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是我们起步之处,亦是我们第一次试着去解决一个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并且成功的地方。
它不完美,不好看,破旧,甚至再过几个月就要被拆除,但我觉得比起一个让人一听就觉得豪华高雅的名字,它会更喜欢最朴素最贴切的名字,毕竟这是我们的初心所在。
我提议!木白高高举起手,就叫它杉木寒舍如何?
此言一出,众学子面上方才产生的动容和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新上任的王绅师兄被推举出来压住了这位便宜师弟,一脸慎重地说:师弟,答应我,以后别自己给孩子取名。
木白:= =
想法是好的。蹇瑢也过来揉了揉小孩的头毛,说法也对,但是我觉得用你这个名字的话,这屋子也并不会高兴。
木白:=w=
杉木确实是最廉价之木。蹇瑢微微笑着,君子端方,眉目如画,它长得最快,树形笔直少有分叉,木质柔软好加工,这些都是它的,它以最廉价的出身撑起了整个大明。
就像是我们一样。
无论你我,还是当今,皆是出身贫寒。我们很平凡,没有高贵的血缘,没有可以依仗庇佑的先祖、家族,但我们并不普通,我们有我们存在的意义,
杉木价廉,却有清香幽幽,你我有缘相识,也皆是因书而启,所以,我提议,不如就叫香杉书舍如何?
第67章
弟弟啊!为兄来看你们啦!一大早,刚刚拥有新名字的小仓库前便响起了敲门声。
单手拽着一头正心心念念想要去边上泥地里打滚的驴,露出八颗牙的灿烂笑容的傅忠在大门口刷满了存在感。
小同学你好,我是木白木文的大哥,来找弟弟的。傅大哥同开门的青年抱拳行礼,英姿飒爽的模样很能博人好感。
然而,在他面前的苍白书生显然不吃这一套,青年只是淡淡看了这扰人清梦的男人一眼,同他还礼后指了指室内示意他要找的人在里头,便侧跨一步让开了位置。
然后,这青年整个人步履漂浮地走了出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着些什么子曰孟子曰之类的胡话。
如果好感值能够具现的话,可以看到傅大哥头上的小星星已经无声地灭掉一颗了。
能够让一个可靠的大哥在面对两个崽崽刚进家门,就说想要独立要出去居住的情况却没有制止,还在人定居后第二天以比较友好的姿态上门的原因,当然只有去做过调查并且被人拦住这一个可能啦!
他二弟说,不能阻挡小孩子交朋友。作为一个好大哥当然无法做出强硬阻拦弟弟搬出去的蛮横行径,但是,他暗戳戳地将家里小孩结交的朋友们查了个底朝天,看看有没有素行不良的坏孩子,还带着几个兄弟要将方圆十里的地头蛇都收拾一遍,以确保他们不敢去骚扰弟弟。
不过,他显然来晚了,当他抵达地头蛇的巢穴时发现里头的人都已经被教训过了,再一看那熟悉的手法啧,肯定是那个想要和他抢弟弟的朱富贵无疑。
还在回京路上的时候,傅忠就察觉太子对他的弟弟们都很感兴趣了,尤其是认亲的时候,噫,太子看他的眼神,那别提多妒忌了。
说来也巧,傅忠收到家人信息的时候正是在陪太子东巡的路上,他当时还想着几个小孩即便走的是蜀道估计也碰不到,没想到太子在长安一地愣是磨磨蹭蹭了好几天,又是祭拜大汉皇帝的陵墓,又是去骊山秦皇陵拜谒,接着又指示当地官员保护古墓防盗,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耽搁,双方恰巧就碰上了。
傅忠还想着怎么在执勤时候溜过去看下弟弟呢,太子就下令让人把探头探脑凑到车架边上好奇张望的木小文带了过来。这可不就是他们兄弟缘分天注定吗?
不过说起来,明明是他的养弟,太子却和这两小孩更为投缘。
小的那个也罢,木小文除了在睡觉时候一定要找他大哥外大部分时候都很亲人,一见面就冲着太子要抱抱也是正常的,大的那个至今都对他有几分戒备,但对着太子却心大得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武学达到一定的程度后面对他人的靠近都会有一种直觉反应,尤其是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如果突然出现的话那第一反应绝对是暴起攻击。
唯有对对方的气息极其熟悉且全身心信任才能毫无戒备让对方近身,但就算再熟悉的人,有些位置也是不能碰的,比如头顶。
但太子就可以随便摸!!!
