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显冷漠的面容,笑起来却如春风拂面,亲和感十足。
简清牵着鹿饮溪的手,目不斜视走过去,按下密码,开门,也没说要不要请人进去。
鹿饮溪猜到她应该是简清的家里人,进了门后,拿了双干净的棉拖放门口,请她进来。
门口的女人客气地颔首道谢,换鞋进门,站在玄关口,见她们脱下外套挂到衣帽架上,也入乡随俗,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挂好,才跟着走进客厅。
倒是讲究礼仪。
鹿饮溪主动让出空间,和简清说:你们聊,我进去补眠,昨晚没怎么睡好。
简清嗯了一声,伸手把她鬓边发丝撩到耳后:晚上我煮宵夜,你起来吃一些。
看样子真是关系紧密的家里人,有需要让她回避的对话。
鹿饮溪没有多问,笑了一笑,关门进房。
房门阖上前,隐约听到陌生女人开口劝说:阿清,玩一玩可以,不要传出去,败坏家风。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入鹿饮溪耳朵。
明面上说给简清听,实则却是在警告鹿饮溪。
八字都还没一撇的感情,倒先被对方家里人嫌弃上了。
鹿饮溪哧地一笑,腹诽说:你们这些纸片人,有什么家风?
她换了睡衣,躺倒在柔软的棉被上,脑洞大开,在脑海幻想豪门千金小姐甩下一千万的支票,请她离开简清的场景。
想着想着,她笑得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
这是个虚拟世界,除了简清,其余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有些朴实善良的小角色,她愿意释放自己的善意,真诚相待;还有些角色,过眼云烟般的存在,自不必在意。
*
简清本打算尽一下待客之道,准备些茶水点心,听了简晏方才那句话,什么都不准备了,坐到沙发上,自顾自拿了个橘子开剥,冷淡道:有话直说。
简晏也跟着坐下,揉了揉站得发酸的脚腕:做姐姐的,来探望一下自己的妹妹,不可以么?
逢年过节不关心,莫名其妙来探望。
简清不拿正眼看她,惜字如金道:有话直说。
简晏便开门见山:简氏最近要进军医药行业,收购了kn,那块业务我不熟,想请你回来帮我。
简清拒绝说:我只会看病,不会做生意。
简晏:你聪明,学就是了,有专人教你,我也可以亲自带你。阿清,我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你也没正经喊过我一声姐,但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老头现在身体不好,大姐英年早逝;二哥被你亲手送进了监狱,现在还在服刑;四弟被人拉去喂了野狗,尸骨未寒;五妹体弱多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简家年轻一辈里,就剩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你不回来,我势单力薄,斗不过那些老家伙。
生意人说得情真意切,简清听得意兴阑珊:说完了?
简晏察言观色,知她不感兴趣:我有空再来,你改主意了也可以联系我。她提起包,准备走人,像是想起什么,拿出姐姐的派头说教,别耽误了人家小姑娘,小姑娘年轻不懂事,你别跟着不懂事,玩弄人家感情。
简清置若未闻,剥开橘子,慢悠悠吃。
我看她和你的阮溪妹妹长得像,眼尾那颗痣都一模一样,你这口味也够特别,要是我找了个和你长得像的女人,你不恶心?
简清面不改色点头:恶心。她擦了擦手,站起来,打开门,把外套丢给简晏,以后别来了。
简晏收好外套,挂在臂弯,卸下言语刻薄的姐姐面孔,披上商业精英人士的皮:那我在家等你的电话,你有空也回家看看老头。
*
鹿饮溪说是补眠,其实是在房间里背台词,写人物小传。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见客厅的交谈声。
两个小时后,鹿饮溪写完小传,伸了个懒腰,想到那个与简清面容有三分相似的女人,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简家的资料。
简氏银河集团的董事长叫简政和,曾是江州市的副市长。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体制内兴起一股下海经商潮,在政策鼓励下,他辞了副市长的职位,成立银河集团。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银河集团成立至今,形成了商业地产、娱乐文化、金融投资、网络科技四大核心产业。
这是百科上的资料,其余跳出来的链接,标题大多带着简氏豪门恩怨、简家次子肇事逃逸、锒铛入狱、家族斗争,太子牺牲,三公主成功上位等夸张的噱头。
网上只有简政和与简家接班人简晏的影像资料,商业剪彩、新闻发布会,都是这父女俩出席,其余的简家人只有一些偷拍的背影图,或是模糊得看不清面容的图片;有许多链接,点进去也是失效的。
鹿饮溪想搜家族关系谱一类的资料,完全搜不到,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看来是有意隐藏。
互联网只是展示想让大众看到的东西,一些刻意隐藏的东西,只会有捕风捉影的传说,不会展示在世人面前。
还不如亲自去问。
她穿着睡衣出去,客厅没有人影,从厨房飘来银耳红枣汤的香味。
她盛了一碗,晃荡到书房,书房的门是虚掩的。
她敲门示意里面的人:我要进来咯?
