,让老子再多睡十分钟都不行,吵吵吵,吵你妈……”
“就是!”江森这个时候的态度就很微妙,直接跟个帮凶似的,笑着对邵敏道,“抓紧滚蛋,别影响我们罗爷爷休息,三分钟内给我消失!”
邵敏总算有了个台阶,又露出笑脸道:“行行行,不用三分钟,马上消失!”
说着拿出刚才没拿的脸盆和牙刷牙杯,又急忙跑了出去。
罗北空这才气消了一些,对江森道:“麻子,咱们就这个寝室,就你最会做人。”
江森道:“接下来还要一起住两年的,屁点大小事,也没什么好吵的。”
“嗯。”罗北空应了声,这时也不想睡了,安静了半分钟,就突然爬下了床,大步走到江森对面的床铺前,猛摇了几下文宣宾的床,双标至极地大喊:“猪!懒猪!起床了!星期一了!”
“啊……?”文宣宾迷迷糊糊地被吵醒过来,吸了口口水,眼皮子抬不起来的模样,居然跟憨豆演傻逼的样子有八成像,脑子里一团浆糊的状态,“星……星期一了?”这货也不知道昨晚上到底是几点钟从水房里回来的,看着好像就一夜没睡似的。
江森实在是见不得文宣宾这傻样,看到对门几个房间的里人,都拿着脸盆陆陆续续从水房里出来了,终于也弯腰从床底下拿起自己的脸盆,不紧不慢走出了寝室。
不到五分钟,在水房里飞速解决完所有问题的江森回到寝室,时间刚好6点45分。
张荣升、胡启还有邵敏三个人,也正背上书包往外走。
江森便拿起书包,跟着三个人正常人一起下了楼。
走出宿舍楼,校园里已经有了些微的烟火气。同样住校的初中生们,正陆陆续续从小院子里走出来,还有个别起得早,专门来学校食堂吃饭的学生,零星地从小院门前经过。
清晨的风有点凉,江森跟邵敏他们挥了下手,连话都没有,就直接朝着主教学楼走去。胡启看着江森的背影,略有点明知故问地对邵敏和张荣升道:“江森好像每天都不吃早饭吧?”
“吃不起啊……”邵敏忍不住有点唏嘘,“妈的,跟他一比,我们真的算挺幸福的了……”
“唉……”张荣升看着江森走远,稚嫩的脸上,强装出一副看懂了人间不易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森哥这是何苦呢,只要他跪下来求我,我其实愿意给他一口饭吃的,就当养条宠物了……”
“我草啊……”邵敏不禁搭住张荣升的肩膀,贱笑道,“小荣荣,你嫉妒他的成绩,已经到内心扭曲了啊。别挣扎了,认命吧,你现在唯一能比得过江森的,就只剩你这张脸了。”
“放屁!”张荣升一下子就变得很暴躁,“等我明年发育了,至少还有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