他摸弟弟脑袋,得一点点在木白的注视下试探着将手伸过去才不会被弟弟反射性地打开!但太子突然伸手都没关系,那这就很不公平了。
所以,傅忠一直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太子已经是娃儿他爹,身上沾着奶味的缘故。
但说实在的,傅忠对太子当真是没什么警戒心。
因为太子再喜欢他弟弟也没有用,作为一国太子,就算他继承了洪武帝爱认干亲的血统,他也没朱元璋那么自由。
更何况就算是朱元璋,他的大部分义子养子也是在出身微末时候认的,登基后的洪武帝可是完全没了这爱好,毕竟身份不一样,意义也不同,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完全任由自己的性子行事,更何况是太子。
所以,傅忠是完全不担心太子抢他弟弟,再嫉妒再喜欢,那也是他弟弟,嘿,嘿嘿嘿。
于是,傅忠又开开心心地给地头蛇们打了几个死结。苦逼的地头蛇们看着人得意洋洋的背影啐了一口,十分友善得送上了新年祝福:祝你新的一年要啥啥没有!处处有波折!
真男人在打完人之后从不回头看,傅大哥自然不知道背后人的诅咒,否则他一定还会回头再和人谈谈心。
深藏功与名的大哥正兴致勃勃地登门呢,但他刚探头进入仓库,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里必须要提一句,香杉书舍的居民都是男人。。。
就算是文化人,大家也都是男人。
而且还是正值青春年少,荷尔蒙和雄性激素都处于迸发期的男人。
一群大老爷们住的地方,又刚刚一觉起来,那肯定不能指望里面的气味会有多好闻。
当然,这种气味对于从小在军队里摸爬滚打的傅忠来说不算什么,但他觉得他家小弟们娇生惯养的一定受不了。
而且再一看里头的配置更是有些无语了床和床之间的间隔是不过一个两指粗的木框架。
这能撑住啥?也就能挂一块破布聊胜于无了。
这破布看起来还是用各种碎布料拼接的,充满了后现代主义当然傅忠不知道这个,他只是觉得这穷、酸、极、了!
天哪!他家两个小孩难道是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吗?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不对,仔细看看的话,他们的床也是粗粗搭在箱子上头的木条床,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半夜里一使劲床可不就塌了?
这环境怎么可以?
怎么就不可以了?!
木白觉得这位大哥是看不起他们穷人的智慧。
在没有螺丝电钻的时代,搭床是个相当麻烦的活计,尤其他们需求的数量还特别多,按照传统的造法,工匠根本就来不及制作出他们需要的大量木床。
当时大家都想算了,直接打地铺吧,还是木白想到用箱子托一把的方法。
传统的床架需要用木板或者木条一根根插入楔口以分散人的重量,虽然这里的青年都是以纤瘦为美的文人,但到底是成年人的体重。
如果想单纯依靠木料的韧性支撑住一个成年人的话,自然需要更多的承重木板或者是更坚硬的木料,这无疑意味着更多的费用。
所以,精打细算的木白就想出来了用木箱来做支撑这个办法。
这种大木箱是最普通的款式,模样无功无过,但因为结实耐用而广受劳动人民好评,当然,价格便宜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木箱子塞在床底下,睡觉时就可以起到辅助支撑木床的作用。不睡觉的时候,木箱子也能用来存放个人物品,放衣服放书大小都非常合适。
只需要两个箱子,加上床架本身的支撑力,就能够让一个成年人睡得安安稳稳。
像木家兄弟两个小孩甚至还能在床上打滚,这么智慧又便宜的设计,哪里穷酸了?
至于帘子,更是实用为主,本身就是起个隔断的作用,聊胜于无的存在,也没必要多花费心力啊。
再说了,大家都是男的,洗澡时候都能坦坦荡荡的,睡觉时候怎么就不能了?
木白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傅忠听着小孩的辩解很是无语,只能伸手撸了把弟弟还没扎起的头毛,表示这事和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说不清楚。
先招呼你同学来吃早膳,我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便随意买了些。傅忠从小毛驴上解下了一个大包袱,天气冷,东西带过来应该都冷了,你们火盆在哪,热一下再吃
木白伸手,悄咪咪指了下门外。
傅忠顿时挑眉:这么冷的天,你们把火盆生在屋外?
要防火。木白眼神飘忽了下,这个仓库只有一扇门,如果烧起来,逃生很难。
所以,你们就干脆把火放在了外头?是你们年纪轻火力旺,还是这金陵城的冬天还不够冷?