里面的人嗯了一声,同意她的进入。
推门而入,鹿饮溪看见简清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也许是论文的思路,也许是医院里的其他文书工作,鹿饮溪没兴趣知道,端着银耳红枣汤,坐到她身边,拿了汤勺,一口一口舀进嘴里。
简清问:怎么了?
平常她在这里工作时,鹿饮溪不会进来。
陪你。鹿饮溪卖乖。
明知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心中也升起丝丝暖意,简清微微笑了一笑,警告说:要说实话。
鹿饮溪实话实说:想了解你和你的家里人。
她说得直白,也不怕被误会是别有居心。
简清敛了笑,神情淡淡:我和家里人联系不多。。
她猜到鹿饮溪去搜了资料,简晏那张脸,被称为江州最美女首富,各大媒体都有报道,百科上也有专门的词条,偶尔还会上新闻热搜。
鹿饮溪边喝边问:那就说说你,你在家排行第几啊?
简清犹豫片刻,回答说:六。
她愿意开口说一些自己的事,而非从前那般缄口不言。
鹿饮溪低头微笑,碗中红枣汤清甜可口,甜意自口腔蔓延到心脏。
她继续打探:那还有弟弟妹妹吗?
回答了第一个有关于家人的问题,简清不介意告诉她剩余的答案: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后来去世了。
鹿饮溪沉默了片刻,打量简清的神色,平静淡然,不是需要安慰的模样。
她便不安慰了,问:晚上来的那个人是你的?
名义上,是三姐。
鹿饮溪点头喔了一声,红枣汤已见底,她又去盛了半碗回来。
书房内弥散着红枣的甜腻香味,简清抬头看了眼鹿饮溪,问:还想了解什么?
鹿饮溪把问题丢还给她:还愿意告诉我什么?
简清想起鹿饮溪刚才那句想了解你和你的家里人,踌躇了片刻,问:真心想知道?
鹿饮溪点头:想。
简清又问:不后悔?
鹿饮溪不解:为什么要后悔?
简清淡淡一笑。
网上那些被抹去的豪门秘辛,在她这里,轻描淡写说了出来,仿佛不值一提:简家有六个子女,四女两男,海晏河清,修文偃武。
大姐简海,抑郁症,跳楼自.杀;
老二简修文,酒后开车肇事逃逸,撞死了一个孕妇,一个老人,还有一个3岁的小孩,被我举报送进了监狱,判了死缓。
老三简晏,你今晚看到的那个,从前抢继承权,让人把老四简偃武弄到山里,喂野狗了,想嫁祸给我,没嫁祸成;
老五简河,小时候被绑架过,受了惊吓,身体不好,一直在家养病。
绑架案后,简政和就让人抹去了网上的信息,所有家人的照片声音都不让放上去。
豪门秘辛不是童话故事,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几条人命被轻飘飘揭过,鹿饮溪敛声屏气,听得大气不敢出,不停搅拌碗中的红枣汤,没敢再喝一口。
暗红色的枣汤,看上去,和血的颜色有几分相似。
简清看着她,问:怕了?