其实都不是。
木白他们写春联赚了一笔,而在装修时候也是各种节省,所以最后剩下的钱并不少。
除去此后运营和日常生活的部分费用,剩下的钱
木文一掀被子,欢欢喜喜地展示了他最新的宝贝一个穿着棉衣的汤婆子。
是的,冬天的床上没有什么比一个汤婆子更能让人感觉到温暖了,如果有,那就是捂着汤婆子的木文。
= =
小孩子火力旺,踩着汤婆子没过一会整个人就热乎乎的,抱起来别提有多舒服了。
汤婆子我懂,但为什么还穿了这个衣服,而且,而且怎么还有兔子耳朵?傅忠看着汤婆子上头凸出的两个小角,一个没忍住伸手揪了一下,然后他就发现随着自己一用力,汤婆子的衣服整个散开,里头银白色的金属水壶啪嗒一声掉在了床上。
事发突然,两个眼快手快的兄长居然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的时候花色小衣裳已经变成了傅忠手上的一块布了。
傅忠赶紧放下手,若无其事地将布料盖在汤婆子上试图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随即紧张兮兮地看着家里的小弟。
木文倒是十分淡定,他嘿咻一下跳下床,摸呀摸,从大哥手下翻出已经不太暖和的汤婆子,然后拧开就往水盆里倒。
在这个天气下,刚倒出来的水居然还带着点烟气,木文用帕子沾了水又搓了搓,拧干后开开心心地递向兄长,当然,指的是木白。
看着木白自然地接过弟弟递来的热毛巾,又拿它给小孩擦脸的亲热模样,傅忠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些微的酸涩。
别人家的弟弟好孝顺啊!会把热毛巾先给兄长用,还知道二次利用汤婆子里的热水,他自己的弟弟啧,不提了。
乖弟弟果然都是别人的。
不对!现在也是他的弟弟啦!
想到这里,傅忠立刻又高兴了起来。
木白给弟弟擦干净脸之后顺手给自己抹了下,然后起床整理起了床铺,顺便重新给可以休息的汤婆子穿上衣服。
这种使用热水为热量来源的保暖工具使用的是金属锡为原材料,保温效果很好,但对于小孩来说汤婆子的表面还是太热了,所以木白就给它用剩下的碎布料缝了件衣服。
啊,对了,木文虽然是个人类幼崽,但他同样有着和普通文人一样喜欢给自己的各种东西取名字的爱好,所以这个汤婆子也有名字,叫小花。
用木文的话来说就是,大花(孔雀)和小花(汤婆子)都是五颜六色哒!
文儿,去刷牙。木白拍了拍弟弟的小屁股,又给他将衣裳整理了下,便催促他快点去搞个人清洁。
木文扭扭捏捏半天,有些不太想出门,刷牙要去外头,好冷的~
快去!不刷牙以后就不能吃糖了,还有水要吐在沟渠里头,别喷在外头啊。木白叮嘱道,木文凑过来用脑袋蹭了下木白的手掌,然后挑剔了下小花的衣服:小花喜欢有耳朵的衣服。
不是小花喜欢,是你喜欢。
木白一边重新给汤婆子的衣服打上蝴蝶结一边吐槽,他家弟弟的审美真的有些咳,娇气啊!
揪了揪小花的小耳朵,木文心满意足地捧着小脸盆走了出去。
傅忠有些不放心,于是也一道跟了出去。
然后,他发现外头一大早就有学子在烧水了。灶台一看就是刚搭好的,塘泥颜色都很深,但这个处处透着廉价的仓库配置的灶台用的却是安全系数最高的砖石为原材料。
显然,这群人是真的很有安全放火意识。
一大早灶台边上的人便络绎不绝,一个学子正在加柴,见着木文捧着一个脸盆像个鸭子一样一摇一摆走过来立刻就乐了:小文啊,要加点热水吗?
不用的!木文一双眼睛盯着脚底下,闻言一板一眼回答道,文儿洗好脸了,接下来刷个牙牙就好了。
要刷牙那就更要热水了,否则牙齿疼,来来来我给你加点。哪知道木文立刻将小脸盆挪了个位置,避开了那学生伸过来的手,这个水用过了,阿兄说要用干净的水刷牙齿。
那行,你等等拿个杯子过来倒啊。学子也只是逗逗他,本也没打算往那一看就浑浊的小盆子里倒水。
正觉得小孩好玩呢,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傅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学子顿时吓了一跳:妈呀!这儿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的?没看到啊!而且这人看人的眼神也好凶,和护崽似的,啥情况?
劳驾。傅忠上上下下扫了这学子几眼,将他的面貌记下来,面子上却还是客客气气道,我带了些早膳来,现在想加热一下。
哦哦,行,那你用这个。背后有些发毛的学子赶紧避让了下,人高马大的傅忠立刻走到了灶台边上的位置,熟练地端起大锅,搭起隔水的架子后将馒头饼子蒸糕都放了上去。
他弟弟居然连蒸锅都准备好了,真是太靠谱啊。
咳咳,其实这是因为蒸是这些四体不勤的学生唯一能掌握的方法,也是利用率最高的烹饪方式。
除了请人特地烹饪的午饭外,这群学生大部分饭食都是靠市集上采买的馒头包子炊饼解决。