没鹿饮溪摇摇头,默了片刻,弱声评价,你们家,抢个继承权,比抢皇位还激烈
一个个看上去斯文有礼道貌岸然,几乎都是心术不正之辈。
简清淡声解释:我没抢,简修文害了我的人,我才送他进监狱。
鹿饮溪没再开口说什么,想起过年回别墅时,简清说山上有野狗,咬死过人,肠子流了一地,还是她报的警,叫的120。
她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她的四哥吧
没人开口说话,书房寂静无声。
简清放下纸笔,盯着鹿饮溪,观察她的神色。
鹿饮溪低头抿汤,视线滑过去,又滑回来,企图忽视那道幽冷的目光。
简清忽然凑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掰过来,强硬地逼她对视。
下巴被紧紧禁锢,动弹不得,鹿饮溪瞳孔骤然扩张,攥紧汤勺,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进入戒备的状态、竖起了毛发的猫。
简清见状,松了几分力道。
她用拇指指腹,轻轻擦拭鹿饮溪唇边的淡红色汤渍,然后松手,淡声安抚: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
永远都不会。
语气冷淡,却是诚恳坚定,宛如誓言一般,配上她清冷悦耳的音色,当真动听。
如果不是知道未来剧情,鹿饮溪一定会信了她的鬼话。
原著的结局一一浮现在脑海,别墅囚.禁,半推半就,被逼自.杀
那个偏执阴郁的形象,逐渐与眼前人重叠。
鹿饮溪胸口怦怦跳,这次却不是因为心动,而是害怕。
她们当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简清的世界,名利至上,互相倾轧,手足相残,人命贱如蝼蚁。
她将来会变成简晏那样的人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是说陪我么?简清轻轻揉了揉鹿饮溪的脑袋,屏风后有张小床,你去那里休息看书,当做陪我。
鹿饮溪点点头,迅速把那半碗红枣汤灌进肚里,跑到屏风后,随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缩到床上,看书,转移注意力,不敢再打扰简清,暂时也不想和她说话。
她有一点怕她。
但只是暂时的。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来适应。
简清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很多时候,她会体贴照顾人,从未真正强迫过自己做什么不喜欢的事,她现在遇到的是自己,从现实世界穿过来的自己,绝不会变成结局那样的人
简清盯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继续伏案工作。
往常话多的鹿饮溪,今晚异常沉默。
像是回到了最初,两个人的相处,只有无尽的沉默。
夜深人静,简清做完了讲义,关闭电脑,走到屏风后。
鹿饮溪不知何时看书看得睡过去了,躺在小床上,双目紧闭,睡容看上去乖巧柔软,惹人怜惜。
简清走过去,盯着她看了许久,俯下身,轻轻抚摸她眼尾的泪痣,轻声抱怨:你说想要了解我,我说了,你又怕我
睡梦中的人,无法回应这份抱怨。
简清低下头,埋首她脖颈,轻轻嗅她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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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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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处的肌肤洁白无瑕, 靠近了,有丝丝缕缕的清香钻进鼻腔,似山间草木般清爽, 似晨曦初露般恬淡。
密闭的空间极其幽静, 灯光笼住二人身影, 简清闭上眼睛, 心无旁骛, 轻嗅睡梦中人的气息。
鼻尖触及颈部肌肤, 细腻柔软的触感,令人流连忘返。
她轻轻蹭了蹭,情不自禁凑近唇瓣, 细密的吻将要落下, 犹豫了一秒,克制地抽离。
她拉开彼此的距离,坐在床头,垂眸,在灯光下细细打量睡梦中人的容颜。
黛眉朱唇,肤若脂玉, 眼尾一点褐色泪痣, 无端惹人怜惜。
她望着床榻上的人, 心想, 若阮溪活到这么大, 眉眼长开了, 也该是这般好看。
睡梦中的人, 眉头忽然动了动,细微的动静稍纵即逝。
简清将她的一举一动纳入眼中,默了片刻, 诈说:醒了?回房间睡。
鹿饮溪纹丝不动,气息绵长、平和,仿若陷入沉睡。
简清抓过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脉搏突突弹跳,越跳越快。
还装?
知道被揭穿,鹿饮溪睁开眼,看着床边的简清,面颊渐渐泛红。
她转过身,背对简清,看着屏风上一行行云流水的草书,不说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笔锋遒劲,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不知道是谁写的?
简清看着鹿饮溪的背影,有千言万语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想解释些什么,又觉那些过往太过难堪,不想剥开。
她习惯了沉默,便沉默相待。
鹿饮溪忽然转回身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你以后不要做坏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